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中。
温颜心头一凛,生平首次在毫无修为的凡人身上感到了莫大的威胁——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望着祁沉星温雅淡然的神色,温颜无法分清:他究竟只是如实地做出猜测,还是早就存了那样险恶的心思?
竟然说得分毫不差,连她心底那点微弱的忌惮都说得一清二楚。
又一次的“模棱两可”。
不论是哪点,都证明祁沉星这人绝不好惹。
这里不是天工城,她没有任意妄为的靠山;祁沉星又是万千境的开启者,绝不能在出去前对他动手。
若真与祁沉星在这里对上,她单打独斗,以脑力论,她确实没把握能赢过如此洞察机敏之人。
想清楚了这点,温颜扬唇一笑:“祁公子这是在打趣我?还是在给我讲故事?”
她缓和了态度,明显是做出让步,表示她对方才那件事的认可与缄默。
祁沉星略抬眸望向温颜,虽然没有说话,却像是给出了良性的回应。
处在后方的唐依虽然听不见他们说话,却陡然发觉这两个人好像不再针锋相对——或者说,温颜对于祁沉星单方面的看不顺眼,终结了。
经历了“相杀”的阶段后,两人的气场跃入了另一种全新的和谐相处。
看来是单独聊天后,成功促进了感情。
唐依欣慰地摸了摸断枭的脑袋,感叹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听力分外灵敏的断枭:“……”
我觉得不是。
只是我说不出话。
在温颜以灵力催动荆棘的瞬间,眼前的泉水骤然扭曲了一下,唐依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温颜和祁沉星同时被灵泉吸了进去消失在眼前。
“……”
一切就在眨眼间,半点缓冲都没有。
唐依:“??”
唐依:“什……等等这是什么??”
由于受到的冲击过大,唐依一时陷入了语言系统混乱的状况,她在原地足足怔愣了三秒钟,脚步往前一迈,想要去查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怀中的断枭率先跳下去。
断枭朝着泉水甩了好几个石子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唐依跟上去,试着触碰荆棘,断枭伸出爪子帮忙,仍旧无法搬动。
“……这应该和你没关系吧?”
唐依抖了下嘴唇,侧首看着断枭。
断枭委屈得连连摇头,抱着前爪对唐依做出鞠躬的姿势,做完了以后又躺在地上,主动露出了自己的肚皮,左右翻滚着,试图让唐依看到它无声的诚意。
它反复做出讨好的动作,身上灰色的皮毛被沾染了不少尘土,看上去可怜又凄惨。
唐依现在就好比陪着学霸参加竞赛的学渣,开考前突然发现学霸双双消失,只剩她独自面临竞赛的高难度挑战——原著中根本没有这段啊!
准确来说,从断枭求助开始,这段剧情就开始偏离了。
断枭急切地对唐依表达,发觉唐依脸色惨白惶然,明显是六神无主了。它停下动作,转身从荆棘中那个搬动出来的缝隙,跳进了泉水中。
唐依:“……”
我现在该做什么?
她直觉自己还是应该去搬动那丛荆棘,但她的力量实在不够。
或许……却灵花?
唐依的眼神渐渐清明:她的力量搬不动,吃了却灵花,说不定就可以?
断枭甩着一身水从泉水中跳出来,通身恢复雪白,更显可爱,沾湿的爪子扒拉着唐依的裙摆:“呜!呜呜呜!”
唐依不顾它身上的水,直接将它抱起来,诚恳急切地问:“我现在想要却灵花,你的心愿达成了,能带我去取吗?”
断枭快速地点头。
它伸爪,想要摸摸唐依的脸,又发现自己的爪子在地上沾了灰,它恹恹地收回视线,为唐依指路。
断枭站在距离那片却灵花数十米的地方,嘴巴叼住了唐依的裙摆不让她继续走,而后爪子做了几个动作,远处那片却灵花消失,眼前陡然浮现大片盛开的却灵花。
唐依:“!”
唐依:“这是你的能力……‘擅藏匿’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断枭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
它跑到花丛中,一连摘下几十朵却灵花,一股脑塞到唐依怀中。
唐依马不停蹄地开始吃却灵花,求生欲高得可怕,一边吃她还一边问:“这些我都要吃下去吗?我都吃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去救人了?”
断枭“嗷呜”一声。
这是肯定的意思。
唐依动作飞快地塞却灵花,不忘帮队友争取福利,展现了学渣对学霸的回报之情:“那你还能再给我一些吗?我还有两个同伴。”
断枭沉默了一下。
可是它直觉另外那两个人都不咋地,一个凶巴巴,一个……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他看上去清雅落拓,为人很好,但对于断枭这种除了不擅攻击、连直觉技能点都点亮了的灵兽而言,下意识不太想与他过于亲近。
唐依见它不言,缓了动作:“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它确实是答应过那个人类以却灵花交换了……
断枭皱着一张小脸思考稍许,折身去又摘了许多却灵花给她。
唐依撕下一截衣袖,将却灵花放进去打包好,握着手中还没吃完的却灵花,转身往回冲。
这种似曾相识的经历,让唐依不禁回想起高中时代从食堂往教室冲的痛苦回忆,好像走得慢一点食堂就会没有饭、或者考试会比别人少几分似的。
随着却灵花不断下肚,唐依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有种微弱的热量在血液经脉中流淌。
折返的速度快了很多,唐依甚至有种她能一拳打飞荆棘丛的错觉。
“你多保重。”
唐依的手扶在一根荆棘上,语速较平时快,失去了那种悠然好听的调子,她望着断枭,感激道,“谢谢你的却灵花,再见。”
在唐依搬动荆棘、被扭曲的空间吸进去的时候,断枭陡然扑上来,熟练地叼住了她的衣摆。
祁沉星刚画好一个引雷阵。
他的眼前是两头虎视眈眈的灵兽,试图攻击他,不同于断枭那样卖萌的外表,这两头灵兽个头很高,攻击性十分强。
此处只有他一个人。
在灵兽出现之前,祁沉星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布阵。
祁沉星倒是没有“队伍里唯一一个修士走散我该怎么办”这样的自觉,相反,他十分冷静。
他镇定地观察了四周的地形,数着自己设下的阵法,测量分析战斗可能的结果。
祁沉星想:他大概会被打中一次,但这两头灵兽会死。
他在一道引雷阵中加入了迷幻阵和重压阵,这是没有人做过的阵法叠加,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他从容不迫地规划着拥有巨大风险的应对方法,同时在周身放下了足够应付的单个法阵。
他没有思考被打中一下带来的痛苦会有多少,在确定他不会在那经过重重法阵后的虚弱一击下丧失行动力乃至丧命,祁沉星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他现在比较想知道,这两头灵兽守着的山洞里有什么——他看出来它们的保卫姿态了。
两头灵兽狰狞咆哮地在阵法中挣扎,祁沉星站在隐身阵中,安静地看着灵兽目眦尽裂地寻找他的处所,听着耳边道道阵法炸开的声响,比烟花要清脆一些的声音。
他一手垂下,垂首在地上随手勾勒阵法,画的是阵法逆阵。
其中一头灵兽似乎完全被激怒了,一声凄厉的吼叫后,周身燃起了冲天的赤色火焰。
祁沉星眼皮微抬,没什么情绪地看了这可怖的场景一眼。
猜对了。
这应该是它不得已的绝招,使出来后大概会牵连他的隐身阵,剩下的那头就会攻击他。
但他画完了聚灵阵的逆阵,扑上来打中他以后,这头灵兽会被反噬——就算没有,还有三个引雷阵在等它。
这两头灵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类,会在一开始就布阵,一直在他走过的路上布阵。
此刻它们脚下的阵法多的能炸掉一个山头,堪称一步一个坎,任是再坚硬的躯体都无法抵挡。
祁沉星停下动作,望着携裹肃杀之意朝自己奔来的余下那头灵兽。
大概还有十秒,他会被打中。
应该不会被打中眼睛,他想看看逆阵能不能成功。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祁沉星心中的想法,会发现他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繁复思绪中,尽是对于事件纯粹的分析与思考,而没有夹杂一星半点的、人该有的情绪。
担忧,恐惧,不舍……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跳声平稳有序,与任何时候都没有差别。
“祁公子!”
幻觉一样的迫切呼喊。
祁沉星侧首看去,入目是一抹淡蓝色,唐依正跌跌撞撞、努力以最快速度地朝他跑来,她一手拿着一根卖相尚可的黑色树枝,另一手紧紧抱着怀中的一包东西和断枭,一边的衣袖破破烂烂,挽好的头发散乱飘扬,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就像他们初次见面的模样,她分明处于劣势,双眸却亮晶晶的,眼神专注认真,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高兴与神采。
义无反顾地朝他奔来。
她的速度不该这么快,应该是吃了却灵花,断枭既然跟她一起来,是一种好意的表达,所以她手中抱着的应该也是却灵花。
她想过来援助自己,吃了却灵花后她有了修为,但应该不怎么会用,她这样贸然地跑过来,难不成是要以身做盾么?
没什么效果,还会打乱他测试逆阵的计划,可能还要多个伤员,照顾起来有点麻烦,或许他可以直接把人丢下,这里并没有其他目击者,就是杀掉断枭有点麻烦。
他漫不经心又冷血无情地想着。
祁沉星在短短一眼中便能得出许多结论,不必费力思考,是喝水吃饭那样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就在这样的习以为常中,祁沉星蓦然感觉到了一种违和、陌生的东西,这让他没能立即呵止不断靠近自己的唐依,只能沉默地仅仅是望着她。
对上唐依那双满怀期冀与希望的双眼,祁沉星终于知道了方才那瞬间的违和是什么。
原来不是错觉。
他的心跳毫无准备地乱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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