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搜宫如同疾风骤雨一般令人措手不及。从皇后的长春宫开始,大大小小的宫室一处不落。
萧珩下了死令,找出幕后之人,抄家灭族。
皇上在前朝行事狠辣,不过对待后宫一向宽和,这次搜宫却不一样,饶是只知道吃肉的春杏都感到了害怕。从天亮搜到天黑,倒也搜出来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景泰宫里烛火通明,此时已经下半夜。太后满脸阴云,看着一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皇后面上也不好看,后宫如此混乱,面对太后的指责,皇后也无言以对。
太后宫里出来的刘选侍也不知做什么用,屋里存了一小包朱砂。朱砂往好处说是药,往坏处说是毒。刘选侍只道自己身子不好,常常睡不着觉,这才存了一小包朱砂,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喝上一点。
这理由站不脚,毕竟是违反了宫禁的物件儿。太后不包庇,当场命人拿下,以违反宫规为由打入冷宫。虽说刘选侍是太后宫里出来的,这么做给太后丢了脸面,可是太后做事公允并未袒护,倒也让众人服气。
还有孙嫔。孙嫔在床下藏了两个角先生,被一股脑搜了出来。虽说后宫女子清冷寂寞,历朝历代后宫无宠的嫔妃也不乏有人用这个。可是孙嫔倒霉,在这个节骨眼上搜出来此物,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侍卫将此物用盘子放着呈给了皇上和太后。
不用太后和皇上说,孙嫔已是臊的没法见人,自请到冷宫过完下半生。萧珩沉吟片刻,他不喜欢孙嫔是真,不过这个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只能算孙嫔时运不济。于是网开一面,将孙嫔降为采女,罚俸一年。
还有侯贵人和张贵人,屋里搜出来了不雅的东西,各被罚俸一年,宫规抄写一百遍,禁足一个月。
楚绣坐在对面,整晚上都低头瞅着裙摆上的绣纹,偶尔抬头看一眼白筠筠。众人没有觉察,可是白筠筠心知肚明,楚绣的眼神里故事太多,几分阴险,几分示威。
楚绣的宫里没找到违禁的物件儿,白筠筠并不惊讶。能将此事隐瞒这么多年,还能够做的天衣无缝,本来就不是寻常人的本事。只是藏得再严实有什么用,并非一丝破绽也无。
景泰殿的太监总管李福进来禀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奴才们严查尚宫局,在库房外发现了一名行迹诡异的老嬷嬷。奴才命人搜了她的身上和住处,竟然寻出来了这个。”说着,李福将白色小瓷瓶打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香气氤氲在殿内。
正是息肌丸的香气,只是这香气可不是那些刨花水能比的。只这么一小瓶,整个殿里都闻到了浓郁的甜香。
皇上开口道:“把人带上来。”
此话一出,楚绣脸色瞬间煞白。白筠筠眼尖的看见她的裙摆微微抖动。
一名发髻散乱的老嬷嬷被带了上来。老嬷嬷似乎腿上没了力气,一进殿就瘫软在青石板上打哆嗦,上牙齿不停的叩着下牙齿,眼神紧张地不知该看向谁。
皇后一看此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贱婢,还不从实招来?等着酷刑上身不成?!”
老嬷嬷尚未说话,一股子骚味便散了开来。众人一看,老嬷嬷竟然尿在了大殿上。“饶命!皇上饶命!太后饶命!皇后饶命!”
盛一景似是感到有些不对,上前仔细查验李福手中之物。一开始疑惑不解,后来已是脸色大变。“皇上,此物与息肌丸味道相似,但并非同一物。此物臣曾在民间见过一次。刨花水里花香浓郁,难以分辨仔细,直到现在臣才辨认出,就是此物的味道。”
此话一出,殿内哗然。
萧珩脸色越来越难看,“你说下去。”
“此物的名字,臣也叫不上来。但是此物阴毒胜过息肌丸数百倍。用之则令女子容颜更胜从前,但体寒难以孕育子嗣,另外……”盛一景略一犹豫,继续道:“另外,女子用了此物便不可停下,若是停下不用,容颜会迅速衰老,再难挽回。”
“啊——”何贵人蹭的站起身,双手敷面,泣道:“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也不知招惹了谁,竟然遭到此等毒手。”何贵人本想把脏水泼到白筠筠身上,可是脑子一转,她的刨花水里也掺杂了此物,顿时感到心里平衡许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转身看向地上的老嬷嬷,何贵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上前撕扯硬拽,“快说!你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敢毁本贵人的脸!”
老嬷嬷似是呆滞了一般,哆哆嗦嗦的看向楚绣,也不说话。
被她这一看,楚绣面上没了血色,却还是强装镇定,“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指使你。”
老嬷嬷看着她,凄然一笑,只见腮帮子猛地一使劲,嘴角一行血淌了下来,随即身子瘫软在地上。
见老嬷嬷咬舌自尽,何贵人又委屈又生气,转而将怒火发到楚嫔身上,上前几步拽住她的衣袖,“你说,为何她死前那般看着你!”
“是啊,楚嫔姐姐,为何老嬷嬷之前那般看着你?你看那老嬷嬷的眼睛,死了还睁着,分明是死不瞑目。”白筠筠顺势加把火,头一次与何贵人一条战线。
楚嫔本想分辨几句,没想到皇后拍案而起,指着地上的老嬷嬷道:“来人!将此贼拉出去,并严查其身份。但凡与她往来甚密的,一律严刑审问,势必问出背后之人。”
皇上看向楚嫔:“楚绣,你可有话要说?”
皇上的话里分明是怀疑,楚绣跪倒在地,涌出眼泪:“皇上明鉴,臣妾也不知道为何那贱婢看着臣妾,许是有人指使她暗害臣妾。”
太后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李福是她景泰宫的人,楚嫔是在映射她有意陷害?
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李福是个人精,见太后恼怒,上前几步禀道:“奴才带人搜库房的时候,这名贱婢不知从哪里摸出这小白瓶儿揣进怀里,奴才见她神色有异,这才命人搜身。楚嫔小主,奴才事先也不知道会查到谁,更不知这贱婢看着您……是个什么意思。”
李福补充道:“奴才差点忘了,这贱婢也是楚地来的。”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太后眸中的厉光陡然射向楚嫔。皇后也变了脸色。
楚绣膝行几步,面上凄然,对着皇上盈盈叩首:“皇上明鉴!这分明是有人借楚地之事造谣生事,恶意迫害臣妾。此人心机歹毒,妄图泼臣妾一身脏水,还连带着您与楚地失和。臣妾一人受委屈不打紧,可是您不能对楚地失去信任呐。若真如此,您可就中了歹人的毒计了。”
不得不佩服,楚绣反应极快,几句话将这事的矛头扯到了朝堂之争。意图借此事将自己洗白。只是萧珩也不是没脑子的,见事情越来越复杂,道:“来人,将楚嫔暂且幽禁在云阳宫,待查清那贱婢身份再行审问。”天都蒙蒙亮了,事情总算有了一点端倪。
白筠筠回了桃花坞。不知道别的嫔妃能否睡着,反正白筠筠这一觉睡得可真香,连午膳都没吃。一觉起来,已是半下午。
时值夏日天长,半下午的日头还是大得很。起来泡了个澡,这才浑身舒坦了些。
待打扮收拾好,小路子来禀:“盛小御医到了。皇上担心您的身子,特意让盛小御医过来看诊。”
白筠筠笑了笑,她很想给盛一景发一面三好奖状。医术好,长相好,演技也好。昨日那番话抑扬顿挫,配合他的表情,将众人听的一愣一愣。
实在有趣。
盛一景进了屋,见白筠筠面含笑看着她,明白为何,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臣之前是江湖游医,走南闯北,难免遇见各种各样的病患。有的是无赖,有的是地痞流氓,臣不得不用各样的手法来自保。”
“有你的鼎力相助,昨日之事十分顺利。”这顺利之中,怕是还有人推波助澜,因为太顺利了。
譬如那咬舌自尽的老嬷嬷。
盛一景道:“小主的事,就是臣的事。此等阴险之人作恶多端,理应严惩。臣刚刚去过勤政殿,听闻楚嫔已经被押到太后那里审问,想必很快会有结果。”
太后做事干脆利落,最看不惯这等阴险招数,想来手段有的是。楚绣再狡猾,也难以是太后的对手。
白筠筠点点头,“是啊,也不知背后之人会是谁。”话锋一转,“杨容华的身子可还好?算算日子,也快临盆了。”
说到杨容华,盛一景面上笑意更甚,“臣昨日去看过,胎儿整日乱动,十分健壮。产婆说,胎儿已入盆,只等着生产了。”
“生产便是过一趟鬼门关,万事务必小心。”白筠筠又嘱咐一遍,之前电视剧上,借生产一事杀母夺子的不在少数。
盛一景正了神色,“小主放心,明日杨夫人便入宫陪产了。有杨夫人在,想必不会出岔子。”
白筠筠点点头,略微沉默,抬头看向盛一景。
盛一景见她如此看着自己,目光中有些陌生和打量,不解道:“小主,您为何这般看着臣?”
白筠筠换个坐姿,近来不知怎么的,总是腰疼。“有件事想问你。”
“小主请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筠筠笑笑,“盛院首……与你关系不简单。”昨日在殿上,她见到盛院首为嫔妃诊脉时,左手小指也在膝上微动。再仔细观察,发现盛院首的小拇指乃是荷包指头,其余指头都不是。想起盛一景的手指也是这般。
不光动作同出一辙,连指头形状也一般无二,还都姓盛。这么多巧合,不太可能没有渊源。
果然,盛一景面色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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