大清早坐半个多小时的地铁,买了趟煎饼和邪教煎饼。
然后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地铁回来。
于笙拿外套卷着两个被热气腾软了的塑料袋,重新推开寝室的门,还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折腾这一趟。
靳林琨这回在寝室,抱着本书,靠坐在沙发里。
于笙还以为他在看书,走近了才发现,他正技巧性挺高地抱着那本大部头的书补觉。
宿舍的沙发都是标配的,靳林琨身高腿长,坐在里面多少显得有点憋屈。
他腿上摊着书,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肩背被衬衫起一点很鲜明的弧度,阖着眼呼吸平缓。
没戴眼镜,他的眼睫就显得格外清楚。
很长,鸦翦一样,这样看起来格外的密,眼下泛着一点淡淡的青。
于笙关上门过去,弯腰看了看那本书。
睡着的时候,靳林琨看起来其实挺安静。
既没有平时懒散随意的欠揍架势,也没有那天仿佛融不进人群的隐约疏离。
还没来得及理顺一瞬冒出来的念头,靳林琨眼睫动了下,忽然近在咫尺地睁开。
察觉到了面前仿佛有个人,他合上那本书,身体稍稍后仰,狭长黑眸愈深地微眯起来。
于笙抬头:“……”
大概是坐了一个小时地铁的脑子有点不清醒。
屋子里挺安静,两个人目光碰上,于笙就利落直起身,从沙发前往后退了挺大一步。
他退得太急,没注意身后的东西,腿上忽然狠狠一疼。
昨晚靳林琨把行李箱拖上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看于笙已经困得厉害,也就扔在那没折腾。今早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出门早,也没人顾得上收拾。
于笙退的这一步,左边小腿就结结实实地刮在了那一摞厚封面铜版书的角上。
书角都挺锋利,还有几本是镶了铜边的,被他一带,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于笙没忍住吸了口凉气,闭了闭眼睛。
和知识久别重逢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还真是非常的印象深刻。
靳林琨那边在挺起范儿地微眯了下眼睛后,其实还没来得及做出更进一步的反应。
他才醒,还有点没缓过神,往身边摸了摸眼镜,试探着对面前那一团比较眼熟的人体轮廓出声:“于笙……?”
早上靳林琨翻墙出去了一趟,原本是打算给于笙带份早饭回来的。看见于笙那边消息发过来,就什么都没买,在寝室等了半个多小时。
然后一不小心就饿睡着了。
再饿醒,他的新舍友就带着一身熟悉的煎饼香气戳在了他挺近的面前。
刚醒的思维还有点混沌,靳林琨摸过眼镜戴上,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连忙跟着站起来:“没事吧?碰着没有——”
于笙把他那份邪教煎饼从裹着的外套里分出来,扔过去:“没事。”
他活动了下左腿,扫了一眼那一堆乱七八糟摊在地上的书,还是忍不住俯身捡起来,随手拢了拢码在书桌上:“你早上去哪了?”
明明都翻墙出去了又自己翻回来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说的。
于笙暂时还没什么明确的思路,准备随便参考下靳林琨早上的行程,扯个什么理由把自己早上出门干什么这件事搪塞过去。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靳林琨居然真被他问得一愣,张了张嘴,没立刻答出来。
于笙蹲在地上,捡着最后几本书,扬扬眉峰。
“……散步。”
靳林琨急中生智,很快想出了个答案,长腿一迈跨过去,蹲下来帮他把那几本书捡起来:“你呢?”
于笙:“……”
于笙面无表情:“晨跑。”
接下来的几天,夏令营里渐渐流传起了两位并列第二的大佬德智体全面发展,大清早就勤奋地出门散步晨跑的传说。
身体是学习的本钱,老万很欣慰,觉得这也是件挺值得鼓励的事,特意又添了个晨读冲冲冲的自选活动,让各组组长通知了下去。
“朋友,商量一下。”
在又一天五点半就从床上坐起来之后,靳林琨终于坚持不住,胳膊一松,整个人又砸回床上:“不能再早了,我的错,我那天不是去散步的。”
于笙摸索着按掉闹钟。
他还没彻底清醒,挪开挡着眼睛的胳膊,努力掀开一点眼皮,瞥了一眼窗外还没彻底亮起来的天色。
靳林琨下定了决心休战,扯着被角重新搭回身上:“我那天翻墙出去打游戏了。”
“……”
整个宿舍都跟着静了一瞬。
于笙撑着胳膊坐起来,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靳林琨转身看他,很诚恳:“真的。”
于笙哦了一声:“我那天也不是去晨跑的,我是去背单词的。”
靳林琨:“……”
两个人这几天对着早起,闹钟直接从七点半一路回到了五点。于笙也困得不行,随口怼了一句这个连刚起床都要装逼的货,把剩下的一串闹钟都删干净,背过身闭上眼睛。
说实话居然都没人信,靳林琨抓了抓头发,有点犯愁,坐起来想跟他再解释解释。
他起床的动静其实挺小,于笙睡熟的时候十次有九次都不能察觉,经常一睁眼,对面的床上就已经空了。
但再小毕竟也还是有声音的。
于笙正在重新酝酿睡意的紧要关头,听见身后悉悉索索下床的动静,压着被子往床里转进去,熟练地卷了个卷,闭着眼睛往被卷里缩了缩。
靳林琨不自觉地一顿。
少年盖被的风格很不羁,大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腰背往下反而没怎么盖,衣摆蹭着往起掀了一半。
于笙蒙着被子,声音有点闷地钻出来:“你不睡了?”
“……啊。”靳林琨隔了下,反应有点慢,“睡。”
于笙整个人又往被子里陷了陷,抬起胳膊遮了眼睛,算是回应。
靳林琨站了一阵,轻手轻脚回去把窗帘拉严。
也躺回去,重新睡了。
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两位大佬昏天黑地睡了一上午。
每天严格跟随学神作息的学霸们守了一个早上,意外地扑了个空,紧张的气息迅速在七组群里暗潮汹涌起来。
【救我我真起不来:完了完了,今天没跟上晨跑,我起得这么晚吗?】
【戒咖啡戒熬夜:这边也没跟上散步,心态崩了。】
【早睡早起:神就是神,一定已经在五点半前晨跑和散步结束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五点半结束晨练,到十二点午饭之间有足足六小时三十分钟,哪怕扣掉早饭洗漱的半个小时,也依然有大段时间,可以充分用来汲取知识提升自己。相比起来,我们实在太懒惰了。】
【做梦想考省第一:……懒惰先不说,你们能不能不总是改名字?现在说话的都是谁??】
【早起冲冲冲:随缘吧,没关系,就假装你认识,反正也对不上号。】
……
万永明这位老师和别人的教育方法不太一样,直接导致了七组的画风也和其他小组十分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带高三太久了物极必反,好不容易来到相对宽松的夏令营,老万反而格外注重起了学生的全面发展,时不时也会弄出点别出心裁的教育方式来。
就比如他始终坚信,大家只有在互相有了初步了解之后,自我介绍这种事才能被发挥到最大的效果,所以也绝对不能太操之过急。
以至于别的组都是第一天就先进行了自我介绍,就只有七组从开营伊始,就始终放任着友谊在微信群和匿名论坛里自由生长。
到现在为止,整个小组除了人人都认识靳林琨和于笙,连两位组长副组长都还有人记不全名字。
学霸们不怎么在乎名字,因为没能跟上学神勤奋的脚步心态崩碎了一地。在群里互相拥抱安慰一圈,一致把希望寄托在了唯一清楚这两个人住哪间宿舍的副组长孔嘉禾身上。
倍受打击的七组同学们决定跟随孔同学的脚步,去看看两位一定在五点半就已经结束晨练的大神究竟在干什么。
孔嘉禾是最标准的那种好学生,从来不敢谎报通知,听了几句就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直到组长亲自掏出一本精装绝版的黄冈题库拍在桌上,才终于一点点瞪圆了眼睛。
……
临近中午,副组长孔同学在一群人无声而热切的鼓励下,战战兢兢敲上了门。
轻轻敲了两声,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靳林琨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来势浩荡的十来个人,扬扬眉峰:“有事?”
他嗓音原本就低沉,语气又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还轻了点,狭长黑眸藏在镜片后面,眼尾懒散微弯,看不大出情绪。
孔嘉禾瞬间木了:“有,有……”
一群人很没人性,放着孔嘉禾独自面对大佬的气场,想方设法隐蔽地往门缝里瞄。
寝室里不知道为什么严严实实拉着窗帘,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拢在一层朦胧的暗淡里。
靳林琨的桌子靠门近,能隐约看见上横竖摊开了七八本书,角落里点着盏小台灯,亮着幽幽的白光。
像极了某种神秘的召唤知识的仪式。
孔嘉禾心虚得不行,咽咽唾沫,努力想台词:“有事……”
靳林琨不想弄醒于笙,把人又往外拦了拦,拿身子挡住,打了个手势压低声音:“嘘。”
孔嘉禾紧紧闭嘴。
看着眼前紧张到连话都不会说的男生,靳林琨垂了下视线,抬手揉揉脖颈,体贴地替他开口:“今天还有集体活动?”
孔嘉禾连忙点头,顺着他开的头飞快往下背:“对对,万老师——万老师说说大家该加深对彼此的了解,所以鼓励我们中午在食堂顶楼聚餐,互相交流认识一下……”
靳林琨抬了下眉。
他这人看起来懒散随意,偏偏气场强得不容忽略,根本还不是正常热爱学习的高中学生能对的上的。
孔嘉禾被那本绝版题库鼓起的勇气彻底告罄,被他扫了一眼,整个人就彻底僵在了原地。
七组组长咳嗽一声,英勇地上来解围:“琨神,大家就是想交个朋友,认识认识,互相帮助一起提升……”
靳林琨笑笑,配合地点点头:“挺好的。”
七组组长松了口气:“你来吗?”
靳林琨:“不了,我还是挺习惯一个人提升的。”
组长:“……”
他谢绝得太过于流畅,众人面面相觑,倒是都还没想出什么新的话,屋里先隐约出了点动静。
屋里太暗,谁也没想到里面还有个人,不约而同吓了一跳。
靳林琨挺淡然,身体往回探了探:“醒了?”
“没。”
两个人在早起这件事上莫名较了好几天的劲,于笙那点睡意在过于舒适的暗淡环境里还没退净,打了个哈欠:“你起了吗?”
靳林琨轻轻笑了一声,嗓音低下来,顺手掩上门。
“还没。”
低沉嗓音从门缝里隐约透出来,尾音莫名有点轻,又被连同光线一起彻底掩住。
“我还在床上呢,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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