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正躺在床上小憩,狱警来敲门:“6542号,收拾东西。”
他换上衣服,狱警把他东西拿给来,江易问:“今天几号?”
“十月三十,进来快俩月了。”
两个月,比他预想中要早,当初他看过医院的伤情鉴定,以为至少得蹲半年。
江易检查自己的东西,现金、手机、身份证都在,只是没有机车钥匙。
“我不知道。”狱警说,“你的东西只有这些,少了什么去找办案警察要。”
……
西河的秋日和煦斑斓,夹道的红枫和金桂绚烂,于步道铺下一层鲜艳的丝带。
空气里飘着桂花淡淡的甜味,远眺香溪沐浴在夕阳里平静的水面,片片火红的枫叶顺水而下。
江易回了油灯街,双喜拎着卤味和两瓶啤酒赶过来。
屋子两个月没人收拾落满了灰,窗户走前没关,家里进了耗子在床垫上下崽。江易简单收拾了一下,所有粘着耗子屎的东西都被他团成团丢出去,包括被子里那窝粉唧唧的小耗子。
“市局警察找到了阿财的父母劝他们报案,当初那帮人在校逼阿财吃屎狗爬监控都有记录,阿财挨打也有不少人看见,去医院检查的单子都还在,一报一个准。双方最后在警察的调解下私了,你才关了两个月就是私了的结果,是阿财提出来的。”
江易收完屋子,出了一身热汗,他换了件衣服抱着饭盒坐在窗台吃饭。
双喜问:“你笑什么?”
江易是在笑,他鲜少露出这样正向的表情,但受限于气质,即使笑着也有几分阴鸷。
“大几万的医药费我一分钱没赔,他们当初扬言要我坐穿牢底,现在就因为阿财的一句话私了了?”
“钱啊……”双喜说,“那钱市局的警察给你垫了。”
江易一怔:“哪个警察?”
“姓林的那个,我早给你打听清楚了,他是西河市刑警第二支队的队长,上了四年警校,四年都是成绩第一加校草,在校期间就参与侦破过许多重案,西河这几年警队改革,有意培养青年骨干,就提拔他到第二大队当队长,人帅成绩好,最重要的是人品倍儿棒。”
双喜贼兮兮眯着眼:“那钱既然林清执帮你垫了,也没说要不要你还你就装不知道,反正是他自己愿意的,你不还他又不能逼你。五万块啊,你哪有那么多钱?就算有,这钱拿去发廊玩它不香吗?傻子才还呢。”
江易听双喜说话分神,就连平时不沾口的姜片都咽了下去。
他丢掉吃空的饭盒,觉得初秋天气依然热得发燥,给自己灌了几杯冰水才平静了点。
*
江易两个月没理发,头发长得没眼看了。
他吃完饭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了,一副干净爽利的少年模样,剪完头发打车去了油灯街。
暮色刚垂,老棍儿费力地用独腿蹬着破三轮,四周几个吃着辣条的小学生围着他转:“叫花子,叫花子——”
老棍儿瞪着眼珠子,扬手吓唬他们:“滚!”
小学生一哄而散,临跑前扯断了他栓废品的绳子,车顶的废木板哗啦洒了一地。
老棍儿停了车,支着残腿下车捡拾,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出现在他眼前,江易弯腰,帮他捡起木板。
不知是不是那瓶衡水老白干给人留下点正面印象,老棍儿倒是没怎么花时间,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松开手,任江易把板子搬到车上,自己则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朝烟斗里塞烟叶,舒服地吐一口烟圈,眯着眼睛打量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不会教你。”老棍儿还是那句话,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你别费劲了,那点小心思我看得透透的。”
他话说完,江易还真不费劲,手里抬起的板子直接给他扔回了地上,砸起一层呛鼻的灰尘。
老棍儿:“……”
江易问:“那你什么时候教?直接说明白吧,哪天心情好想教了我再来,省得次次碰一鼻子灰。”
老棍儿:“你倒会投机取巧。”
江易两个月没抽烟,被他烟味勾起了瘾,也点了根坐到他身边:“教我玩牌不代表你要碰牌,我有底子,会自己练。我不白学,以后按月交费,烟、酒、茶、肉,你想吃想喝随时叫我,我给你送。”
“半夜能送?”
江易说:“能。”
“刮风下雨呢?”
江易说:“也能。”
“为什么要学牌?”
江易说:“欠人钱。”
老棍儿笑了:“来找我学牌的人不少,出钱比你多的大有人在,我凭什么只教你啊?”
江易平静地说:“我给你收尸。”
老棍儿笑容凝固在脸上,被他气着了,他烟也不抽了,瞄着江易:“想跟我学?”
“想。”
老棍儿随口说:“那你下次过来,给我带瓶飞天茅台。”
这明显是刁难,可江易一口应了,他把地上的东西归拢回车推进院里,而后独自离开了。
老棍儿在石头上坐了一会,慢腾腾起身,一个人走回那破落的院里。
……
江易站在香溪的桥上,望着汩汩东流的江水,给双喜打电话。
双喜:“赚钱的法子我这还真有一个,刚刚有兄弟跟我说霍家小少爷花大价钱找人撑场面,好像他女朋友昨晚把他甩了,他要去追回来。”
江易脑子里瞬时滑过赵云今那张明艳的脸蛋:“霍明泽还会追人?”
“是啊,谁听了都不信,可偏偏他喜欢死那女的了,被甩以后眼睛都哭肿了,这个活开价特别高,只要成了,一人一千。”
“我去。”
双喜那边静了静,忽然嗫嚅着说:“我刚又跟那兄弟问仔细了,阿易,这活你好像接不了。霍明泽要求来人自带摩托,他要组个摩托车队去西河一中堵人,你那摩托好像还在警局大院锁着呢,林清执说了,要你成年以后带着身份证和摩托车驾驶证去拿。”
“你别管。”江易淡淡说,“时间地点发给我。”
*
江易刚进院就看见了他的摩托,被人用一把便携锁圈栓着轱辘扣在车棚的柱子上,车钥匙就在上面插着。
他进了大厅,林清执在办公桌前吃泡面,支着的手机在播放B站美食博主的吃播视频,看着别人胡吃海塞,好像自己也能着吃油焖大虾和酱肘子。
江易站在他旁边,林清执抬眼:“来了?”
语气平静,毫不意外。
“我来取车。”
林清执炯炯有神盯着屏幕里的肘子:“凭证取车,武双喜没跟你说吗?”
“我要用车赚钱。”
林清执:“于水生开迪厅夜总会的,随便掏点钱出来都够你生活了,你赚钱干嘛?”
“还你。”江易说,“我不喜欢欠别人。”
“有钱再还,不用急,我又不收利息。”
“林警官,你别多管闲事,你做这些事我不会感激你。”
林清执擦了擦嘴,饶有兴趣看着他:“怎么说?”
“我不想给那些人出一分钱医药费,你不经我同意往里垫钱,这钱我要还的人就变成了你。”江易蹙眉,“还有,虽然你帮陆福明摆脱了那群痞子,但从此以后我少了一个收保护费的对象,你坏我生意,所以说你多管闲事。”
林清执蓦地笑了:“陆福明有没有仇人并不影响你收保护费,你大可以继续去,天天去。那五万块又没有借条,你就算赖掉不还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学学其他人都是怎么当不良少年的,心理包袱别太重,你越这样别扭,我越觉得你有点可爱。”
“不必。”江易对可爱这个词接受无能,他静了静,问,“车真的不给?”
“你大可以试试去抢,能把它带出警局大院算你本事。”
江易转身出去,林清执继续吃面,五分钟后,他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发动引擎的声音。他连忙扔下叉子跑出去,只见江易坐在摩托上戴头盔,那锁车的锁扣软趴趴躺在地上,旁边还躺着一串本应好好放在林清执办公桌上的钥匙,不知江易是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顺出来的。
林清执出于警察的本能大喊:“江易,别跑!给我停车抱头,蹲在墙角!”
江易朝他挥了挥手,而后扣好头盔的扣子,发动车子冲出警局大院,扬长而去。
*
西河一中。
霍明泽眼睛红红的,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哭肿了。
身边的人给他递咖啡,他接了,却没心思喝,一直盯着一中亮着灯的教学楼。
陆陆续续有人开车过来,二十多台机车一字排开堵在一中的校门前。
没人敢和霍明泽说话,现场气压低到极点。
江易刚在路边停了车,就有人过来在他车前粘了几枝玫瑰。
一旁阿财便利店灯箱明亮,正好离放学还有一会,他进去买了盒便宜的猪排便当,坐在靠收银台的横桌前吃宵夜。
阿财递过来一瓶能量饮料,江易说:“没钱。”
“请你喝。”男孩穿着宽松的棉T恤,在灯光的映照下脸更加苍白了。
几个男人在柜台点关东煮,阿财替他们拿菜,倒酱,不忘分神给江易便当盒里夹了一个蟹棒。
“小少爷这回叫人耍惨了,那女的段位太高,一般人破不了。”
“被耍怎么了?这种极品货色,换成是我也甘愿被骗。”
“你们说霍明泽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我听说那女的告白的时候说自己是从五年后穿越回来的,分手的时候直接甩了霍明泽一句问他是谁?感情这意思是五年后的她穿回去了,现在的她翻脸不认人了呗?这他妈倒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以后老子泡妞也用这招,爽完提着裤子就走还不用负责,问题是世界哪来那么多蠢货给你骗?可偏偏霍明泽就信了,他还真信了!”
江易:“……”
“你懂个屁啊。”一个男人压低声音,“霍明泽那是信了吗?他那是给自己心理安慰呢。他这么说别人只会觉得他傻他纯情他可怜,要换种说法,出去说霍明泽被女人玩了,他面子往哪搁?不过我倒有点好奇,霍家小少爷风流成性,得多厉害的女人才能制住他啊?”
另一个男人说:“首先你得漂亮,不能一般漂亮,得非常漂亮,其次你得体贴细心,连续一个月早起给少爷做早饭,买零食,清楚地知道他所有的饮食习惯和喜好,再然后你得聪明,会说话,有底线。”
“霍明泽在香溪一中还处着别的女朋友,前段时间叫赵云今知道了,她也不闹,直接分手,霍明泽跑去她家小区外求了一晚上她才出来,第二天就和香溪一中那女孩分手了……”
“总之,这女的就一个字——妖。温柔的是她、疯的也是她,清纯的是她、在酒吧蹦迪的也是她,男人就喜欢这种反差大,她带霍明泽去看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孤儿院,出来当天霍明泽就找他爸给孤儿院捐了一百万。”
他提到“孤儿院”三个字,一旁吃饭的江易耳朵筷子停在半空。
“又纯又欲,最恐怖的是这女人还聪明。”男人神秘地笑,“想知道霍明泽为什么被甩以后反应这么激烈吗?”
“因为这是霍少爷第一次被甩?”
“因为没到手啊!我听说赵云今都答应他这周末去外面过夜了,突然又搞了一出幺蛾子,这能善罢甘休才怪!已失去和得不到永远都是心尖上的两大白月光,这就是男人。我至今还记得我初中时候的初恋呢,你记不记得?”
一中晚休的放学铃响了,男人们停下八卦,起身结账。
阿财:“六十五。”
男人数钱的手顿了顿,递了张五十块出去:“没零钱,给抹个零,五十得了。”
阿财愣了一下,伸手去接,一只手伸来将那张五十拿走。
江易手快得人眼花缭乱,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他却已经抽出男人皮夹里的一百块钱放到了柜台。
男人眉梢染上怒色:“老板都没说话,你干嘛啊?”
少年淡淡道:“别给霍家丢人。”
男人还想争辩,霍明泽已经在外面叫人了,同伴不想惹事,接了阿财找的零钱推着他走了。
江易问:“多少钱?”
阿财说:“请你吃的,不要钱。”
江易掏了张二十块放在桌上,拿着钥匙出去。阿财叫他:“江易,真不要你钱。”
江易余光瞥到柜台电脑后的角落里藏着包开了袋的槟榔,是他上次吃剩后塞进去的,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剥开吃了:“这个送我吧。”
……
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校门,霍明泽紧张地拨弄怀里的玫瑰花,他长舒一口气,目不转睛盯着出来的女孩。
江易骑在车上扣好头盔,嚼着槟榔,目光所落之处和他一样。
赵云今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路灯下,霍明泽下了指令,江易混在外围车堆里,操控着机车跟周边的车子一起堵死了校门。
少女婀娜身姿裹在秋日棉格的校服裙里,夜风习习,看起来单薄而美丽。
她注意到了眼前的阵仗,也看到了霍明泽殷切、热烈、充满爱意的目光,她纤细的指尖拨了拨头发,回以了一个妩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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