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故井周边的建筑垃圾较多,且井口周围为水泥硬化地面,挖掘工作进度较慢。两个小时过去,才挖掘出第一节水泥井管。按应北裕所说,还要再挖五节。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还起了风,刮得尘土飞扬,三辆照明车,四个移动照明灯同时工作,把现场照得亮如白昼,以确保三个作业层面同步运转。
别漾盘算着,照这样下去,这个晚上大概是要交代在这了。可栗则凛既然来了,男童不脱险,他是不可能走的,她就没催。
所幸笔电在车上,别漾撑起精神以工作打发时间。
栗则凛从指挥部寻过来时,就见她一瞬不瞬着盯着电脑屏幕在修图,和拍照时的状态一样,投入而专注。
他轻敲了下驾驶室车窗。
别漾见他来了,保存好文件,才放下电脑,下车。
栗则凛手上拿着两个外卖盒:“多少吃一点。”
是后勤保障人员送来了晚饭。
别漾向来挑食,对这种大锅饭式的盒饭实在提不起食欲,她不接:“连顿正经饭都吃不上,谈恋爱真没意思。”
她难得从剧组回来,第一次约会就变成了这样,栗则凛心里并不好受。以往单着,有任务起身就走,俨然已经成为习惯,要改不是一朝一夕,确切地说,他改不了。否则,他不可能成为星火南城区域的队长了。
栗则凛把饭盒放到车上,顺手把车里的阅读灯关了。
大G停在距离指挥部十几米远的空地上,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恰好被车身挡住,现场作业的人员都看不见。
他把别漾搂过来,低头和她额头相抵,带着歉意地说:“跟着我,委屈了。”
别漾倒没责怪他的意思,认识他时他就这样,为了赶去救援连被追尾都不计较。只不过,有一说一,小情绪还是有点:“我知道井下的是个孩子,应该救。但我同时又觉得,为了一个人,出动将近一千人,在作业的过程中还不能排除塌方的可能性,会给救援人员带来危险,不伤及无辜当然皆大欢喜,一旦……我不太能理解,这种救援的意义。”
星火的队员都是志愿者,说明他们不止善良,更是心中有大爱的人。可大爱的背后如果是以命换命的牺牲,真的值得吗?
在现实和影视剧中,类似的新闻和剧情时有出现。别漾其实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质疑。只不过以前这些离她太远,感受不深。在亲眼见证了几次救援后,说实话,要说她一点不怕,就自欺欺人了。
沙漠的洪水救援和小峰山的缆车事故,幸运的是有惊无险,若不幸出现伤亡,让别漾在陌生的求助者和喜欢的男人之间做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选后者。可事后想起来,她又问自己:栗则凛会给她机会选吗?
他不会。
那个雪天,当受困于缆车的孩子自她父亲手中被抛出,栗则凛毫不犹豫地从高空坠落去营救时,就是答案。
值不值得这个问题,栗则凛应该是最适合,最有立场回答的。
他在海军陆战队服役时,执行的基本都是那种需要留遗书,为救一个人,要拿一个小队六个人的命去换的任务。
栗则凛沉吟了片刻:“我在军校时问过教官同样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只反问我:如果因为只有一个人就不救,那多少人才救?就军人而言,如果底线是可以量化的人数,那外国是不是可以卡着这个线任意伤害中国人?”
这个回答的高度让别漾明显,又迟缓的一滞,她抬眼看他。
栗则凛拢了拢她的长发,把她的外套领子拉起来,看着她眼睛说:“值不值得不能简单的去通过数字来进行比较。以中国军人在国外解救人质为例,不是只以一条人命来看,那是国家对每位公民生命的重视,是告诉,以恐怖行动相要挟的行为国家,我们不会妥协,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之斗争。”
他的语气和目光一样坚定:“这里的重点不是‘一个’人,而是‘中国’人。”
如果每一次都细算值得不值得,就没有现在的中国。
至于此次的儿童坠井事故,栗则凛说:“老百姓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不向相关部门求助能找谁?国家设立这些部门,不就是为大家服务的吗?确实有渎职的,但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尽职尽责的公务人员,和无数的志愿者,足以弥补所有。”
他是转业了,骨子里属于军人的热血与担当犹在。
别漾有种被上了一堂深刻的红色教育课的错觉,她自我检讨:“是我太狭隘了,感觉有点配不上栗上尉。”
栗则凛笑得温柔而纵容:“别试图找任何借口毁约,做人呢,一定要有锲约精神。”他掐掐她的脸:“可以给你时间适应女朋友的新身份和我们的关系,但不允许你胡思乱想。”
“你依旧是独立的,我不会干涉。你需要我时,只要不与任务冲突,我随叫随到。万一撞车了,希望你能体谅。”然后不等别漾答,他带点不正经地贴在她耳边问:“还是我昨晚表现得不好,你不满意了?要不怎么感觉要反悔呢,嗯?”
被调·戏的别漾想到昨晚,耳朵微红,捶他一下:“我要真说不满意,你怎么办?”
“虽然不给退货,但包售后,后续可以改进。”栗则凛抬起她下巴:“我是不是良心卖家?”
别漾失笑,想说他是不要脸卖家才对。
那点为数不多的不愉快被治愈,她问:“你们以往的救援频率也这么高吗?”
“一般的话,差不多三天一小救,五天一大救?”栗则凛笑了声:“反正,总有不乖和不小心的人。和我们的八字没半点关系。”
先前他忙着打电话,别漾还以为他没听见她提起的关于八字的话题,她垂眸笑,慢条斯理地解他大衣纽扣:“不见得。等回头你把生辰八字给我,我找人算算。”
栗则凛勾了勾唇,逗着她:“想问我生日就直说,不用绕弯子。”
别漾的手伸进他大衣里,抱住他腰:“我可没栗队的上心劲,别指望我给你什么惊喜。”
栗则凛背脊靠在车身上,用大衣把她裹进怀里,搂住:“你不给,我就自己要。”
别漾用额头蹭了蹭他下巴:“你想要什么啊?”
栗则凛低头亲了亲她眼睛,和她鼻尖抵着鼻尖:“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的就是你。”
别漾浅浅地笑,藏在大衣里的手隔着衬衣在他腰腹上摸了摸:“其实应该等你伤好的。今天大夫一说到剧烈运动,感觉像在内涵我。”
伤都好了,哪还会妨碍这个。栗则凛用胳膊住她,不让她乱动,低声警告:“安分点。”
救援现场,她当然不会真的想干什么,无非就是逗逗他。别漾把脸埋在他怀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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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的救援持续到深夜十一点,整整七个小时,现场挖掘面积达到5000平方米,清理土方1.5万立方米,抽取6节水泥井管,挖掘深度达到6米。
别漾还见识了栗则凛所说的竖井救援设备。
6节水泥井管被抽取后,救援人员已经能清晰地观察到坠井孩子的状态,许队长在栗则凛的建议下,决定利用竖井救援杆实施救援。
那是由机械手、连接杆、承重安全绳、救援安全带、操作绳、安全钩、专用工具箱等组成,一种针对小口径竖井救助而研制的全新的救援设备。
然而,每起事故都有其特殊性,任何先进的工具都无法满足所有需要。受井口直径过小,孩子位置和姿势等的影响,消防队员多次尝试利用竖井救援杆实施救援,都失败了。
栗则凛于是和大家共同研究,利用液压钳、无齿锯对竖井救援杆的挂钩进行改造,还在应北裕的提示下,紧急制作了两根九米长的辅助救援杆。
与此同时,消队队员和孩子妈妈一起,采用悬吊手持台放儿歌,讲故事,对孩子进行心理干预,引导他调整身体姿势。
最后,还是栗则凛和应北裕亲自操作,他们不顾天寒地冻,满地泥土,趴在井边,使用那两根辅助救援杆钩住孩子腋下,协助他调整姿势,保持身体直立。再使用竖井救援杆钩住孩子臀部作为提升助力点,利用三点固定原理,缓慢、安全升井。
看似简单的几个步骤,有着多年配合经验,默契十足的两位队长居然操作了一个多小时。等坠井儿童成功脱险,两个大男人掰腕子似地握住彼此的手,相视一笑。
别漾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应北裕在主导这场救援,女朋友又在现场等的情况下,看似无用武之地的栗队始终没有离开的原因了。
他救援经验丰富,很清楚,只要救援没完成,就可能出现意外或特殊的情况,现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经现场待命的医护人员紧急救护,坠井儿童除肢体轻微擦伤,和在户外冻得太久有感冒迹象外,确认无其他伤情。
救援圆满。
回程栗则凛开车。
别漾昨晚没休息好,半路就睡着了。栗则凛没叫醒她,直接把车开到她公寓楼下。
车停下时,别漾就醒了。她确定已经到家,睡意朦胧地看着栗则凛:“我还管向善给你要了份汤呢,忘取了。”
栗则凛给她解开安全带:“不取了,早点上楼休息。”
别漾慢腾腾下车,见他锁了车跟过来,一脸无辜地问:“你不回家?”
就知道她得作妖。
栗则凛睨她:“你想我回去?”
别漾不答,她快步走过去刷开单元门,朝他勾勾手指,像个淘气的孩子。等两人上楼进了门,她抓住他衣领凑近:“还没过瘾呢,哪能放你回去。”
她声音低低柔柔的,呼吸扑在他脸上,连心都被撩热了。
栗则凛欺身欲吻:“等会好好让你过过瘾。”
别漾只让他碰到了嘴唇,就躲开了,边往主卧走边命令:“去洗澡!”
等她从浴室出来,栗则凛早洗完了,裸着上身靠在床头。
别漾擦着头发问:“你就上床了?”
栗则凛的目光在她的睡裙上一顿:“我应该在床下?”
别漾发现他眼睛在看哪,故意把毛巾扔到他眼睛上,女王似地命令:“帮我吹头发。”
起初是真的在吹头发,栗则凛是被迫营业的新手,小心翼翼地操作,深怕扯痛她,后来等别漾头发半干,他透过镜子,视线从她削薄的肩膀往回移,就无心继续了。
他放下风机,低头吻住她唇角,单手扣住她两只手一起搂在她腰上。
别漾闭着眼睛,侧着头与他接吻。
栗则凛异常耐心的细细吻她的唇,直到别漾在他怀里转过身来,手搂住他脖子,娇娇地嘤咛了声:“嗯……”他再无法自持。
卧室昏暗而安静,正浓的夜色里,爱意肆意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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