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一张贵妃榻上,端坐着一个身着淡绿衣衫的青年,手中把玩着一支玉萧。
碧眸栗发,嘴角含笑,可不正是翔阳王藤真健司!
花形脑中一阵晕眩,仿佛时间倒转。
浩大的仪仗队,锣鼓喧天,旌旗蔽空。素来亲民尚简的藤真王室绝少如此张扬。整个翔阳城的人都涌上了街道,目光聚齐在高耸的城楼。那里肃立着一列青衣人,皆是翔阳宗室子弟。正中一个俊美少年手执金弓,显然是此次祭天的主祭,一头栗色发丝飞舞着,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年的花形还是个游学翔阳的少年,听说今日宗室祭天,所以混在人群中看热闹。四下都在议论纷纷,传闻从帝都已经来了三道急诏,命世子立时入京。王爷再不情愿,也是万万拖不得了。世子此刻祭天,随后即刻就要出发。
百姓或许想不到,花形却明白,藤真健司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为臣者才高盖世,君上焉有不剪之理。心中不由得对这少年生出几分同情。
“世子拉弓了!”
随着一声兴奋的呼喊,人们纷纷仰头。城楼上的藤真左手挽弓,右手拉弦,点着火的翎羽箭已搭在弦上,瞄准了远处藤真氏宗庙的图腾柱顶。此箭一发,须引燃柱顶的火炬——此乃翔阳祭天的习俗,叫做“引天雷”,若能一箭引成,必将福及子民。只是这城楼距宗庙着实太远,莫说一箭,三箭之内能射中已属翘楚,更何况在这样的大风天。
此刻弓如满月,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满城的喧嚣忽然静似午夜,几不闻喘息之声。
藤真却十分从容,仿佛老僧入定,只等待稍纵即逝的那一瞬——然后,使力的右手猛然放松——箭如同一道雷霆,点燃了熊熊烈火!
城中立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与喝彩。这就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骄傲,翔阳的无价之宝:年仅十四岁的藤真健司,与当今太子齐名的翔阳世子!
城门顷刻大开,进京的车马即将出发,人群自动向大道两侧让开。而首先打头冲出来的,竟是骑着白马的藤真!应该被重点保护的他,居然策马跑在头里,还把身后浩浩荡荡的护卫马队甩出好远,这般豪情又引来夹道百姓的一片欢呼。
藤真经过花形面前时,花形只觉一阵疾风掠过,连藤真的面目都不曾看清,却清清楚楚看到他嘴角的笑容——自信而骄傲的笑容,仿佛没有任何凶险能够阻挠他前行的脚步。
那一瞬间花形几乎以为藤真的背上要生出双翼,腾空而起。
而此时此刻,那自信而骄傲的笑意,仍然挂在他的嘴角。
他自然是应该骄傲的。他的双翼如此强健,小小的皇宫果然没能困得住他。如今躺在宫中昏迷不醒的人是帝牧,而他藤真健司却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翔阳做他的王侯。
不……或许也不是完全安然无恙。如今的藤真早已不是十四岁的稚嫩少年了,身量长高了不少,却不知为何,竟比当年更显削瘦,肌肤莹白却无半点血色。比之当日的少年豪气,似乎多了一丝清愁,却也将他衬托得愈加俊美脱俗。
花形不禁有些失神,但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草民斗胆,请殿下准草民诊脉。”
这本是平民对王爵应有的礼数,藤真却笑了出来:“有劳先生了,但先生何须如此多礼?”
他的笑声也是清澈动听的,但气息十分紊乱,是什么让他如此虚弱?
难道是因为旧伤么?花形暗自思忱。帝牧刚刚即位之时,北狄丰玉便大举进犯,翔阳世子也曾随圣驾亲征,屡立奇功。大胜之际,不料藤真却遭丰玉大将南烈暗算,身受重伤。听说自那之后,他就再不曾出战过。
然而手指搭上藤真脉门的瞬间,花形不禁大惊失色。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但为何,他的脉象竟与中毒昏迷的帝牧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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