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宴席设在内院的花园里,花园中假山环绕,交错有致。
席面别有巧思地设在各个风景绝佳的观景台上,加上池中的荷花已经盛放,整个生日宴都浸在荷花的清香中,虽然是俗尘酒宴,却也自带雅韵。
司云拿了个鸡腿,坐在一座稍矮的假山上,他不懂诗情画意,视线只跟随着楚韶。
见公子被裕王牵着去见那些达官贵胄,没有什么危险,司云这才啃起手中的鸡腿。
虽说裕王身边的那些武将都对他挺好的,闲暇时还会在校场切磋两下,但是这种宴席上,难免互相吹嘘高谈阔论,他这个哑巴,坐在那儿既搭不上话,也容易让别人不自在,干脆独自待着。
“司云~”
一声醉醺醺的呼唤随着风飘到司云耳朵中,他转头看去,慕容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一个荷包,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身形看似踉跄,步伐却格外稳健,三两步爬上了假山,挨着司云坐下了。
一股桂花酒的味道扑面而来,司云嫌弃地撇开头。
“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慕容的声音飘得跟今日的风一样虚无,他见司云不搭理自己,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毫不意外,这小哑巴的眼里只装了楚韶。
慕容问:“我给你的糖果,吃完了吗?”
司云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腰间别着的扁扁的荷包,里面已经空了。
慕容上手,胡乱抓住小哑巴的下巴,司云看在他醉酒的情面上,没有还手卸他的胳膊。
“张嘴,我看看喉咙。”
“......”
慕容耐心地:“张嘴会不会?啊~”
“.........”司云心道:我啊得出声吗?
还是乖乖张开嘴巴,慕容这才看清他的喉咙根部。
半年前的黑淤已经彻底消退,害他哑掉的余毒已经被清了彻底。
慕容颇为满意,他把手中装满糖果的荷包交到小哑巴手里:“再吃一个月的‘糖’,应当就能发声了。”
说是糖,其实只是包着一层糖衣的药丸而已,慕容从见到司云第一眼起就想给他治好哑巴的症状,他也一直在这上面下着功夫,如今终于有了成效。
司云接过荷包,郑重地别在腰间,而后摊开慕容的手掌,用手指写了“谢谢”二字。
慕容笑:“谢谢两个字太轻了,你得给我点别的。”
司云眨了两下眼睛,写到:“你想要什么?”
慕容抬手,揉了揉司云的头顶,“你还不知道我的字吧?我复姓慕容,字秋时。”
“小司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喊我的小字吧。”
司云在他手心写:“好。”
他把慕容秋时四个字记在了心里。
慕容用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盯着他看,看得司云浑身发燥,干脆别开视线,再去寻公子的身影——裕王身边已经没了楚韶的身影!
——
“楚公子请留步。”
楚韶路过湖边的假山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他回过头一看,是文家小姐。
文容语踏着碎步上前,面带笑容道:“还未亲口与楚公子道一声生辰吉乐。”
“多谢文小姐。”楚韶微微颔首,回了一礼,便要绕过假山往淮祯身边走。
“听说楚公子不仅文采斐然,还做得一手好画。”文容语疾走两步堵在楚韶前面,她拔下发间镀金镶玉的蝴蝶簪,“我前日花了百两黄金新得了这把簪子,那工匠说蝴蝶上面的纹理是他亲手描绘上去的,楚公子不如帮我看看,这把簪子值不值百两黄金?”
楚韶扫了一眼这把蝴蝶簪,上面的两只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合在一起足有巴掌大。
上面的工艺也算精巧,然而更吸引目光的却是簪杆,这么大一只簪身,支撑它的杆子也有一把匕首那么长,末端尖锐,周身镀金,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公子觉得这簪子能入得了眼吗?”
文容语将簪子递到楚韶手中,楚韶不明就里,只觉得她行为古怪,刚握持住簪子就意识到这把簪子太过沉重,他的手根本无法拿稳。
怕摔碎了这件名贵的头饰,刚想拒绝,文容语忽然反手包紧楚韶的右手,将发簪尖锐一端对准自己,低声与楚韶道:“我听说你与殿下情非泛泛,可知这四个字的下一句是什么?”
“我今日特意来告诉你,叫不得善终。”
在楚韶惊愕的目光中,文容语抓着他的手,用簪子划破了自己的左胳膊,血登时沾湿她的衣服。
一声痛苦的惨叫惊扰了府内所有宾客。
司云一个翻身从假山上跃下挡在楚韶身前,他方才目睹了一切,却没来得及阻止!
淮祯闻声赶来时,就见文容语跌倒在地,左臂的衣物都被鲜血染尽,而那根染血的发簪堪堪从楚韶手中滑落在地,两只成双成对的蝴蝶摔碎了翅膀。
“王爷救命,楚韶想要我的命!”文容语跌在地上哭了一会儿,见淮祯没来搀扶自己。
抬头一看,裕王已经走到楚韶那边了。
“不是我。”楚韶镇定地跟淮祯解释道:“是她抓着我的手自己划伤了。”
淮祯捡起地上的簪子,他曾亲自给楚韶做过轻质的袖箭,非常清楚楚轻煦这双手能握住多少重量。
这把发簪做工繁复,已经和寻常匕首一样重了。
楚韶握不住,更不可能用它来伤人,而他手上的伤,外人是不知道的。
他看了一眼文容语,对方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地上起身,原本精致的发髻散乱狼狈,她捂着左臂的伤口楚楚可怜。
在场宾客一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王爷还未发话。
文容语哭道:“我知道楚公子身手好,随随便便就能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过是想来跟楚公子谈谈诗词歌赋,竟不知是哪句话惹怒了公子,你竟然拔下我的发簪要我的性命。”
男子拔下女子的发簪,弄乱她的头发,这于女子的声誉有损,在中溱的法制中,都可算是轻薄罪名,真要论起来,是要上公堂的。
司云看着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恨自己口不能言,又见他当众污蔑自家公子,一时火起,上前飞起一脚,把刚刚站稳的文容语踹进了荷花池。
丫鬟只觉得脸上飘过一阵风,继而就见小姐在湖里狼狈挣扎。
淮祯拧眉,立刻让侍卫下水去救。
在场的诸位宾客这回看得真真的,是楚韶的贴身长随一脚把太傅嫡女踹进荷花池的。
主仆一条心,那这文小姐的伤...八成也真是楚韶伤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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