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收到消息的是洛蕴,他仔细地将信看了数遍,百般不解:“什么叫做突然就不见了?这什么话?”
仅从结果来看,用“唐依失踪了”就可以概括;实际上风遥音传回的信中将近期发生的事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显然她无法找出唐依失踪的原因,无可奈何下将所有事情都一一道来,希望派中人能看出些什么来。
但在当场都想不出任何不对,何况是通过转述的文字来寻找蛛丝马迹?
洛蕴看不出,上元真人和林易焕也看不出。
洛蕴问:“祁沉星还在闭关?”
“是。”
林易焕脸色难看,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迟疑,“这事,要让祁师弟知道么?”
洛蕴反问道:“为何不让他知道?唐依是他的恋人,他理应知道。”
林易焕点了点头,仍然犹豫不决:
“话虽如此……可祁师弟素来看重唐师妹,有时更越自身,现在还不知他闭关进度如何,若他知晓此事,怕是容易冲动行事。”
上元真人欲言又止,附和道:“易焕说的不无道理。”
三年来,祁沉星和唐依就算没有秀恩爱的意思,恋爱久了的人散发出的气场、对视间的细小动作都与常人不同。旁观者看得多了,自然也能看出来,两人之间竟是祁沉星更迁就热切,对唐依的一举一动都关注不已。
洛蕴蹙了蹙眉,决断道:“去看看他的境界是否已稳固,此事不好瞒着。”
林易焕担任起了去试探的大任。
他去之前就开始酝酿说法,该如何不着痕迹地试探,巧妙委婉地不让祁沉星发觉实情,一路都在演练,自以为十分娴熟,应当不会出错。
林易焕信心满满地敲了敲祁沉星的门,做完表面礼仪,直接开口,声音里注入了灵力:“祁师弟,你近日闭关效如何?可彻底稳固了境界?”
片刻后,屋内同样是注入了灵力的声音传回:
“多谢师兄关心,师兄是否有为难之事要说与我听?”
我天,这只师弟为何如此敏锐?!
林易焕叫苦不迭,发觉祁沉星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心中预感不好,用词上愈发斟酌:“并无,只是想起你已闭关月余,前来问问你的状况如何?”
里面稍一沉默。
这点死寂的时间让林易焕直觉更加坏。
祁沉星语调略沉:“师兄,可是糖糖出了什么事?”
“!!”
林易焕简直想不通祁沉星怎么猜出来的——难道是他的伪装实在太烂?可他总共就说了两句话,自认措辞再寻常不过,究竟是何处露了马脚?
屋内又道:“师兄?”
声音蕴着几分压抑与危险,安静的周遭无端暗流涌动。
随即,又生出些许杂乱声响,林易焕竟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片刻后,房门打开,祁沉星泛着冷意的脸出现在眼前,眉眼不似以往对着唐依那般和煦温柔,带着阴沉:“师兄,糖糖到底怎么了?烦请告知。”
他跃入元婴的时间太短,原本闭关时皆是让他宽心,多稳固些时日都没关系,现在林易焕却来试探他的闭关成果,必定是有事。而最与他相关的莫过于是唐依。
果然糟了。
林易焕叹一声,据实以告:“唐师妹失踪了。”
祁沉星当即变了脸色,眸中风云聚集,身躯瞬间紧绷,蓄势待发:“具体如何?掌门与师父都知晓了么?传信在何处?”
说话间他已经召出佩剑,即刻要御剑而出。
林易焕大骇,急忙地追过去:“师弟你莫急,你闭关成效究竟如何,如此冒然——”
他的话止在祁沉星投来的一瞥中。
这一眼意味过于肃杀冷冽,竟比洛蕴出剑斩杀魔物时更杀伐冷酷,林易焕不能否认,他当即被激起了应战的神经,险些就要与祁沉星横剑相对,以求保全自身。
祁沉星缓缓道:“她若有事,我不能独活。”
林易焕的眉心狠狠一跳,语速加快地道:“风师妹传信回来,记录了他们近日发生的大小事,却是无迹可寻,只是某日晚间不见了唐师妹,毫无线索,实在难办。你素来聪明,若你去看,说不准能知道些什么。”
他轻吸了口气,想着得把祁沉星安抚住了,免得派内又出事一个:“没有消息总好过是坏消息,唐师妹吉人天相……应当不会有事。”
祁沉星却斩钉截铁地道:“她暂且无事。”
他送给唐依的剑穗与玉镯都能与唐依的气息相连,一样滴了琼的血,一样滴了他的血,对唐依现在的状况自能感知。
林易焕只当他是实在难以接受,毕竟连“我不能独活”都说得出来,干系颇大。
祁沉星赶到了踏月阁,行礼动作间皆匆匆,他见到了风遥音传回的那封信,望见开头数语,意说唐依失踪之事,指尖不受控制地一颤。
上元真人接收到林易焕频频使来的眼色,意会,又去看祁沉星的表情,亦是无声地一叹,出口问道:“沉星,你闭关成效如何?现今中断,可还好?”
祁沉星脸色不好,还是对他再行礼:“劳师父挂心,我无事。”
上元真人看他这样就知道了,不再多言。
沉星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谈恋爱有些疯魔,同唐依在一起数年,感情日久甚笃,心里眼里只有唐依;为她打算种种不说,素日劳心劳力皆是要为唐依,就连一点小事都要由他经手,不许旁人随意插手唐依的事。
去年有位新进的弟子对唐依热烈示爱,沉星这等原本自持沉稳的孩子,在师兄弟间向来唯他马首是瞻,竟然当场冷脸,言语冰冷无度,将一众弟子都唬得不轻。还是唐依去陪了他半日,他才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占有欲与亲近欲过甚,旁人也不好劝。
亏得上元真人最初还巴巴地去担心唐依要吃亏、因着情爱耽误修途,可现在看来,分明是沉星更离不开唐依,越陷越深。
少顷,祁沉星看完了信,除了脸色过于冰冷,没有其他异样,全被他掩藏了:“光从信上来看,确实看不出什么。”
洛蕴颔首。
祁沉星紧跟着道:“弟子请命,即刻启程去寻师妹。”
洛蕴神色不愉,并非冲他而来:“你有办法?”
“师妹的身上有我炼出的法器,数十里之内我可感知她的气息。”祁沉星眸色坚定地道,“无人比我更合适去寻她,我必须去。”
洛蕴和上元真人是两个角度上的长辈。
要上元真人来说,他自是千百个不赞同祁沉星此刻下山,就算是再心急如焚,自身都难以确保最佳状态,又如何能去做别的事,徒增伤势、甚至折损便是得不偿失。而放在洛蕴那边,他虽对祁沉星的境界心存犹疑,可他显然更能体会祁沉星的焦灼之心,也十分推崇个人去做必须要做的事,一旦无可转圜就是非行不可。
洛蕴颔首:“那你便去吧。”
上元真人失声道:“师兄!”
洛蕴看他一眼,却是帮祁沉星说话:“让他去。”
祁沉星躬身行礼,转身即走,毫不犹豫的姿态大约是连收拾行李都不要,就要如此直奔山下。
上元真人气急,脚步下意识往前追了两下,对洛蕴也失了些许往日的尊崇:“师兄当知魔域近年对沉星多有不善之心,怎么随便允了他离派。”
魔尊气量狭小,魔域多是好面子的人,对祁沉星剑杀魔尊分魂之事,半是畏惧,半是满怀针对的跃跃欲试——若能杀了这人,在以强者为尊的魔域必定能出头不少。
这几年魔域偃旗息鼓,暗地休整,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恶毒算计埋在暗处,只待一击得中,倾巢而出。
洛蕴知他爱徒心切,只道:“你也知道前段时间三派两城议事,魔域近期还不敢有动作。”
见状,林易焕出声道:“掌门、师叔不必担心,我与祁师弟同去。”
林易焕不全是为了缓和当场,说完就追着祁沉星离开的方向而去。
祁沉星果然没有回去整装,直接御剑往南边走。
林易焕花了大力气,才在三座城池后赶上祁沉星,心里的惊讶完全掩饰不住:“祁师弟,你怎的这样快?是你的境界又有大成,还是你在强撑?”
他原以为祁沉星与他的境界不相上下,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全力以赴来追赶祁沉星,还是在三座城池后才追上,实在是……
祁沉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道:“师兄不必管我,我心中有数,还未确保她平安,不敢自毁。”
林易焕头晕眼花地被塞了一嘴狗粮,扇子都使不好了,干巴巴地在自己指尖敲了两下,他道:“你已御剑数个时辰,不如稍作休息。”
祁沉星道:“多谢师兄,我有分寸。”
这话连着前面的话,听上去可以翻译成:不关你事,谢谢。
林易焕:“……”
哎。
师弟大了不由人啊。
想当初祁沉星虽冷冷淡淡,却总不至于现在这般让他都觉得难以接近;这会儿祁沉星口吻措辞仍是客气有礼,却让人压根测不到实处,如有天堑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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