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形近来常常从梦中惊醒。他开始对自己感到厌恶了。
每天两个时辰的冰水浴对藤真不啻一种酷刑,尽管他的脉象确实没有继续衰弱下去。每次看到藤真受罪的模样,花形都似乎能体会到一种复仇的快感——虽然不能杀他,却也让他受了不少的皮肉之苦;然而同时,他的心也会剧烈的抽搐,仿佛被撕成两半一样,让他痛不欲生。
他恐惧过去从未发觉的自己残忍的一面,也憎恨自己莫名其妙的软弱。牧和藤真占据了他的两半大脑,他却痛恨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想法。
因为每当藤真露出那种遥远而伤感的神情时,花形总是情不自禁地猜想,他是不是在想牧的事情。这种胡思乱想让他备受折磨。
三十天之后,藤真由于长期浸泡在冷水里,开始不时地出现骨痛的现象。起初他什么也不肯说,但花形每天午夜来探他的脉时,总会发现他在睡梦中痛得发抖。
“痛?”花形抵着藤真的额头,试探地问:“痛的话,告诉我,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藤真摇动一头栗色的头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不能半途而废。”
花形对他无可奈何。翔阳王固执起来,任何人也改变不了。
“他就像风一样,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任何人都掌控不了。我捉不住他。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他留在手心里……”
牧酒后的话,总在花形脑中回响。
牧比他更熟悉藤真。牧比他更了解藤真。牧有多了解藤真?藤真对牧呢?类似的无聊问题总在脑中盘旋不去,让花形烦躁不已,让他在又一次看到藤真若有所思地把玩牧送他的玉箫时,忍不住莫名其妙的发火。
他粗鲁地把箫抢走,一反平日的温和,对藤真大吼:“不许再吹了!自己的身子都这样了,还不知道好好静养么?!”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好不容易才让藤真对他产生依恋,万一这么一来前功尽弃,报复的计划就不可能实现了。
藤真吃惊地看着花形的失态,却又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是我不应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下次不会了。”
本来应有的愤怒换成了道歉,不知为何却让花形更加恼火。
他道什么歉?他为什么一副理亏的模样?明明是自己无缘无故的发火,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他不但不生气,还这样低头认错?他的自尊呢?他的骄傲呢?
见他愧疚的目光不时瞟向自己手中的箫,花形了然地冷笑起来。
是想要回这支箫,所以才这么讨好我吧?因为这是牧送的箫。
牧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为了要回牧送的东西,甚至可以对别人低头?
手一扬,把名贵的玉箫摔成了碎片。花形惊异于自己声音里的冷酷。
“从今天起,都不许你再吹了!”
“透………”
藤真受伤的目光刺得花形生疼,于是转身走开,只留下一脸愕然的藤真坐在窗边。
花形一直在竹林里,坐到明月初升,坐到心里的暴躁平静下来。
不该对藤真发火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想到藤真当时的神情,心里就一阵阵的难过。
花形其实一直有意无意的拿自己跟牧比较,从见到牧的那天开始。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嫉妒自己唯一的朋友的。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却引燃了他心里长久以来的委屈和自卑。
牧天生就是帝王。他有才华有见识,有显赫的出身,有阿神这样至死不渝的追随者。
而自己,一无所有。
因此,才更害怕藤真把牧看的比自己重。
原来不知不觉中,三人的立场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花形只觉得头痛欲裂,又气自己的失态,又惦记着藤真,又对嫉妒牧感到愧疚。
长叹一声。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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