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一直坚信,自己这辈子最成功的就是养了成胥这么个儿子。
这日成胥照例去向太后请安,太后不怀好意地咧开笑脸:
“成胥啊,你是喜欢奶奶多些,还是喜欢你母后多些?”
成胥嗓音软软的,却很干脆:“都喜欢!”
“呃,如果一定要分出一个最喜欢的呢?”
“都最喜欢!”
“……”太后思忖了一下,决定变换策略,掏出一颗圆圆香香的紫米团子。
“成胥最喜欢谁?”
成胥盯着那紫米团子,大眼睛忽悠忽悠闪了闪,半晌,天真一笑:
“成胥最喜欢奶奶了!”
“哎哟……”太后心花怒放,一把将心肝孙儿搂在怀里。
成胥在老人家怀里蠕动了一下,小小声问:“奶奶,团子……还有么?”
“有有有!成胥要多少都成!”成胥又在太后胸口蹭了蹭,伸出圆圆嫩嫩的小胳膊,环住老人家的脖子:“奶奶最好了!”
太后一张老脸笑成了喇叭花,连忙吩咐下去:“咱们殿里还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
成胥狼吞虎咽一阵,沾着一脸的糯米,嘿嘿地笑了。
第二天,成胥在与花园里遇上闾王两口子。
“乖乖皇侄,来让皇叔抱抱。”
成胥瞪着段云重,往后缩了缩。
段云重很受伤:“怎么,几天不见,不认得皇叔了?”
“母后说了,皇叔都不是正经人。”成胥认真地说。
段云重脸色青了又白:“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下回再想让我给你带驴肉烧饼,门儿都没有!”
成胥娇嫩的小脸蛋僵了僵:“叔……”
“哼!”段云重鼻孔朝天。
驴肉烧饼就此离自己远去,成胥心有不甘,蓦地抱住段云重的大腿,大哭起来:“皇叔,成胥错了!成胥没有看到你摸青琪姐姐的脸,没有看到你摸青琪姐姐的手,你不要骂成胥哦,成胥一定不会告诉王妃婶婶的!”
段云重战栗了。
何其阴险啊!
正在不远处赏花的闾王妃风月闻声而来。
“成胥啊,告诉婶婶,谁是青琪姐姐?”
成胥迅速作乖巧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越过风月的肩膀,极富深意地盯着段云重:
“青琪姐姐呀……”
段云重一败涂地,连忙双手合十作恳求状。
成胥露出恶魔一般的微笑:“青琪姐姐是成胥宫里的宫女啊,只比成胥大五岁哦。青琪姐姐生病了,所以皇叔给青琪姐姐看病呢。”
“哦,原来是这样。”风月微微舒了一口气,“成胥啊,你要替婶婶看紧你皇叔哦,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告诉婶婶!”
“嗯!”成胥非常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这……这两个人完全当他不存在么?
段云重欲哭无泪。
东南赋税又出了贪渎之事,段云嶂连续三日在轩罗殿中处理政事。成胥三日没见到父亲,十分思念,趁众人不备便偷偷溜入轩罗殿。
这边厢,段云嶂刚刚去出了个恭回来,便看见他的亲信大臣们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就连首辅柴铁舟也不例外。他微微愕然,进殿的脚步刚刚抬起,便又缩了回来。
只听里面一个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不懂吗?”
下头众人忙道:“懂懂懂……”
“懂,为什么不放我父皇去香罗殿吃饭?”
“太子,有许多事情还需皇上圣裁……”
“裁裁裁!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呃……”
“太子殿下,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柴铁舟神色凝重,躬身直言。
“再不吃饭,君会越来越轻的!”
“……”
殿外,段云嶂几乎可以想象到柴铁舟脸上欲发作却又不知从何处发作的怨怒神情。
他清了清嗓子,缓步进入大殿:“成胥,不得对柴大人无礼。”
果然,明黄袍子的小人儿站在御案之上睥睨山河,神情无比严肃。见父皇进来,小人儿转身坐下,慢慢吞吞地从御案上爬下来。
“父皇……”他恭敬地行礼。他虽然顽皮,对父皇一向崇拜无比。
段云嶂点点头:“国家大事你还不懂,将来还要向诸位大人多多学习,不可怠慢。”
成胥低头小声说:“是。”想了想,似乎又有些不甘心,抬头道:“可是父皇,你越来越瘦,总有一天,母后会把你的腰压断的!”
……!
一时,殿中所有人都忘记了尊卑,纷纷张大了惊恐而暧昧的眼睛,望定了段云嶂。
段云嶂默然良久,终于咬牙笑道:“成胥,回去找你母后吃饭吧。”
“可是父皇,你的腰……”
“父皇的腰没有这么容易被压断!”段云嶂几乎是咆哮出声了。
成胥有些困惑,讪讪地看了看父皇的脸色,又看了看众大臣,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
当晚就寝之前,段云嶂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认为是时候和金凤探讨一下成胥的教育问题了。
“这孩子,不过五岁就这样淘气,将来可怎么得了?上回云重还和我抱怨……”
“云重小时候比成胥淘气多了。”金凤很鄙夷地说。
段云嶂叹气:“我还是觉得,你太宠他了。”
金凤挑眉:“我可不觉得成胥有哪里不好。他去轩罗殿找你,是因为孝顺。至于太后那边,虽然是哄骗得过了些,可是太后开心,不就行了?”
“呃……”
“又或者,你在乎的其实并不是成胥的问题,而是腰的问题?”
段云嶂脸色一黑:“腰有什么问题?”
金凤眼睛弯弯地捂住嘴:“我都听说了。因为成胥的一句话,现如今皇宫内外都知道,皇上您腰有问题。”
……
段云嶂愤怒地一掀被子,大步朝外走去:
“段成胥,你给我滚过来!”
于是,金凤仍然坚持,自己这辈子最成功的就是养了成胥这么个儿子。
直到有一天——
“成胥啊,你还记得白玉姨吗?”
“记得呀,就是那个又白又瘦又漂亮的阿姨吗?”
“……咳咳,总之,她从西粤回来了,明天会进宫来看咱们,还带着小妹妹哦!”
成胥兴奋地跳起来:“小妹妹会和白玉姨一样漂亮吗?”
“是呀,小妹妹很可爱的。”
金凤非常努力地无视自己内心嫉妒的小火苗。
成胥欢呼起来:“成胥将来要娶白玉姨的小妹妹做媳妇!”
“……”
金凤咧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成胥啊,母后问你,你心目中最漂亮的女人是谁呀?”
“当然是成胥未来的媳妇啦!”
“咳咳,你未来的媳妇还没长大,不算是女人。”
“那就是白玉姨!白玉姨最漂亮了!”成胥毫无机心地笑道。
当晚,段云嶂来到香罗殿就寝,便看见自己无法无天的宝贝儿子顶着一个小铜盆,颤颤巍巍地在门外扎着马步。
“成胥,你这是干什么?”段云嶂大奇。宫里上上下下都将成胥宠进了骨子里,其中又以皇后娘娘为最,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让成胥受罚?
“母后说,成胥犯了错,要受惩罚。”成胥十分沮丧地回答。
“母后要惩罚你?”段云嶂更奇怪了,那个女人舍得罚儿子扎马步?
“你犯了什么错?”
成胥僵了僵,而后扎稳了马步,端平了铜盆,大声喝道:
“在成胥心中,母后永远是最漂亮的女人!”
段云嶂被瞬间石化了。
门内,黑胖皇后徐徐摇扇,微笑。
子不教,母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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