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
跟着项晴风去教室的路上,徐正文心里都很忐忑。比起之前让项晴风剪个头发什么的,他完全不知道今天等待他的是什么。
化妆教室不大,四周围了一圈镜子和桌子,中间两排也是一样的摆设,镜子上排满了灯,照得教室里很亮。教室里的人很多,显然大家都带着各自的模特来了,不过,大多都是女生。项晴风带了个男生来,很是吸引别人的眼球。
有人认识徐正文,笑着问“怎么又是你”。这个问题徐正文也很想弄明白。
教这门课的是个女老师,她个子很高,长长的头发梳了一个整齐的高马尾,整个人都有一种向上挺拔的趋势。她的妆很浓,徐正文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春晚的舞蹈节目里见过这种浓艳的色彩。眼影又蓝又绿,还有闪烁的亮片,像是孔雀的颜色,配上浓密的假睫毛,忽闪忽闪的。
她出了测试的题目,只有一个词:春日。
学生们可以尽情发挥,一切与这个词有关的颜色和概念想法都可以展现在妆容上,时间为一个半小时。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按下了计时,测试便开始了。
“你们老师可真……”徐正文在想什么形容是好,项晴风就看着镜子里的他回答说:“妖艳,是不是?”
“嗯。”徐正文也看着镜子里的项晴风,“老师可以这么打扮吗?不会有违师德吗?”
“师德是师德,外表是外表。如果单纯从外表上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品行,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衣冠禽兽了。好了,不要动了。”项晴风掰正了徐正文的脸,对着镜子认真观察,这个过程有些长,盯得徐正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项晴风看够了,才开始动手。先是给徐正文做了一下面部的清洁和保湿工作,舒缓皮肤,才慢条斯理地上粉底。
提到春日,很多人都会联想到温暖清新的色彩,或者花花草草的世界。班上的同学请的几乎都是女同学做模特,并且把妆容的重点都放在了眼影设计上,因为眼妆是最容易体现色彩的部分。徐正文通过镜子瞥了一下其他人,脸上都是红的粉的,他担心项晴风也给自己弄成这样。
值得庆幸的是,项晴风并没有这个打算,在别人都进入到眼妆部分的时候,他还在一点一点画底妆。徐正文的皮肤不干不油,没什么太过明显的瑕疵,项晴风用不同色号的粉底铺在他脸上不同的位置,用大号扁平粉底刷涂抹开来,又用平头粉底刷仿佛打磨让粉底牢牢地扒在徐正文的脸上,最后才用海绵蛋按了一边,既让粉底牢靠,又带走了多余的粉。
不过徐正文总觉得这项工作跟刮腻子刷墙没什么区别,好像都是要刷匀抛光的。
接下来的遮瑕和修容工作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时间,徐正文看着镜子都替项晴风着急,不知道他能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毕竟其他人那边都花里胡哨的,他这里完全看不出什么眉目。
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然而看时间久了,又觉得变化很大。
又过了一段时间,徐正文感觉自己要被脸上的刷子刷得睡着了,项晴风才结束了这项工作,拿了眼影盘。他的眼影盘看上去都比别人简单很多,人家是五颜六色的,他就四个颜色,徐正文归纳总结为:白色、浅土色、土色、深土色。
总之,跟他土到一起去了。
这样也算可以安心一下,至少,徐正文觉得自己不会变成一个猴屁股。他还远不能理解什么叫大地色,什么叫永恒的经典。这些土了吧唧的颜色在项晴风的手上展现出了它们应有的高级质感,徐正文的脸被塑造得愈发立体,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进行了轮廓的塑造之后,变得更加神采奕奕。
徐正文的眼尾是有点下垂的,总是会给人造成一种天真可怜的错觉,项晴风在他的下眼睑补了一点深色,更加强调了这种氛围,最后,在他的脸颊、太阳穴和鼻头上打了奶油杏色的腮红,很浅很淡,一笔带过,仿佛从皮肤里透出来的好气色。
唇妆的部分项晴风选择了最贴近徐正文嘴唇的颜色,只不过多增加了一点明亮的色彩,使嘴唇看上去更加饱满。
时间快差不多了,他还给徐正文抓了抓头发,整理了衣服。其他同学也都完成了差不多,徐正文在一群人当中简直可以用简单来形容。
老师看完了所有人的作品,给项晴风打了最高分。她评价项晴风对题目的理解很充分,有时,对于一个词的表达并不是用一些象征性的颜色或者图案这么简单,也可以转变一种思维模式,春天往往是生机勃勃的,有人们对于生命力的无限向往,而年轻活力又清透的少男少女就是最好的表达。
能够挖掘出这个年纪的人的显著特征并且发挥到最大,项晴风确实是有想法的。他没有堆积鲜明的色彩,从头至尾都只是塑造徐正文身上的少年感。他既能理解题目的意思,又能充分挖掘模特的特点,这是很难得的。
而且项晴风的技法很好,男生化妆有时比较忌讳妆感过重,项晴风仿佛硬是把粉底按进了徐正文的皮肤里,几乎看不出来什么粉的痕迹。这恐怕和他每日在自己脸上苦练,熟悉不同粉底质地和工具所付出的努力分不开。
有些同学能理解,有些同学不能理解,并且觉得项晴风有点剑走偏锋,找个男模特来就是吃性别红利。这种碎碎念被老师听到了,她颇为严肃地告诫那个学生,任何性别都无法左右美学,换言之,在美面前,性别不值一提。然后,她打量了一下那个学生的作品,在成绩单上记了一个不合格。
至于学生们后来如何如何求情,便不得而知,因为项晴风下了课就带徐正文回宿舍了。
项晴风他们课上讨论的美不美的问题,徐正文长这么大从未触及过,他对项晴风说:“你们的老师好厉害呀,说不及格就不及格了。”
“当然,毕竟技术过硬。”项晴风说,“而且,没有人喜欢爱嚼舌头根的人,也没人喜欢爱嚼舌头根自己业务能力还差的人。老师不会无缘无故给学生不及格,是他作品完成的太差,连最基础的都没做到。不说别人了,以你这种外行看,觉得我今天给你画得妆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徐正文回忆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他来之前所设想的恐怖故事并没有发生,相反,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跟“土”这个字完全不沾边。项晴风班上的女生掐着他的脸,说他好像少年漫画里的可爱男孩儿。
“可是,我一个男的,好不好看也不太重要吧。”徐正文小声地说出了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是啊,有人觉得重要,有人觉得不重要。”项晴风随意地说,“全凭自己开心就好了。”
徐正文想了想,说:“不过,晴哥,你真的很厉害。”
项晴风笑了一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我把你化成妖怪?”
“……有点。”徐正文小声回答。
项晴风笑得更夸张了,他似乎早就有所洞悉,只是一直没有明说,就像是要故意要跟徐正文开个玩笑似的。徐正文把那天看见他穿成鬼样子回来时的心理症结全都讲了出来,项晴风才告诉他,那天他们上服装课,他和同学口嗨闹着玩,打赌打输了才穿着课上的作业回来的。
不过,他也并不因此觉得丢人罢了。他觉得那样弄还挺好看的,旁人因为眼界浅或者审美烂而对他发出的种种嘲笑,只会令他觉得可笑。井底之蛙,甩都不甩。
“怎么,你担心我……”
“不是,没有!”徐正文又开始用力摇头,“是李奥他……”
项晴风点了一下太阳穴的位置,无奈道:“我该说你们是喜欢咸吃萝卜淡操心呢?还是思想觉悟不够呢?”
“怎么了?”徐正文不懂就问。
“我觉得你们好玩,不行吗?”项晴风说,“你们没有必要把化妆当做什么洪水猛兽,无论是男是女,都有追求变美的权利。有些人内心强大,不在乎外表,不在乎他人评价。可也要允许有些人会因为容貌自卑,会陷入焦虑。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在这件事上没有对错,不必互相教育。”
徐正文承认,自己被项晴风收拾了一番后,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坐得更直一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封闭单一的环境里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东西,他的观念上被贴着很多固有的标签。
大多数人也是如此,变成了一条顺势而下的河流。
“就像是……”项晴风说,“哪怕你一个月挣八万块钱,可是穿着工装带着安全帽上地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旁边的人还会嫌弃的往另外一边靠靠——即便你的工装非常干净。”
徐正文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总觉得好像见到过,紧接着,他突然抓住了项晴风,问:“我要是一个月挣八万块钱为什么还要去挤地铁?”
“这是个比喻。”项晴风敲了一下徐正文头,“大家都很忙,没人有空了解你背后的故事,除非你厉害到名字就是一张通行证,否则,人靠衣装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你信不信回去之后他们看你肯定觉得不同?嘴上说着男的化妆好奇怪,心里又羡慕别人变帅了。”
徐正文心想大家吃喝拉撒天天在一起,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还能看出什么花样来?结果回到宿舍之后,李奥围着他看了半天,打算给他拍张照片挂到网上去骗富婆的钱。此番行为吓得徐正文赶紧去洗脸了,不一会儿跑回来问项晴风为什么洗不掉还越洗越花?
“这得卸啊。”项晴风扶额。
“就是就是。”李奥插嘴,“我都知道。”
“哦,你挺厉害的啊?”项晴风说。
李奥笑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如果可以,项晴风确实有点想和一般直男割席的冲动,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想去当二般直男,他只想独美。
在项晴风的指导下,徐正文终于洗干净了脸。脱去脸上那些化妆品之后,他又变回了他本来的样子。他只觉得这样才是他自己,也许很多人在乎外表,但是那对他而言是比较末尾的需求。
不过项晴风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追求变美变好的权利。徐正文好像理解了一点,也对项晴风每天琢磨的那些瓶瓶罐罐习以为常,项晴风要摆弄他,他也不会太抗拒了。有时候一边看书一边叫项晴风画,他有点担心影响项晴风发挥,项晴风却觉得这样很好。毕竟以后到了工作场合中,服务对象很可能就是这么事儿多,他要早早习惯。
项晴风班上的同学把那天在教室里偷偷拍的徐正文的侧脸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里,没有人不喜欢那种不经意间就溢出屏幕的少年气息,在私域里的流传渐渐变成了学院里乃至学校里的流传。有的人知道那个是项晴风室友,知道他平时根本不这样,见怪不怪。关系比较远的在学校挖地三尺都没找出来这个人,想来也是,学校里最常见的就是精神小伙,哪里来的少年?
教育需要时间成本和成功案例,那种嘴上说着不屑心里又有点羡慕被女生追捧的情况果然出现了。李奥有一次去拍证件照,就偷偷暗示过项晴风想请他帮自己捯饬捯饬,项晴风就假装听不懂。李奥发现项晴风是故意的之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快点,给老娘整个仙女棒!老娘要变漂亮!”
“我给你个棒槌。”
不过,项晴风还是同意了李奥的请求。事后,据李奥回忆,他觉得自己那天一定很帅,连拍照的小姐姐都多看了他几眼,他觉得很快自己就会交到女朋友了。项晴风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反而陈有龙默默说了一句:“你挺自信的。”
他们的宿舍里就是这样,总是打打闹闹,又不知疲倦。转眼,南方的热浪终于消退了一些,学生们都准备着国庆放假。时间太短,徐正文就没打算走,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又给徐正欣打了个电话,徐正欣也不回家,说要在学校里学习。
徐正文打算趁着这几天找找看有没有零工,不成想有天下课之后被刘驰轩给叫住了。他先是问了问徐正文假期回不回去,在得到答案之后,他就又问徐正文有没有兴趣接个活儿,按天算钱,给得不少。
“真的吗?”听到有钱,徐正文就来劲了,表现出了可以立刻上岗的热情,“当然可以啊,做什么?”
“改装车。”刘驰轩说出了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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