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初雪带走了秋末最后一丝温暖,西河陷入冬日的寒肃之中,天空阴云不散,整座城市被层灰蒙蒙的色彩笼罩着。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林父的朋友送了许多热带水果,家里吃不完就忙着分给亲戚朋友。
林清执从储物室里搬出几箱水果,赵云今已经放寒假了,正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看剧,她问:“你要送朋友吗?”
“学姐喜欢吃莲雾,我一会送去,榴莲是留给贺丰宝的,他就好这口。”
“这一箱呢?”赵云今指指地上的车厘子。
林清执说:“这箱送给阿易吧,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你找时间给他送去。”
赵云今:“好久没看见贺丰宝了,他最近干嘛去了?”
“去外地出差了。”林清执抱着两箱水果,走到门口回过头说,“我晚上不回来吃饭,和爸妈说一声。”
他这些日子加班不多,但每天回来都很晚,他不说,赵云今也能猜出来他是去约会了。
“玩得开心。”她低下头继续吃水果。
“你的牙怎么样了?”
女孩笑笑,咧开嘴手指敲了敲新补的牙:“好着呢。”
“少吃点橘子,太酸的水果对牙齿不好。”
女孩懒懒地点头,等林清执走后,她慢吞吞站起来穿外套,抱着那箱给江易的水果出门了。
*
贺丰宝“出外勤”一个多月,人瘦了一圈,好容易休年假在家休息,没睡多久就被林清执敲醒了,顶着一头鸡窝来开门。男人独居的家里东西乱七八糟的,林清执进来一时没处落脚,贺丰宝把沙发上的衣服丢到一边,示意他坐。
已经中午了,他才睡醒,徒手拨开林清执带来的榴莲,翘脚坐在沙发上把它当饭吃。
林清执不失礼貌地捂了下鼻子:“说说吧,请假一个多月,干嘛去了?”
“老子这次亏大发了。”贺丰宝三两口吃完榴莲,舔舔手指,从茶几下掏出一份牛皮纸装的文件,“为了这玩意缺勤这么久年终奖都没了,还在莲华医院扫了一个月厕所,它最好有用。”
林清执打开,里面装着几分体检报告单:“怎么弄出来的?”
“别提了。”贺丰宝一脸颓废,对自己这一个月的经历绝口不提,他摆摆手,“你先看看吧。”
体检报告单并不是原件,而是用手机拍下来印出来的复印件,一份是沈佳燕的,一份是万家馨的,还有几份的名字从没听过。
“从这单子上看,都是正常的体检项目,也看不出什么。”
“得找专业人看,我这事是瞒着局里做的,没法回去里找人,你有没有关系好的医生朋友?”
林清执笑笑:“交给我吧,不过有一点得说明,你用这种手段取得的证据没用,哪怕最后证实确实与莲华医院有关,也没你的苦劳。”
“用不着,我做警察又不是为了那点功勋。”贺丰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沙发,开玩笑说,“说实话,当警察又苦又累限制还多,哪有外人看上去那么光鲜伟大啊,从小的理想到现在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真没意思。”
“嘴上说着没意思的也是你,真不让干了闹得最凶的也是你。”
“我是说真的,等这案子过去,我想辞职。”
贺丰宝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的:“辞职做个私人侦探,以后你有什么不好办的案子尽管来找我,坏事我来干,要是你也想辞职,就来我事务所里当门面,不用被人管,也能实现小时候的梦想,多自在。”
“咱俩每天在办公室养养花喝喝茶,来案子就接,不来案子就一起喝酒打游戏,不比现在舒服?”
“你就先想着吧,等我退休了说不定会和你一起去养花。”林清执笑笑,他扬了扬那份,“我拿走了,出结果告诉你。”
*
孟静汶在料理台洗水果。
林清执坐在客厅沙发上:“学姐,不用这么麻烦,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坐一会就走。”
“是麻烦你来一趟才对,还破费这么多。”
孟静汶端来水果,她在家只穿了件米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散地梳在脑后,脸侧的碎发软软垂着,气质温柔。
“都是朋友送的,不值什么。”林清执问,“学姐过年一个人待在西河吗?”
“医院离不开人,以防有急诊病人,得一直守着。”孟静汶泡了杯果茶递到他面前,“警局也一定很忙吧?”
“如果只是值班也算不上忙,不过最近家里人生病住院,两边就有点难兼顾了。”
孟静汶职业使然,问了句:“是什么病?如果在市一院的话我可以帮忙照顾。”
“在莲华医院。”因为复印件太显眼,林清执给她看的是手机上贺丰宝当初拍下的照片,特意隐去了日期,“刚体检完,医生还没给答复。”
孟静汶看了眼上面女人的名字和年龄,问道:“沈佳燕,是你女朋友吗?”
“怎么会。”林清执笑着解释,“是远房表妹,因为要治病所以来西河暂住我家。”
孟静汶浏览了一遍检查单,问道:“你表妹最近是不是要做器官移植?”
林清执愣住,孟静汶指给他看:“看这,淋巴细胞毒交叉配合,这是只有做器官移植前才会检查的项目。”
林清执神情短暂的一滞,随即恢复自然:“我跟她许多年没见了,平时说不上几句话,她具体生了什么病我也不清楚,都是我妈在张罗。”
“林警官对家人也太不上心了,如果真要移植,那算是大手术了。”孟静汶笑道,“莲华是私人医院,比起公立三甲医院还是有差别的,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考虑下让她转院,我能帮忙联系到市一院有经验的医生。”
林清执强压着心底的惊涛骇浪,几口就把果茶喝完。
孟静汶疑惑地问:“不烫吗?”
他这才惊醒过来,那泡茶的水是滚烫的,嘴唇后知后觉麻了起来。
孟静汶倒了杯凉开水递给他,林清执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你真是和高中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林清执抬眸,目光里蕴着的笑意清澄:“可能是职业病吧,性子确实比以前急了。”
“这样挺好。”
“好?”
“那时候虽然优秀,待人也真诚,但总觉得太过完美所以多了些距离感,现在真实多了。”
孟静汶高中时是天之骄女,因为优秀得耀眼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哪怕暗恋者众多,也少有人敢当面表白。
林清执笑:“原来学姐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
*
油灯街冷清了许多,小姐们攒够了一年的钱舒舒服服回家过年,在外务工的租客也打包了行囊登上北上的火车,只剩少有的原住民还留在这过年。
双喜一早就来了,他好些日子没出现不知道去哪鬼混了,一出现就从头到脚换了身行头。
——锃亮的宝蓝色大棉袄,破洞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崭新的耐克运动鞋。
他将脚朝江易面前一身,牛逼哄哄地说:“看,刚买的,这可不是假货,货真价实银座里买来的,三百八一双呢。”
“哪来的钱?”
“不告诉你。”双喜神秘兮兮的,“楼下还有东西,下来一起抬。”
双喜历来恨极了武大东,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小时候根本不用受那些罪,平日里住在一起已经是极大的痛苦了,过年还跟他一起过,双喜是死也不干的。往年他也会跑来和江易一起过年,但都是充当吃白饭的角色,今年不知怎么变阔绰了,上门还客气地买了一堆东西。
腊月二十八,离过年还有几天,他就已经把年货置办齐了,水果肉类、瓜子糖果、对联灯笼和挂鞭样样不落。
双喜带着个不知哪里淘来的小墨镜,掐着要腰在楼下抽烟,吆五喝六:“快搬上去,地上那么凉,水果不能冻,一冻味就不好了。”
果然钱能带给人自信,都敢支使江易了。
可江易没动,看了眼他买来的肋排和老母鸡:“退了吧。”
“这怎么能退?这是留着过年吃的呀!”
“我这没锅也没气,拿回去孝敬武大东吧。”
“我呸。”双喜不乐意了,摘下墨镜啐了口,“让我把这些拿给他吃,我还不如喂狗呢,没锅……我想想办法,去买一个也不合算,你一年到头都不开火,纯属浪费,要不你去跟邻居借个,反正她们过年都回家了,又用不上。”
“不借。”
江易上楼了,双喜拎着东西追上去:“那你过年吃什么?街上没馆子开门,还能总吃泡面啊,大过年的能不能改善点伙食?”
他把水果和对联放在屋里,让步了:“算了,我今年可不想再吃泡面了,还是回去跟武大东凑合凑合吧,拿点年货他说不定能给我个好脸色,肉我拿走了,水果给你留这了啊,我最近赚了点钱,总吃你的也不好意思。”
……
以往过年还有双喜在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显得没那么冷清,今年他不在,屋子有些静,站在窗前,窗棱都仿佛浸着月亮清冷寒凉的影子。
江易在床上躺了会,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赵云今的声音响起:“江易,来帮我拎东西。”
江易猛地起身跳下床,走到门口脚步慢了下来,他停了两秒才拉开门。
女孩穿了件白色外衣,抱着一个大泡沫箱,手里还拎着几大袋东西,她刚爬了楼梯,白皙的脸蛋泛红,嘴里的呼出的热气氤氲向上遮住了漂亮的眼睛:“好重啊。”
江易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和双喜拿来的差不多,是一些肉和青菜。
“林清执让我来给你送水果,走到半路想起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赵云今笑得甜而无害,“你也知道,我最近失恋,在尽可能避免和他接触,所以过年不想待在家里。也不是没在你家睡过,再收留我几天怎么样?作为回报,我买了些食材来做饭。”
江易:“进来吧。”
赵云今早前剪的头发恢复到了原来的长度,坐在电炉边烤火时,发丝松散地顺着一侧倾泻下来。她今天画了淡妆,本就明艳的面孔更媚了,她嫌热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低领的黑色紧身衫,领口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被黑衣一衬,干净得如同雪地里钻出来的白色花苗。
她暖和过来,抬头笑笑:“饿了。”
江易站在桌前理食材,又多又全,显然赵云今是做了长久战的准备。
女孩温柔地托着腮:“我煮饭给你吃,好不好?”
江易披上外套出去了。
赵云今在他屋子里转了转,这里和上次来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临近新年,江易做了打扫,屋里干净了许多。
她把自己买来的食材拿出来清理,在房间到处找刀和砧板,可江易家里东西不多,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别说这些,就连锅碗瓢盆都没有。
床边有张小柜子,柜面上放了张纸。
赵云今找东西时无意瞥见,顺带着看了眼,就是那一眼,她愣住了。
那不是别的,是她那夜剪碎了扔掉的日记本其中的一页,被江易不知从哪里捡回来拼好了放在家里。
……
夜深,江易叩响了面前那扇门。
燕子衣着不整来开门,今年弟弟出事了,她没脸回家,就一个人待在西河过年。
“有锅吗?”江易问。
“有。”
“借我用用,还有调料和锅碗瓢盆。”
大晚上来借这些东西,燕子觉得他莫名其妙,但还是回头找给他了。
大冷天,江易穿得单薄,一件背心外套着件秋天的格子衫,将硬朗的少年身材全部挺拔出来。
燕子很久没开张了,见他这幅英俊里又带点冷淡的模样,喉咙有点发干。
“你自己做饭啊?”她抛了个媚眼,“我也还没吃呢,看看如果方便的话……”
“不方便。”江易拿上东西转身离开了。
燕子:“……”
……
江易回到家,桌上的食材被翻得乱七八糟,赵云今却不在桌前。
她站在他的床边,见他回来,扬了扬手里的日记纸。
几百张日记里,他只留下来记载了他的那一页。
女孩毫没有为偷看别人的隐私而感到一丝羞耻和抱歉,她笑得狡猾,笑里还带着点抓住别人小尾巴的幸灾乐祸,甜美而温柔地说:“阿易,原来你也这么不自量力,想去摘月亮啊?”
少年英俊的眉梢微扬,他半边脸被昏暗的吊灯映得朦朦亮,半边脸隐匿在赵云今看不见的暗色里。
狭小的屋内,光源晃晃,电烤炉被烧得通红,窗户紧闭密不透风,空气流不出去,只好在有限的空间里反复交融,晦暗的光影制造出了奇怪的错觉,两人截然不同的情绪摩擦、触碰,产生了十足的暧昧。
江易脱了外套丢在一旁,背心下笼着结实漂亮的肌肉,力量感充盈却不叫人觉得虬结恐怖。
少年目光略过少女盈盈的笑意,又略向她衣衫里包裹的雪白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身材,眉眼里滋过一抹放肆和狠意。
“我何止想摘月亮。”
他开口,冷淡的嗓音因欲望而变得低哑:“我还想把它拴起来,往死里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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