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发觉应泽屋里自己的照片时,孟越曾短暂想过:我不打算和应泽在一起,是因为他是男人吗?
他很快否决了这个观点。
不是。孟越心道,对于男人、女人,自己似乎没什么特别偏好。
唯一的要求,是对方能够被装进自己心里那个“伴侣”的框。
可应泽已经严丝合缝,被装进“朋友”框中。所以在发觉对方对自己压抑已久的情愫后,孟越第一时间,觉得:他不可以。
此刻面对岑女士,孟越:“妈,你想什么呢。”
岑女士恨铁不成钢,说:“我还以为你和小泽……算了。”
她恹恹道:“阿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人?”
孟越一愣,没听明白老妈的意思。
岑女士说:“如果你压根没有谈恋爱、和别人在一起的念头,也可以告诉我们。”
她尽量平和,说:“我是觉得,‘谈恋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作为妈妈,我希望你可以经历一下,体会到‘爱情’的好处。”
岑女士是文学专业出身,年轻时满脑子都是罗曼蒂克幻想。后来与孟先生在一起,多少也有觉得“作家”是个浪漫职业的情感倾向。
“但是,”岑丽珠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妈妈也不会逼你。我只是想知道。”
孟越无奈,“妈,怎么就说到这些?”
岑丽珠瞪他一眼,“要是之前,你整天忙里忙外忙前忙后,我倒是有机会说?”
孟越无言以对,摸摸鼻子。
岑丽珠看不到儿子,但她知道儿子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此刻两人相对,握着儿子的手,听儿子讲话,她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个二十余岁的孟越,就坐在自己面前。
岑丽珠话匣子打开,有点收不住。认真说来,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和儿子谈心。国人习惯,觉得对儿子要严格教育,棍棒底下出孝子。孟家没到这个地步,亲子关系始终和睦,孟越又聪明向上。对于儿子的各种业余爱好,孟英哲和岑丽珠也一样很不“中式父母”的支持。
但要说情感交流,真的略有欠缺。他们家秉持放养政策,不知不觉间,孟越就长大了。
岑丽珠忍不住道:“所以啊,你可以放心。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前提是,你要坦诚告诉我们。”
孟越问:“我爸呢?”
岑丽珠温柔地说:“我怎么想,他就怎么想。”
孟越好笑。他的确笑出来了,肩膀都跟着颤了颤。听着妈妈的话,孟越尊重她,愿意就此思索。他想了片刻,回答:“是,之前的确没这方面的心思,也是没遇到合适的。”
岑丽珠道:“你之前还和我打包票,说三十岁之前要小孩。这话怎么说?”
孟越尴尬,回答:“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么开明啊。”
岑丽珠说:“你这小子。哎,所以小泽呢?”
孟越一怔。怎么又扯到应泽身上?
岑丽珠认真问:“你真的不喜欢他?”
孟越刚想否定。可心思一动,又有点好奇:“妈,你为什么这么问?”
岑丽珠说:“你交了多少朋友,不都是来来去去的。也就是小泽,在一起时间破纪录了吧,六年?”
孟越沉默片刻,说:“嗯,他是很好。”只是他要的,不是我想给的。
就像是两个镗床零件,不匹配,注定要分开。
岑丽珠说:“不过我儿子也很好啊。”她眨眨眼睛,夸孟越,“讲义气,有能力,小泽之前老在我和你爸面前夸你。”
也就是孟越作为植物人,躺在床上那段时间。
孟越哭笑不得,叫了声:“妈。”
岑丽珠说:“你这么讲,我就明白了。”以后不会误会。
她坦白:“之前啊,看你一直不谈恋爱,只有小泽,一天到晚都待在一块儿。也是因为我带的班上有一对小男孩儿谈恋爱吧,我看着你和小泽,就总想到他们。有一天,忽然觉得,是不是因为你们在一起了,又不好意思和我跟你爸说。”
孟越抿了抿嘴,心想:我和应泽,怎么能和一对真情侣一样?
可应泽的确喜欢我。
岑丽珠道:“既然是朋友,小泽现在为你做了那么多,以后你身体恢复了,也要对人家好。”
她说:“感情都是维护出来的。你帮他一点忙,他再帮你一点忙,才能长长久久。不谈恋爱,没什么,但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朋友’也是其中很重要一环。你今年二十多岁,之后还有几十年。”
岑丽珠拿自己举例:“我和你徐阿姨也是大学时候认识的,现在当了快三十年好朋友。”
孟越无奈,“是。可是——”
他欲言又止。
岑丽珠温柔地问:“怎么了?”
孟越不知如何说。
他不是小孩子了。二十多岁,大男人,怎么能再和老妈讨论感情问题?
可此刻岑女士态度平和,与孟越剖开心思说了很多。不像是妈妈,倒像是一个长辈姐姐。
孟越想:我倒是着相了。
没什么“大男人”不该说的事。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不应该因为旁人观念,给自己下禁锢、拷枷锁。
他的确苦恼应泽的问题。此刻终于有了宣泄口,简短说:“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我把应泽当朋友,应泽却,”一顿,接下来几个字,有点说不出口,“——喜欢我。”
最后三个字,孟越说得很快、很轻。
在说出之后,一块压在心头很久的时候,突然被扳起一角,注入喘息空余。
岑丽珠怔住。
她是长辈,这会儿儿子诚心诚意和她咨询感情问题。出乎岑丽珠意料,但她又很高兴,儿子愿意和自己坦诚相待。
她问:“你知道多久啦?有什么想法吗?”
孟越说:“就是我用这种样子,第一次去应泽家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东西。”
岑丽珠在心里算了算。的确,没几天。
至于“看到了一些东西”,这种说法很含糊。岑女士有些想法,又觉得不太尊重儿子,不好说出口。
孟越:“我不想伤害他。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伤害他。”
听到这里,岑丽珠微微叹息,有点心疼。
她说:“我看你,这两天还和小泽来往很多。”
孟越迅速说:“妈,就我床上、墙上那些东西,其实小泽也有些被卷进来。”
岑丽珠一愣,问:“是因为你吗?”
孟越想了想,谨慎地:“不确定。不一定。”
岑丽珠眉尖拧起。
孟越:“这种时候,我不可能放他不管。但等这些结束之后,”他说,“我想和他慢慢分开。”
岑丽珠想了想,问:“你会遗憾吗?”
孟越回答:“会。但当做不知道,和他在一起,更让他难受。”
岑丽珠叹口气,说:“我儿子真的很好。”
孟越无奈。岑丽珠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和他聊一聊?”
孟越一怔。
岑丽珠说:“小泽喜欢你,又不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什么。但你觉得,对于这份感情,他是什么态度?”
孟越想了片刻。
他说:“他应该……不开心吧。”
喜欢一个人,偏偏要压抑。
当然不会一直不开心。但孟越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对一个人求而不得,甚至不能被看出,踌躇不前,那怎么能高兴?
他再以自己角度思考,觉得应泽的裹足不前非常理所当然。正因为和孟越是真正朋友,应泽才会这么选择。
他了解孟越,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出,就会被拒绝。
岑女士道:“你刚刚说,不想伤害他。但阿越,你觉得,会不会是这样:你和他讲清楚,帮他解放出来,这才是对小泽伤害最小的方式?”
孟越不言不语,思绪转动。
岑女士说:“我儿子很好,小泽也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们都好。”
孟越嘴唇颤抖,叫了声:“妈。”
岑女士:“嗯?”
孟越抹了把脸,说:“好,我知道。”
老妈说的没错。
如果自己单方面疏远应泽,应泽或许又有很多想法,在漫漫长夜独自辗转。
如果是为他好,或许应该挑明一切。
溃烂的伤口只有在清创之后才能长好。这个过程或许痛苦,但不可或缺。
岑女士听了他的话,笑一笑。
另一边。
从孟越家离开后,应泽打了个电话给胡婧。
他不知道孟家母子进行了一场关于自己的谈话,不知道孟越下定决心,要为好友“清创”。
他等电话接通,期间想着孟越家中的事。
把风险控制在最小,意味着首先,胡婧不能接触孟越父母。其次,要让她真的有所动作,避免胡姐被幕后之人伤害。
说到底,他们对幕后那个人了解太少。
想到这里,应泽又记挂起小叔。时间太短,小叔那边多半没结果,愁人。
几声“嘟”后,电话接通。胡婧语气尽量平稳,但应泽还是听出一点气音。
应泽说:“胡姐,明天中午帮忙订一家餐厅。”
胡婧一愣。按照之前的规划,明天中午应泽并没有特别行程。
她以为是应泽临时有事。秉持职业道德,她立刻取出记事本,准备记老板的要求。
可应泽要求很简单,说:“订你喜欢的口味就好。”
胡婧握笔的手一哆嗦。
应泽说:“明天我们吃顿饭。”他一顿,补充,“正好,给孟经理那支笔也是明天送来吧?我顺便拿给孟越。”
他暗示:“不知道品牌那边包装怎么样。等东西到了,你再帮忙重新包装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岑妈妈是学语言的,本章里说她是“文学”专业,是指语言类科目大学毕业是“文学学士”。
和妈妈的谈话是感情线发展的重要一步,figh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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