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春湘和谢征鸿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寺院之中。
这寺院显得格外的破旧,佛祖金身像老旧不堪,两只手都断掉了一只,至于其他地方,更是将“脏、乱”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稍微来点风一吹,恐怕就能将这间破庙给刮倒。
“这里就是万佛朝宗所在的地方?”闻春湘嫌恶的看了一眼周围,连忙在身上施加了好几个清洁咒,随后将头靠在了谢征鸿的肩膀上。
还是小和尚身上的味道比较好闻。
“是那本无字天书里的空间。”谢征鸿微微侧过身,手搭在闻春湘的腰间,“看样子那本天书的主人应当十分擅长阵法,那本无字天书的秘密一直没有被发现。若非我们答对了口令,恐怕也进不来。”
“前辈,你很想要万佛朝宗么?”谢征鸿问道。
“倒不是很想要,就是在没有遇见你之前,一个人闲着没事做。”闻春湘脸色有些讪讪,“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当年你,不对,当年宋清帮了我很多,我就在想,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的话,我能送点东西给他,恰好我又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秃驴,就将目标对准了他们。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喜欢收藏的癖好。如来神掌我已经集齐了差不多一半,没差多少了。”
谢征鸿低声笑了起来,“前辈,你在紧张什么?”
当然紧张啊。
闻春湘心里有些郁闷。
虽然他清楚的知道小和尚和宋清是不一样的,但自己以宋清的名号去打劫佛门,怎么都说不上好听。小和尚又有关于宋清的一些记忆,闻春湘哪里还敢理直气壮?
“其实如来神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种功法罢了。前辈既然想要,小僧就为你取来。”
“嗯?你知道在哪里?”
“差不多知道。”谢征鸿点了点头,“这个地方,以前宋清来过。”
“嗯?”
“在宋清的那个年代,如来神掌十二式,大部分的下落还是知道的。恰好,万佛朝宗便是其中一个。”谢征鸿笑道,“不然我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破戒无字天书的秘密,前辈你太看得起我了。”
不,这已经够了。
闻春湘暗暗想到,他原本就没有想过小和尚会苦心钻研这本无字天书,他相信的从来只有小和尚的运气而已。而现在他知道了小和尚以前还是老和尚和宋清,对他的好运气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都轮回了万年了,这功德得积累的多厚!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涅槃寺的遗址。”谢征鸿拉着闻春湘的手,牵着他慢慢走着,一边为闻春湘讲解这个寺庙的故事,“这寺庙的弟子很少,几乎每几百年才会收一个人,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佛修才知道他们的存在。”
“因为他们的源功法太过特殊么?”闻春湘从宋清离开之后又花了不少时间恢复自身修为,等到开始研究这些佛门的时候已经是几百年之后了。
“差不多,涅槃寺的僧人修的是八显菩萨道。”谢征鸿慢慢从记忆里找出关于涅槃寺的一些片段说道。
“八显菩萨道?”闻春湘默念了一遍,他学了那么多东西,看了那么多书,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些记载。
“有些事情,是由宗门口述,并不会存于玉简之内。”谢征鸿看了一眼闻春湘此刻模样,就知道闻春湘在想些什么,“这些也是宋清留给我的记忆。修真界之中,只将佛门金身粗略的划分为菩萨道、罗汉道和真佛道。但三者之间也有许多差别分支,有时候甚至也能互相转化。佛教信徒众多,佛界之中更囊括了古往今来无数优秀弟子,光是菩萨道的划分,就有一百大种,三千小种。”
“比较出名的比如观世音菩萨,号称有千手,有千万种变化,他就成功的转化融合了将近一千种的菩萨道,称得上是菩萨道的集大成者。”
“这些……似乎我都没听过。”闻春湘愣了一会儿,顿时觉得自己和谢征鸿的地位反过来了。
以前都是他给小和尚科普、讲解修真界的东西的,如今听小和尚这么一本正经的又是解释又是举例,闻春湘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些是宋清渡劫成功之后,佛门生出感应,自动赠与即将飞升的佛修弟子的东西。”谢征鸿笑道,“知道这些东西的佛修都已经不在修真界,自然也没有留下多少记录来。这涅槃寺里里的八显菩萨道,正是细化后拥有完整传承的菩萨道一种。因此,涅槃寺虽然小,但不少大能佛修都知道,涅槃寺的弟子飞升的几率要比其他门派的弟子高出十几倍来。”
“若没有我,恐怕你早就到佛界了。”闻春湘忍不住有些心疼。
“那样的话,谢征鸿也不再是谢征鸿了。”谢征鸿凑过来,认真的看着闻春湘道,“前辈,你无需介怀。”
“还叫我前辈?”闻春湘连连撇过头,不去看谢征鸿的眼睛,“你的年纪,加起来可不比我小。”
“那叫什么?小牡丹么?”谢征鸿苦恼的问道。
闻春湘:……
“还是叫前辈罢。”
小牡丹什么的也未免太过羞耻。
双修的时候叫一叫还能称得上是情趣,要是平日里也这么喊,闻春湘可保不齐自己哪一天恼羞成怒了就揍小和尚一顿。就算小和尚前世再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个合体期的修士而已。
“在距今差不多一万五千年前,当年魔修之中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名为律青,渡劫巅峰的修为,将三千世界的魔修同道都踩在脚底,可以说得上是风头无两。”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闻春湘觉得有些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年的他一心跟在宋清身边,又害怕自己会压抑不住魔气害了宋清,一直都藏在寺庙里不出门,极少和魔修们打交道。就算后来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气去吞噬那些魔修,也没有给他们多说半个字的机会。
何况一万五千年前,他应该还在那个山谷的小花园里,和他的哥哥姐姐们在一处。
可惜的是,后来不论闻春湘如何寻找,都找不到当年那个山谷究竟在什么地方。
不过这样还是不合理,若当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后来人应该会有记载才对。
如现在的闻春湘季歇等九大魔皇,关于他们九个人的记载已经遍布三千世界,差不多是每个宗门都来一份了。
“当真说起来,当年那位律青,名气之大就算是如今九大魔皇加起来也比不过,短短百年就迅速崛起。听说他本是剑修出身,剑道修为之高超无人能敌。恰好当年仙道之中最为出色的剑修和他的道侣双双飞升,再也无人能够在剑道上和律青一较高下。后来律青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涅槃寺的所在,上门挑衅,想要夺得涅槃寺的一门秘法。”
“是万佛朝宗?”
“不是。”谢征鸿摇摇头,“万佛朝宗虽然厉害,但比起这位来说,根本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律青想要的是涅槃寺的无上法门,听说练成之后可以短时间内时光回溯,更改因果。”
“这种东西也有?”闻春湘当真有些惊呆了,这种改变因果的东西说是逆天也不为过,这涅槃寺若真有这样的东西,怎么还会沦落成如今这个模样?
“有,但效果没有传说的那样邪乎。”谢征鸿肯定的点点头,“律青痴迷剑道入魔,一心想要和那飞升的第一剑修一较高下,可惜律青有所小成之时,那名剑修已经成功飞升。他想要借这功法,和那剑修较量一二。但这功法要求极高,并不是想练就能练成的,加上律青身为魔道第一人,涅槃寺如何敢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他?之后便爆发了大战,涅槃寺一夜之间败落,最后还是一个即将飞升的佛修出手将律青镇压,这才避免事情变得不可收拾。那名佛修练成了涅槃寺的功法,将律青的因果粗略抹去了。”
“抹去?”
“是。”谢征鸿脸上不由的带了一点笑意来,“涅槃寺的那个所谓的回溯时光的法术,其实是一种大范围的记忆抹除术,能够让这个人在世界上存在的痕迹全部除掉。那些关于律青的记载,他的事迹,几乎都被遗忘。只有修为高超之人隐隐约约才会留有一点记忆,就如前辈你,你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具体是谁,什么样子,干过什么事情,却一点都不起来。”
“……这也够厉害了。”闻春湘不由感叹,“这虽然说不上是回溯时光,但如此大范围的术法,简直骇人听闻。”
“万佛朝宗是涅槃寺的收藏之一。当年那位佛修知道律青上门挑战的事情已经广为流传,就算打退一个律青,也不可能应付接下来上门的人。涅槃寺飞升人数之多早已经被不少有心人注意,律青也只是一条导、火、索。但律青身后又牵连着许多,不少人都接着律青来试探涅槃寺到底有没有那种功法。因此,那名佛修在镇压律青之后,便动用了这种术法,借机让涅槃寺消失,也让那些动了心思的宗门大能将此事遗忘。专属于涅槃寺的典籍,属于八显菩萨道的道统已经断绝,就算想要重新传承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万佛朝宗是如来神掌的精华之一,若随着涅槃寺的功法一起消失,反倒成了残缺品。因此,这本无字天书就流传了出来,这涅槃寺如今的模样,便是那场大战后唯一的见证了。”
闻春湘越听越觉得古怪。
“小和尚,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闻春湘狐疑道。
“因为宋清的师父,就是涅槃寺最后一个传人。”谢征鸿笑道,“前辈,您难道忘记当年那个想要将你的花摘了泡茶喝的那个长老了么?”
怎么会不记得?
简直记的不能更清楚了。
谢征鸿一提,闻春湘的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起来了。
这个不堪的记忆被闻春湘一直埋在记忆深处,没事绝对不会去回忆的。
当年宋清拜了个神出鬼没的师父,修为不咋地,但是整天事可多。
每每见到闻春湘,哦,当年闻春湘还没有化形成功,只是一盆黑牡丹罢了。难得有一天恢复的不错长了朵小花苞,差点就被那个和尚给摘了。要不是宋清回来的及时,闻春湘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阴影之下了。
第二天,闻春湘的花苞就又缩了回去,此后很多年都没敢开花。
“到了,前辈,您看。”谢征鸿一手推开门,一手挡在闻春湘面前,待得灰尘散尽,才将手放了下来。
“前辈,好了。”谢征鸿笑着说道。
闻春湘心里升起一丝丝的甜蜜来,“小和尚,你用个清洁咒就好了,不必挡在我面前。”
“前辈教训的是,小僧只是一时忘记了。”谢征鸿回答道。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样也挺好,挺好。”闻春湘心里暗暗骂了句呆子,好话坏话都听不出来。
谢征鸿微微勾起了嘴角,“前辈说的话,小僧一定会听。”
闻春湘看着谢征鸿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只好将目光移开,看向谢征鸿推开的那扇门里的模样。
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的竟然全部都是长明灯!
“这里是当年涅槃寺大战之后,死去的弟子的灵位。”谢征鸿放开闻春湘的手,走到这些灵位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拜了拜,“阿弥陀佛。”
一阵风吹过。
那些熄灭的长明灯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一颗颗火苗整整齐齐的排列。
很快,空气中便悬浮起点点滴滴的星光来。
谢征鸿直起身,那些星光落在他的手上,慢慢变成一道玉简的模样。
“前辈,给你。”谢征鸿转过身,将玉简递到闻春湘的面前,“万佛朝宗。”
祁永缘回到师门,师兄师姐们纷纷过来慰问。
“师弟,你之前怎么突然就一声不吭的消失了?我想要传讯符联系你,一直都联系不上。”说话的是祁永缘的二师兄,拜入宗门之前也是一名散修,因此和祁永缘的关系极好。
“抱歉,二师兄,之前发生了点意外的状况。好在现在解决了。”祁永缘愧疚回答道。
想来二师兄联系他的时候,他正在谢征鸿道友的空间内,所以才无法收到二师兄的传讯。
“嗯,那就好。正好前些天师父过来叫你,我帮你和师父解释了一番。等会儿你去和师父他老人家打个招呼,问问有什么事情?”二师兄见祁永缘不愿多说,也不好多问。
“多谢二师兄,我这就去。”祁永缘点点头。
他的师父太初真人乃是符箓一道的集大成者,弟子也收了几十个,祁永缘因为年纪最小入门最晚,如今是众人的小师弟,和师兄师姐们的关系也还算不错。太初真人徒弟收的多,对每个弟子的关心也都差不多,给点防身的符箓,有时候再抽空讲个课,也就这么过去了。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对弟子的管教就越松。
相比之下,太初真人也称得上是极为负责的一位师傅了,祁永缘散漫惯了,也不习惯太过严厉的管教,这样正好。
此次小魔界一行,祁永缘和朱宁两人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修为的不足,也明白了为何符箓师和阵法师在修真界地位虽高,但愿意专注这一行的修士却少。
修为低一些的时候,符箓和阵法能够让他们脱颖而出,可到了修行后期,两者的弱势就显现了出来。斗起法来,符箓师和阵法师的弱势都太过明显了。
谢征鸿送他们回来之际,也将沈破天的事情细细和他们说了。
沈破天如今是魔修,却也是先天魔体,废弃功法重来也能够快速成为化神期修士,相比之下,他和朱宁两人就显得格外平庸。祁永缘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钻研一下攻击用的符箓,除此之外,将修行的重心还是更多的放在本身修为之上。
符箓画的再好,能够比得上本身的修为么?
求道求道,他本来就不该过于沉迷于符箓而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
“弟子祁永缘,求见师父。”祁永缘来到洞府前,轻声喊道。
太初真人的洞府,自然不是一般模样。
这座山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各种符文,本身就是一张巨大的符箓。而太初真人也致力于将符箓用于修行之中,洞府的门、桌子、甚至是修炼所有的蒲团,几乎都是由符箓做的。
“是永缘回来了,进来罢。”洞府门前的符箓一亮,露出一个仅容纳一人进入的小口子来。
祁永缘笑了笑,从这口子进去,转眼就到了师父太初真人的面前。
“弟子祁永缘,见过师父。之前弟子有些事情耽误了,回来听二师兄说,师父您找弟子有事情,还请师父吩咐。”
太初真人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袍子上布满了各种符文,和祁永缘这一身很是相似。
他看上去大约四十五岁,留着一把美须,看上去既慈祥又和蔼。
“也不算什么大事。”太初真人看见祁永缘,不由的怔了怔,“徒儿,你此次出去,似乎有所得,不错不错。”
“师父慧眼如炬。”祁永缘抬起头,笑着回答道,“弟子之前学习符箓心中一直有些迷茫,如今出去一趟,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感触。只是还请师父恕罪,原谅弟子。”
“哦,到底怎么了,你不妨说来听听。”
“是。”祁永缘定了定神,扫了一眼太初真人洞府的装饰,道,“师父,符箓一道的确博大精深,哪怕我们花费数千年的时光,也难以将之研究透彻。可我辈修士,毕竟寿元有限,若不能及时突破,一心沉迷符箓之道,恐怕反倒成了魔障,难以顺利渡劫。弟子愚钝,恐怕不能专心于符箓之道。”
太初真人听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祁永缘连忙跪下,“师父,弟子只是有感而发,并无其他意思。”
“起罢。”太初真人摆摆手,“你说的不错,当年我也曾有一好友,劝过我此事。但为师一心痴迷符箓之道,难以自拔,相比起虚无缥缈的飞升,能够钻研符箓才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当年我那好友也是天之骄子,一心修行,从不为外事烦扰。可他死在了天劫之下,我却还能在这里研究符箓。这其中取舍,又岂能为外人道哉?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你这番话并不算错。相反,你有这样的上进心思,为师觉得十分高兴。”
“让师父担心了。”
“无事,看来你此次出行,遭遇颇多。”太初真人看了一眼祁永缘身上的法衣,“上面的符文并没有毁坏,看来是平平安安。”
“若没有当年好友相护,恐怕弟子并不能活着回来。”祁永缘微微垂下头,“弟子修为底下,给师父丢人了。”
“你之天分,已经算得上出众。”太初真人笑道,“若你这还丢人,其他修士恐怕都得羞的遁走。修行本来就不是争得一时快慢之时,能够慢慢的走到最后,也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师父说的是。”
“被你一打岔,反倒忘记了正事。”太初真人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箓来,“这道符箓是为师前些天从一小世界所得,里面似乎藏着一份佛门的秘法。再过不久,便是明禅宗玄忍方丈五百年一度开设佛法大会,开坛布道之日,为师和那玄忍方丈多年前也有些情谊,你便带着这道符箓,和你师姐一起,前去明禅宗替为师送上,权当贺礼。”
“这般重大的事,弟子恐怕……”
“你其他的师兄师姐们都不愿去听那些佛法,加上你入我门下,还未正式和其他人见过面。明禅宗在这附近几个世界都有不小的名气,和他们交好对你有利,去吧,等会儿拿着去寻你大师姐。”太初真人笑眯眯道。
“是,师父。”祁永缘接过那符箓,顿时一阵神清气爽,更觉得这符箓沉重,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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