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
乌宅。
于水生坐在红木椅上,脸色阴沉。
他手中握着烟斗的长颈,却一口未抽,斗里的烟叶都快要烧干了,依然一动不动。
金富源跟了于水生许多年,很会察言观色,他不难从于水生那张脸上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金富源虽然平日在下面那群人里跋扈嚣张,但对上正在发怒的于水生,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他恭敬地站在一旁,估摸着时间觉得于水生的怒意快降下去了,才低声开口:“九爷,江易那小子绝对有问题。”
“去救韩巴子的事只有你、我、江易三个人知道,我俩一路没有打草惊蛇,为什么霍璋却知道今晚我们要去,还刚好等在地下室守株待兔?这些年我对九爷一直忠心,倒是江易……他这段时间一直和霍璋接触,说不准已经把您过去的恩情给忘了,我早说狼崽子是养不熟的,这么些年了,您应该也能看出来江易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的,今晚的事肯定是他和霍璋一起下的套。”
于水生阴侧的眼神盯着他:“他为什么要和霍璋一起对付我?”
金富源说:“江易是跟在你身边长大的,他什么性子您比我更清楚,别人伤他一分他能十分还回来,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您这些年对他的轻视和怠慢,他就不会忌恨吗?如果有机会,那肯定得千百倍地还回来!”
“睚眦必报的小人。”于水生眸光泛灰,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跟江易有过节?”
金富源说:“没有,但我看不惯他,您也看不惯他,他今天落在霍璋手里,也算给我老金、给九爷出了口恶气。”
于水生烟斗里的火光快灭了,但斗身还留有滚烫的温度,他扬手,一烟斗重重抽在金富源的左脸上。
那一下实打实的狠,将男人整个脸抽得偏了过去,身子也没稳住,踉跄后退了几步。
金富源上顶的一颗牙直接被打掉了,他嘴里弥漫起血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九爷……”
于水生敲开他捂着脸的手,将烟斗最烫的地方烙在他脸上。金富源被烫得一哆嗦,但动也不敢动,硬生生忍下来了。直到闻到一股生肉烫熟的味道,于水生才松手:“我用得着你给我出口恶气?”
他浑浊的眼球翻出点暗色的情绪,直勾勾盯着他:“临走前我叫你把江易安全带回来,你没记住,和江易之间小恩小怨倒是记得很清楚,事没办好丢了江易不说,还跟我找借口反咬自己人,金富源,你很好。”
金富源浑身一个激灵,不明白江易什么时候在九爷心里的地位这么高了,又听于水生说:
“找不到江易,你也别回来了,要是江易有什么闪失,你得给他抵命。”
*
入夜,暴雨倾盆而下。
诊所的小院里种了几株美人蕉,雨珠滚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嗒嗒入耳,惊扰了夜里的宁静。
江易额上汗渍滚滚,伤口里翻搅的手指几乎把他血肉挖出来。
他呼吸顿顿停停,忍痛时咬破了口腔,嘴角有血流出来:“是,我去过。”
赵云今静静站着,神色平静得像一个假人。
“怀疑他的死和我有关?”江易阖上眼皮,忽然笑了,“赵云今,你干脆弄死我算了。”
其实江易笑起来很好看,有股子坏人在善恶的边缘游走却又一心向好的邪气,可此时此刻,赵云今在他脸上看见的却不是从前的笑。
——血气、污浊、荒凉而绝望。
他能把人的心笑碎掉。
寂静蔓延,小小的诊室内鸦雀无声,霍明泽在这难捱的寂静中也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出了一头冷汗。他望着赵云今,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瑕疵与死角的一张脸,此刻挂上这样冷漠的表情,让人心惊。
她和她那两根纤细的手指,第一次让霍明泽对一个女人产生了“怕”这样的情绪——她能这样对待别人,当然也能这样对待自己。霍明泽英俊的眉拧成了麻花结,偏过头去,不敢再出声。
赵云今抬起手,指尖粘着江易的血和伤口破碎的皮肉。
“你去庆祥棺厂做什么?”
江易没有回答,他昏死了过去。
……
后半夜,暴雨停了,房檐淅淅沥沥朝下滴水。
赵云今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静静注视着窗口一张张翠绿的芭蕉叶,残存的雨水顺着叶子的纹路流下,汇入地面的泥土中。她点了根女士香烟,烟雾全吐到窗外潮湿的空气里。
贺丰宝发给她的信息不止一条,她一一略过,唯独将其中一条回看了几遍。
——【计划开始,这段日子,你给我把霍璋稳住了。】
“诊所禁烟。”孟静汶瞥她一眼。
赵云今按熄快要燃尽的烟头,目光望向一旁的霍明泽。他被捆成了个粽子,维持同一个姿势动也不动了整夜,此刻又困又累,正打着瞌睡,不知怎么感受到赵云今的注视,猛地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女人眼里的冷光。
孟静汶处理好江易的伤口,在一旁整理手术的用具:“这个人你尽快带走,帮你救江易是看在你哥的情分上,但非法囚禁这种事我不想担干系。”
“放心。”赵云今说,“不会叫你为难。”
她又点了一根烟,直到橘色的光点在指尖缓缓燃烧起来,才起身朝霍明泽走去。霍明泽瞪圆了眼,下意识绷直脊背,后脑被赵云今用花瓶砸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这女人想要做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赵云今翘腿坐在他面前的圆木凳上,用一双莹莹似水的眸子凝视他:“明泽,刚刚打疼你了,可别怪我。”
她伸手去抚摸霍明泽后脑的肿块,但男人迅速将头扭到一边,像对什么恐怖东西般唯恐避之不及。
赵云今的手停在半空,漂亮的眼睛眯了眯。
贺丰宝要她稳住霍璋,放在以前倒是简单,但现在霍嵩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家产争夺刻不容缓,要稳住霍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霍璋想要一个孩子,这是他多分家产的希望,而作为他唯一公开在外的女人,赵云今躲不开也逃不掉。
跟了他这么些年,就算是只猫狗都会有感情,霍璋对她,并不完全将她当成一个花瓶,偶尔流露出的些许感情会有,但要说能抵过家产在他心中的位置,赵云今不会信。这个孩子她不生,以霍璋有限的耐心总有别的女人可以替代,而到那时候,她在霍璋身边的地位难免不变得岌岌可危。
好在霍璋害怕大房起疑,暂时还没有找别人的女人生孩子的打算。上次缠山度假,她已经通过何通把霍璋的计划搅乱了一次,霍璋的耐心能不能容忍她再来上一次很难说。这么多年都忍耐下来了,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赵云今身体前倾,手中燃烧的香烟贴近霍明泽的皮肤,他感受到烟上的温度,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这女人分明在笑,可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柔,脑子里全是刚刚她将手插进江易伤口的画面,他垂下眼,她指甲上还残留着没有洗净的血迹,快要抵到他脸上的香烟让他后背发凉。
他以为赵云今手里的烟头要烫在他脸上,不安地挣扎起来。
赵云今看起来纤弱,力气却比他想象中要大,一直手牢牢按住他抖动的肩膀,另只手摘下了他嘴里塞的纱布。
她将烟递到他唇边。
霍明泽受了一晚上惊吓,那点不值一提的醉意早就醒了,闻到烟草味下意识地含住吸了一口,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平复。
“明泽,你在霍璋的书房里帮了我的大忙,我怎么会害你呢。”
如果没有后脑时不时传来的剧痛,她的话还勉强有几分可信,但此时此刻,她在霍明泽的眼里就是一个戴着温柔假面的妖精,哪怕声音软软,眼神真诚,也一个字都信不得。
“明芸说你这次回国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还记恨着从前我骗你的事?”霍明泽闭口不言,赵云今笑着看他,“还是说,你不是为了报复我回国,只是对我旧情难忘,想回来看看我?”
霍明泽抬眸,终于说了今夜第一句话:“谁会对你这种女人旧情难忘?”
“我这种女人,不也让你这么多年来念念不舍吗?少不更事时都犯过错,那件事在我心里已经翻篇了。”她收敛起玩笑的态度,“老实说,久别重逢还来不及激动,今天请你来坐坐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你是想让我帮你瞒着大哥书房里发生的事,还是想让我假装没看见他肩膀上的枪伤?或者你根本就想让我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霍明泽望着床上昏迷的江易,冷笑,“要是从前的赵云今我或许会考虑,但现在,你凭什么?”
“我是有求于你,但不是这些。”赵云今像全然没听见霍明泽抗拒的话语一样,笑得更媚了,“今晚霍璋书房的监控记录我没来得及删掉,一旦被霍璋发现,我会很危险,所以明泽……”
她吐气里有股淡淡的香甜气,两人贴得过近,一不留神又会被她把魂儿勾走,霍明泽僵硬地偏过头去
赵云今屈指勾了勾他英俊的下巴:“我必须重回霍璋的书房,而你,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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