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撂下,偌大会议室鸦雀无声。
灰头土脸的徐冉还没爬起来,自以为正义的几个同学都不由自主往后退。
里里外外加起来二十几号人,谁也没胆在这样的顾承炎面前造次。
顾承炎只是搂着她,连心里万分之一的空洞都填补不上。
他把秦幼音抱起离地,不顾她推拒,手臂钢铸般困紧,一步一步走出去,经过学院的走廊楼梯,给所有人看。
秦幼音在他的钳制里,宛如挣脱不开的小老鼠,眼睁睁看着排练现场人仰马翻,她被宠物似的抱出来,跟他平等说一句话都做不到。
“顾承炎,你松开我!”
顾承炎牙齿咬到没了知觉,全当听不见,一门心思把她往校外带。
不远处的林荫路上有三五个人经过,随时可能会看见,秦幼音羞愤到眼泪打转,再次推他,加重了力气:“你要干什么啊!这是校园里,好多人会撞到,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顾承炎,我不喜欢你这样!”
“顾承炎”,叫得和陌生人一样。
“我不喜欢你这样”,不喜欢。
顾承炎悬在一线的最后那点冷静,在她亲口说出的这几个字里碾成尘粉。
他正好走到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椅旁,秦幼音挣扎得厉害,他右腿支撑不住,手稍一松,让她站在椅子上。
秦幼音通红着眼睛:“到底怎么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跟别人发火,又骂脏话,也完全不管我的意愿,当着那么多人抱我出来!你以前虽然凶,但是没有——”
顾承炎嘴角挑了一下:“我跟别人发火,你不喜欢?”
他眼底全是冰棱,锋利带着嶙峋的刺。
秦幼音感觉到陌生冷意,停下没说完的话,怔怔看着他。
顾承炎每根神经都被她灼得暴跳,四分五裂撕扯开,不止今天发生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她对他的所有忽视、冷待,早就在刀刃般刮着他,刮到现在,骨头也被她折断。
他疼得冲口而出:“你是不喜欢我这些吗?你是根本就不喜欢我,想早点甩掉我吧!”
秦幼音下意识抓紧不离身的小包,里面装着她点点滴滴为他聚成的心血,泪漫上来,蓄在眼眶里,逐渐看不清他的脸。
她轻声喃喃:“你在说什么呢。”
顾承炎崩溃问:“在意我的腿,为我去医院,说要陪我康复陪我练习,真的就像你说的,是为了回报我而已,顺便让我赶紧有别的事做,别纠缠你,是吧?”
他眼瞳里血丝遍布:“你明明不愿意跟徐冉接触,却宁可和他一起演话剧,也不想跟我待在冰场里,你亲手给他系领带,也不肯多看我一眼,多关心我一句!”
“我是麻烦,累赘,缠着你不放的狗,你早就烦透了,对吗!”
秦幼音的眼泪倾泻而下。
再多委屈心事也讲不出了,全被重重压塌,关进漆黑的笼子里。
滚烫的水迹在脸上蜿蜒。
她语无伦次地哑声喊:“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一直都在听你的,你说不喜欢,好,没有错,那就当成……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秦幼音想再看看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她两腿虚软地爬下椅子,抱紧小包茫然往前走,挥开他抓过来的手,回过头:“顾承炎,别再跟着我了。”
秦幼音手腕颤栗着,把衣服的帽子扣在头上,刘海拨下来,挡住红肿的眼。
她走得很快,像是毫不留恋,脚机械地动着,手也机械地搂紧怀里的康复方案,路面上还有些残存的干枯落叶,踩得咯吱咯吱,四分五裂。
本来就是呀。
恋爱哎,顾承炎哎,那么奢侈的,遥不可及的所在,怎么可能会真的属于她。
沾过了,感觉过了,也花光了勇气去走近,但到底……让他失望了。
她习惯了被失望,还没习惯幸福。
正好,又可以回到她原本该有的黯淡里,小炎哥也不用再被她连累,每天过得那么辛苦……
秦幼音跑起来,一口气冲到宿舍楼,经过门口的三层台阶时,顾承炎踩着积水来抱她的那个清晨猛然间在眼前清晰,她沿路上跟自己讲好的无数道理,毫无预兆地陷落。
她咬着唇无声哭,一步也走不动了,像中学时一样,害怕得去寻找没人的角落,浑浑噩噩躲到楼梯背面阴暗的空洞里,孤独蜷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上。
秦幼音狠狠掐自己的腿。
她,她都做了什么……
小炎哥第一次生气,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肯定是她的错啊,如果她……她道歉,哄一哄,跟他说对不起,也许就……就不会失去他了。
再难过,也不应该凶巴巴地说谎,把他推开。
推开了,她就永远也不会有了……
秦幼音狠狠抠手心,抠到破皮,泪眼模糊给顾承炎打电话,打了几个都关机,她已经忘记他手机没电,满脑子只以为顾承炎不理她了。
楼门外,有几个女生慢悠悠进来,边磨蹭着上楼,边叽叽喳喳说话。
“你是不是傻,这就要闹分手?他吃醋啊你看不出来?”
“……吃醋?”
“愁死我了,你少根筋吧?当着你对象的面,你跟那男的都要贴一块儿了,还帮他系扣子!你对象那么在乎你,估计气疯了。”
秦幼音靠在墙角,小小一尊冰雕一样。
她听到了。
……吃醋。
小炎哥……踹倒的人是徐冉,他反复提过的,也是徐冉……好像还说,她亲手,给他打了领带。
秦幼音抓到稻草,胡乱抹抹脸,走出宿舍楼,酸胀的眼睛被下午阳光一刺,又流了不少泪。
她去校门外等公交,着急得看不真切密密麻麻的站牌,于是伸手拦了出租车,不清楚市里还有哪些商场,就报了上次跟辛月买泳衣的大悦城。
大悦城她只去过那一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家卖领带的店。
导购见到女孩纤纤瘦瘦一个,像是还哭过,语气放得极温柔:“小妹儿,想选点什么?”
秦幼音细声说:“买领带。”
“给爸爸还是男朋友?”
她手攥住:“……男朋友。”
导购猜出可能是小情侣闹了矛盾,耐心问:“他身高体重多少?肤色怎么样?”
秦幼音乖乖描述:“有187,体重我不确定,但是身材……特别好,他是运动员,肤色很白。”
“外形这么好,那基本不挑,”导购给她拿了几款,“配啥色衬衫?”
秦幼音愣了,小炎哥从没穿过衬衫……
她目光转向另一面墙,捏了捏自己的钱包:“我再要一件衬衫。”
精挑细选了将近一个小时,秦幼音买了白衬衫和深灰暗纹的领带,导购给她打到最低折扣,她也花光了这个月的生活费。
秦幼音提着两个袋子,下电梯看向商场的落地窗外时,天早黑透了。
顾承炎的电话依然关机。
她鼻子酸得顶不住,不知道该去哪,攥着的手机蓦地嗡嗡震动。
秦幼音急忙要接,却发现是陌生号码,她睫毛湿哒哒地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刚说一个“喂”,听筒里就传出碎到不成句的声音。
“秦幼音……”
秦幼音心脏轰隆一震。
“你真不要了……那我……我去哪……你让我去哪……”
秦幼音喉咙里被棉花塞住。
他那边的环境变乱,似乎有人找到他,七嘴八舌说着话,肢体碰撞声和拖拽声响成一团,隐隐夹杂他忍耐的闷哼。
秦幼音终于挤出声:“小炎哥……小炎哥!”
没人再应答。
她额角的头发被汗湿透,又叫了好几声,才有人气喘吁吁接听:“小嫂子,我陈年,这我电话,你没忘了我吧?”
“陈年,”秦幼音哽咽重复,“他怎么了!”
陈年哭腔都出来了:“本来几个铁哥们儿今晚上组个大局,炎哥老长时间没参加了,大伙儿都想找他来,结果可好,人是弄来了,跟没魂儿似的,一个字不说,桌上有个不太熟的男的,以为炎哥瞧不起他,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偷摸把炎哥的白开水换成五十来度的白酒。”
“炎哥这一晚上心都没在这儿,拿着就给喝了,哎呦我操啊,一满杯!”
秦幼音听到心惊肉跳。
“他抢了我手机就上卫生间吐,吐完不出来,我怕出事儿才闯进去的。”
“而且他右腿不太对啊,吃不住劲儿,哎嫂子先不说了,我得把他送家去——”
秦幼音心口戳得全是血口子,嗓音变了调,追着说:“陈年,我,我想去看他……你能把具体地址发给我吗?”
她虽然住过一周,但具体哪个区那条街哪一号,没法跟司机描述。
陈年亢奋的“哎呦”一声:“发啥发,你就等着我,我把炎哥送回去,马上接你,千万等着别动啊!”
秦幼音在商场一楼枯坐了四十分钟,一双手的皮肤揉到火辣刺痛,陈年总算赶来:“小嫂子,我就在门口,你出来就看见了,认准车牌号。”
她飞奔出去,短发被冰冷夜风扬得凌乱。
陈年的副驾驶已经打开,离她不足十米,她径直冲过去,喘息着没等坐稳就拜托他:“开快一点可以吗?”
车飞驰而去。
商场门外的大片树荫里,有三个抽着烟的光头男人看到秦幼音被车接走,互相对看一眼,啐着唾沫离开。
路边风景越来越熟悉,秦幼音知道快到了。
她抓紧车门把手,遥遥看见别墅里隐约的灯光,心脏抽成一团。
陈年忍不住说:“小嫂子,炎哥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使劲儿打他收拾他,别看他平时吓人,对你那就是一茶杯犬,随便揉搓,但是……你别真跟他分,他受不了。”
“之前滑冰的事儿,他提都不让我提,那天居然去我店里主动炫耀,说你答应陪他了,跟他一起再试一次,你是没见着他那眼神儿,亮得跟什么似的,今天再一见,眼瞅着命都要没了。”
“炎哥虽然跟我说得不多,我也能看出来,他之前受的打击其实特大,偏巧最难的时候就在飞机上遇着了你,是你把他从坑里捞出来的,打那以后,他掏心掏肺把所有心思全砸你身上了,陷进去压根儿出不来。”
“我跟炎哥一块儿长大的,也没成想他一动感情是这样,特死心眼儿的,又犟,你就是他救命的药,他认准你,估摸着得一直缠着你了。”
秦幼音呼吸很慢,眼都不眨地望着接近的别墅。
赵雪岚早就等在大门边上,一见着秦幼音下车,立马上前,把自己身上的大披肩给她围上,摸摸她脸,咬牙切齿:“看这脸冰的,心疼死我了,我非把那兔崽子锤死不可!”
秦幼音摇摇头:“阿姨,我不冷。”
她被赵雪岚牵着进门,情绪一直还算稳得住。
然而门一关,赵雪岚拥住她说:“我闺女受委屈了。”
秦幼音眨了眨眼睛,也搞不清为什么憋好的泪就突然淌出来,她不敢在赵雪岚面前哭,低着头抓紧手中的袋子:“谢谢阿姨……他……他在楼上?”
赵雪岚没好气:“在他屋里,半死不活的,酒气熏死人,我瞅着就来气!”
“我能去看看他吗?”
赵雪岚低叹,翻箱倒柜找出个小圆球塞她手里:“闺女,你房间还是原样,你今晚上就住下,这是防狼报警器,顾承炎以前没喝过这么多,也预料不了会有啥反应,他但凡敢对你有一点不轨,你按了我立马就过去。”
秦幼音揣上小圆球,站在顾承炎的房门外。
门没关严,露出宽宽一条缝隙,能看到床上被子很乱,但并没有他。
秦幼音屏息迈进去,借着床头唯一一点昏黄光源,吃惊发现顾承炎蜷曲着高大的身体,坐在衣柜和写字台夹空的地板上。
他头发很乱,半合的眼角还有猩红,脸色白得像纸,唇微张开,干涩裂着一道道的血口子。
呼吸声极重。
满屋都是酒气。
秦幼音眼眶一酸,咬着唇跑向他。
她蹲在他面前,看清楚他憔悴的脸,颤声嗫嚅:“顾承炎……”
顾承炎动了动,吃力挑起睫毛,总是黑沉笃定的眸底全是雾气,他死盯着秦幼音,唇角阖动,剧烈急喘,狭长眼睛迅速染红。
他手忙脚乱爬起来,不给秦幼音拒绝的机会,直接扑抱住她,垫着她的后脑压到地板上,唇循着她的热度侵袭过去,声音扯得破碎嘶暗。
“……别叫顾承炎,没有顾承炎了。”
“你不喜欢他,他已经,被你欺负得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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