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叹气,摇摇头道:“你终究是个心软的。你既想他活着,那哥哥就不会让他死,不过,你要答应哥哥一个条件。”
楚韶问:“什么?”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之后再说,先去救人吧。”楚昀卖了个关子,他摸上脖颈,解下项链上的一颗豆蔻,拧开豆蔻的外壳,一颗褐色药丸滚落到楚韶手心。
楚韶将药丸钻进一个小瓷瓶中,放进怀里,本想让统领解了楚昀的禁制,但统领面露难色,这毕竟是行刺帝王的刺客,就算是君后的哥哥,也不能不锁着啊。
楚昀也不可能让弟弟为难,“等淮祯把命捡回来,再由他来处置我,韶儿,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太多。”
楚韶无奈,论私,他绝不忍哥哥受此囹圄之苦,论公,淮祯命悬一线,确实跟哥哥脱不开关系。
溱帝遇刺,恐怕已经传回溱京,他若擅自徇私,不仅会招致口舌祸端,还可能连累哥哥。
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人给楚昀解了锁链,安排到相对舒适的营帐中暂做关押,楚韶又叮嘱统领:
“别对他用刑,明白吗?”
统领拱手道:“君后放心,事情未查明前,臣必以礼相待这位...国舅?”
楚昀:“.........”
在楚韶离开前,楚昀忽然又叫住他,叮嘱道,“带两个士兵护送你回去,我担心路上还有第二波行刺。”
“...好。”
淮祯还等着解药救命,许多事情来不及解释,但楚韶知道哥哥一定不会害他。
他调了两个身手了得的士兵随自己一同往宫殿赶,路上,楚韶的矮脚小黑马居然跑得跟两个士兵的高头大马一样快。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解药交给了慕容,慕容将解药碾碎了才喂进淮祯口中。
对症之药,效果奇绝,只一盏茶的功夫,淮祯就停止了呕血,眼下乌青和嘴唇上的青紫像海水退潮一样,一下退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红润的血色。
楚韶长舒一口气,确信淮九顾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慕容给他剜了箭伤的腐肉,用生肌活骨的药膏敷上去,楚韶亲自在一旁帮衬,闻到那刺鼻药味只觉得熟悉得很。
“这是草原上的药膏,我往里面添了几味药草,生骨活血有奇用。”慕容处理完淮祯的伤,抹了一把额上的豆大的汗珠,掏了一瓶新的药膏递到楚韶手中,“这原是君上让我给公子治手用的膏药,没想到先被君上自己用了。”
楚韶惊讶地问:“我这手还能治?”?
“这药有把握能恢复六成,至少以后打人是疼的。”趁着淮祯昏迷,慕容偷偷给楚韶出坏主意,“以后君上不听话,这手打起来也更有劲啊!”
“......”楚韶收了这瓶药膏,道,“听起来很实用,多谢。”
慕容笑而不语。
虽解了毒,但淮祯身边还离不开人,楚韶抽空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之后便守在床边照顾着,入夜后,淮祯未醒,外头倒是先热闹了起来,屠危从军营中赶来禀报,说江北那边派了人来劫囚,但没有成功。
楚韶想了想说,“若不出我所料,明日,术虎图南或许就亲自来要人了。”
他猜到哥哥跟术虎图南的关系应该匪浅,但还不知究竟深到什么地步,现在淮祯身边离不开人,他只能嘱咐屠危亲自去保护哥哥。
一切如何调度,还得等床上这个半死不活的帝王清醒了再说。
第二日凌晨,天光乍亮。
淮祯在磨人的低热中睁了眼,入目便看到楚韶正衣不解带地给他拧降温的手帕。
“你活了?”
见他醒来,楚轻煦把一方温热的手帕搭到他额头上,明明是关心的话语,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
淮九顾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扣住楚韶的手腕,声音弱如游丝,“...一宿没睡?”
“被你吓得不敢睡。”楚韶没有抗拒他的触碰,淮祯在病中还不忘得寸进尺,悄悄把自己的五指伸进楚韶的指缝里,半梦半醒间,还念叨着:“我也要和你...十指相扣。”
楚韶:“......”他不会还在介意大婚那日自己与岱钦十指相扣吧!?
“他醒了?”岱钦也是一夜不敢入睡,生怕这位皇帝驾崩在北游,他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巫师点了点头,叽里咕噜道:“中溱的皇帝能保下一命,都是神迹在救他。”
这话提醒了岱钦,想到昨日楚韶为了救淮祯把自己推开,心中不免冒出酸气,巫师会读心一般,他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交到岱钦手中。
“这是百种毒草根磨出来的粉,下到水里无色无味,且是慢性剧毒,中溱之主伤重至此,想必不日就会返回京都,这毒现在下到他的药汁里,待他回京后才会毒发,神不知鬼不觉。”
“......不行!”
岱钦夺过这包毒药,扔进烛火中,烛火在那一瞬冒出蓝色的火光,继而整个蜡烛都熄灭了。
巫师极力劝道:“可汗既想留住神迹,自然就不能让中溱之主有存活之机!溱帝只要有一口气在,他是一定会带走神迹的!”
“楚韶是人,不是神,他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淮祯都左右不了,我哪有那个能耐?”
岱钦在小事上会犯糊涂,但对大事从不草率,“淮祯活着,边境才能安定,淮祯死了,谁来镇住江北的术虎?巫师,我虽敬畏天意,但也知事在人为,自己若是犯糊涂,神仙都救不了,你不准再动下毒的心思!”??“不仅如此,你还得为他祈求福运,最好让长生天保佑这位新帝长命百岁,否则我江东的安稳日子也要到头了,明白吗?”?
巫师只好点头应下,岱钦挥手道,“那你现在就去准备祈福的事宜,让中溱看看江东的诚意。”
日头高悬时,淮祯已经能起身喝点小米粥了。
剧毒虽然夺人性命,可一旦解毒,恢复的速度也是奇快,只是左肩的箭伤还未愈合,不能动胳膊。
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楚韶亲自喂他喝粥。
淮九顾起先还想骗他嘴对嘴喂,被楚韶瞪了一眼才退而求其次。
“我听慕容说,是你特地去给我找的解药。”淮祯咽下一口米粥,声音沙哑,却还是掩不住愉悦,“听说昨日你可着急了,你是不是还为我吼了岱钦一句啊?”
楚韶:“我倒是不知道慕容这么耳报神。”
这是默认了,淮祯更加得意,“所以小韶还是舍不得我死的,对吧?”?
“吃你的粥!”一勺子给他捅进嘴里,淮祯不得不闭嘴了。
见他精气神恢复了不少,看着也是能理事了,楚韶本想提一提哥哥的事,这时,殿外忽然响起铃铛和咒语声。
两人侧目看去,只见那巫师带着几个小巫师,跑进殿中,敲锣打鼓跳起了舞,巫师更是口中念念有词,还时不时往淮祯身上洒几滴水。
楚韶认出这是个祈福的仪式,因为当初在一线天时,这巫师也念过同样的咒语,也洒过他几滴水,这水应当是神水,按照巫师的说法,能保平安的。
淮祯:“他们是不是温敦岱钦派来咒朕死的?”
“这是祈福的。”楚韶解释道,“没有恶意,再说岱钦哪敢让你死在北游啊?”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巫师绕着淮祯,一直重复念着这句话。
淮祯:“..........”温敦岱钦,真有你的!!
侍卫走进殿内时,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他上前与淮祯道:“君上,江北可汗术虎图南求见君上,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淮祯有些意外,“术虎来求见朕?”
跟岱钦那只羊羔比,术虎图南堪称草原上最野的一匹狼,他极少对中溱主动示好,更别说亲自来求见。
楚韶早有所料,他与淮祯解释说:“这次刺杀就是江北那边的人干的。”
淮祯目光一凛,他当时就看出那把弩箭是来要楚韶性命的。
“术虎是看事情败露,过来认怂了?”淮祯苍白的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怒意和报复的快感,“去把被活抓的刺客提来,当着术虎图南的面吊着打死!”?
楚韶急了:“不行!”
“为何阻止?他们要杀的是你!”淮祯的愤怒之中更多的是后怕,“如果昨日这把箭当真射在你身上,你这个身子骨能扛得住?恐怕服了解药都救不回来!幸好是射在我身上了。”
既要见江北的王,就不能这样病恹恹的示人,否则有损中溱威严。
淮祯用右手捞起一碗晾凉的药,如牛饮水般一口喝到了底,虽然病容未退,却也生出了几分虎气腾腾的霸气来:
“朕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谁敢动你,谁就得死,无论刺客是谁,朕都要杀了他!”
楚韶:“刺客是我哥。”
“什...咳咳咳!”淮九顾被这句话呛了一口,一咳起来,肩上伤口震着疼,楚韶看不下去,伸手给他拍背。
“你哥哥?你哥哥不是?”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具体缘由我也还未弄清,哥哥当时不知道颜盏恩和是我,不然早就制止了这次行刺,你的解药也是他给的...”楚韶垂下眼眸,心虚之下声音也低了些,“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三言两语间,淮祯已经猜出了大概,他牵住楚韶的手,柔声安抚道:“这事儿往大了说是弑君,诛九族都不为过,但楚昀的九族中有轻煦,朕舍不得。”
楚韶抬眸,正要溢出感激之情时,淮祯又道:“你若是答应同朕回京,那楚昀就是朕的大舅子,刺杀一事就是家事,咱们可以轻轻揭过。”
楚韶重重放下瓷碗,起身说:“那你还是诛我九族吧!”
楚韶转身就要走,淮祯急忙伸手拉住,语带委屈,“朕都伤成这样了,你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罢了罢了,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朕哪敢伤他?”
淮祯忍痛扒拉着楚轻煦的胳膊,苦戚戚地:“真该让大舅子来看看你是怎么欺负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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