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忘了吗?
我们许诺了生生世世啊(正文完)
日子晃晃悠悠,转眼到了十一月。
这半个月发生了许多事,当年的案子沉冤昭雪,崔楚云功成身退,她在封妃前一日假死脱身。
萧恒强势地向众人宣告,他命中带煞,与旁人不合,只有太子妃与他相配,若是旁人嫁给他,多半都会死于非命。
朝臣迫于太子的威压,终于不再心生异议。
一切重归平静。
又是一年的冬天,十一月初八这日,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雪白。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月苓怕冷,成日都待在陆修凉的书房,偶尔练练字,看看话本,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天冷了,她不忍心雪儿再被丢到屋顶上,于是只得将它寄养在流月那里。
阿念把身体养好后,不知是不是服用了陆九给的药丸的缘故,内功竟比以前还要深厚了些,闲来无事就和陆九切磋武艺。
漫天的飞雪,流月蹲在门口,看着远处两道人影交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一声怒吼,“陆九!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着我你算什么好汉!”
流月堆雪人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就只有她一个孤家寡人,只能和雪儿作伴。
低头看了看小白猫,一人一猫相顾无言,拍拍手里的雪,抱着雪儿回了房。
月苓独自一人在书房中,看着刚刚画出来的画像,柔了眉眼。
她将半年多前重生回来时为他画的那张画像拿了出来,两张比对着,这才意识到,他的眼神变得温暖了许多。
刚回来时,她画的是他上一世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疏离,眼里更多时候是冷漠的,只有望向她时才有了些温度。
可是现在,他变了。
更加温暖,更加平和。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啊,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自豪感。
月苓的手一寸一寸滑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慢慢笑了。
“夫人竟是如此喜欢我,对着一张画也能笑这么久。”
陆修凉挑着眉,抱着肩靠在门边,不知看了多久。
月苓窘然,她竟是看入了神,连他何时进的屋都不知道。
抬腿就要往他怀里扑,还未走到近前,陆修凉伸手阻止她靠近。
“受伤了?”
月苓歪了歪头,仔细打量着他。
陆修凉笑道:“并未,只是我身上带着寒气,先散散,怕冷到你。”
“好吧。”
在这些事上她从来不与他争,他将她的健康与安危放在首位,她便顺从着,一切都听他的,只为了让他放心。
月苓才想起来桌上的画,趁着男人脱外杉的功夫,悄悄挪到桌前,打算不动声色地将那第一幅画藏起来。
这画她从傅府带过来,一直藏得隐秘,陆修凉尊重她,从来不主动探查她的小金库,故而这画一直未曾见天日,今日倒是大意了,若是被他问起,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阿苓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月苓正慌忙地卷着画,殊不知男人早在她身后看了半晌,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手一抖,画卷从手中滑落,陆修凉顺势接住,瞄了眼画上的内容,似笑非笑看着她。
月苓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夫君呀,这没什么可看的,就是我闲来无事随手一画,画技粗劣,快还给我吧!”
趁他不备便要去抢,男人伸高手臂,她扑了个空,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原来阿苓又打算对我投怀送抱。”
陆修凉嘴角含笑,顺势搂紧了她,“为夫受宠若惊。”
“你个强盗!快还给我!”
月苓恼羞成怒,在他怀里奋力挣扎。
陆修凉纹丝不动,任由她乱动,慢条斯理道:“哦,可是这画上的人似乎是我?”
他低声笑着,将画随手扔在案几上,另一只手也环着她,凑到她耳边,“既然敢画,何必害羞?”
“我没害羞!休要胡说!”
“好好好,你没有,是我胡说。”
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月苓狠狠心,主动圈住他的脖子回应他,心道若是出卖了色、相能逃过他一问倒也值得。
恍惚间好像被人抱了起来,男人长臂一挥,桌上的东西扫到一边,她又被抱到了那张罪恶的案几上。
“夫君,你别……”
“嗯,不做什么。”
这屋里还是有些凉,今日下了雪,怕她着凉,没打算在这里要她。
他灼热的吻落了下来,月苓恍惚间听到他覆在耳边低声地问:“就这么喜欢我?”
喜欢到他不在的时候要用画像替代,他只是出个门,难道一刻都不能分离吗?
陆修凉心里这样想着,心中的情愫翻滚着,激动得不能自抑。
“对,喜欢你。”
这话出自真心,并无作假。
他松开了她,认真地看进她的眼中,“两幅画都是何时画的?”
果然还是问了。
月苓眼中盈着泪花,半真半假回道:“第一幅是你回京时画的,第二幅是今日所画。”
第一幅画成时他还未回京。
“刚回京时?”
陆修凉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
她在说谎。
她底气不足的时候喜欢抓着他的衣角。
“嗯,算是吧。”
月苓咬着唇,“我半夜惊醒,睡不着,就将你画了下来。”
陆修凉轻轻嗯了声,这句话是真话。
罢了,没关系。
“阿苓,我爱你。”
他默默想着:即便我不知你为何对我说谎,但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所以旁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夫君,我亦如是。”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仿佛盛着星光。
他看到她的眼中都是自己,他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在笑。
夜半时分,月苓靠在男人怀里睡得香甜,但陆修凉却做了噩梦。
他好像梦到了曾经,梦到了一模一样的童年时光。
那天他被人堵在巷角,狼狈地躺在地上任人踢打时,一个小女孩被一个少年牵着,他们制止了那场凌虐。
他把小女孩吓跑了,但她又回来给他上药。
后来他日复一日守在她的身后。
他梦到那天小女孩被家中的表姐骗了出去,她惊慌无措地站在街上,被人贩掳走。
他跟了上去,和她一起被带走。
他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中一天一夜,小女孩不哭不闹,蜷缩在他的身边。
她问他,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她想回家。
所以他抱着她,用血肉之躯拼出了一条生路。
回家的路上,小女孩趴在他不算宽厚的背上,奄奄一息,“小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句话在未来的十年中,无数个午夜梦回都会想起。
他没说话,心中却在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唯这一次,往后绝不让她陷入这样的困境。
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束光,温暖、耀眼,他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着这光一直闪闪发亮。
在他站稳脚跟,从碧海阁救出那些少年杀手时,他挑了最出色的几个送到她的身边,替他守着她。
一切都一模一样。
可是后来,画面陡然一转,一切都和现实不一样了。
梦中的他回了京,听说了她要嫁给姚之骞,婚期已经定下,所有人都看好这段姻缘,她自己也愿意。
还未等他真正出手去抢夺,这婚事发生了变故。
他与她阴错阳差,春宵一度。
梦里的他放纵了自己。
陆修凉得承认,梦中的他趁虚而入,卑鄙无耻。
后面的梦境很乱,傅家遭难,姚家步步紧逼,他不曾插手,冷眼旁观。
陆修凉眉头紧皱,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对梦里的自己大喊,护住她的家人,要护住她爱的人!
若她知晓真相,必会恨他入骨。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他所愿。
家破人亡,她从此孤身一人。
陆修凉看着梦中伤心欲绝的她,心如刀绞,一滴泪从眼角滚落,没入了怀中人的发中。
直到一个大雪天,梦中的他将月苓从姚府门前带走。
那日他承诺,往后由他护着她。
月苓哭的时候,他的心痛着,却又可耻地欢喜着。
她终于归他所有了。
梦中的他也如愿娶了阿苓,两人相敬如宾,可每日看着她伤心的样子都心如刀割,无数次地在想,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他已没有了回头路。
终于,月苓知道了一切,那也是一个大雪天。
她是那么悲痛,那么绝望。
月苓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面对她的质问,他没回答。
他那时确实尚存一丝清醒,但她却情况危急,为了救人,他要了她,夺了她的清白。
后来他查到了姚家的计划,决定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他默不作声,只为要她。
然后,陆修凉在梦中看到她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倒了下去。
再之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直到在病榻上,她抚着他脸颊,哭着说后悔爱上他。
然后,她在他怀里没了呼吸。
“阿苓……阿苓!”
梦戛然而止,陆修凉慢慢睁开眼,隔着泪水看到了爱妻焦急的面庞。
“夫君……夫君?
你怎么了?”
月苓被他越来越紧的怀抱弄醒,天刚蒙蒙亮,她的长发一片湿濡,那是他的泪水。
她一下慌了神,叫了半晌他才醒。
轻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做梦了吗?”
陆修凉怔忡了一瞬,忽然回忆起刚刚的梦境,心又像被刀割一般。
她死了,死在他怀里。
双目赤红,突然将她压在身下。
“夫君,你别吓我,你别哭,发生了何事?”
看他哭,她也好难过。
可他为何如此悲伤,这神情像极了上一世她死后他的状态。
陆修凉哑着声音,哽咽着,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地确认她还好好地躺在他的身边。
月苓被他的情绪感染,带了哭腔,一遍一遍地应和。
不够,这样不够。
他粗鲁地撕碎女孩单薄的寝衣,近乎凶狠地要着她,像一只受伤的猛兽,用身体感受着他爱人的气息。
月苓被动地承受着,她感受到了他无声的悲伤,对他的痛感同身受。
“夫君,我在呢,别怕啊。”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怕成了这个样子啊。
他悲咽着,“阿苓,阿苓……别离开我,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离开我啊……”
他的泪一串串砸了下来,不断地道歉。
月苓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夫君,我在呢,我不走,你别难过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慢慢将他脸上的泪水拭去,这泪滚烫,烫到了她的心。
“阿苓,我该死,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宁愿从未遇到你,也不愿看着你在我怀中渐渐没了呼吸,那样就是在剜我的心。
我宁愿自己承受这世间一切的恶意、一切的苦痛,只要你能开心恣意地活着。
所有的罪我来担,是我错了,自私阴暗地想要将你据为己有,让你那么痛苦。
若是一切能重来,我宁愿就死在那场大火中。
可是阿苓,若我死了,真的还有人愿意献出生命守护你吗?
若是没有,你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阿苓,我还是没法放开你。”
熟悉的话语,一样的语气,与上一世惊人的相似。
月苓心被狠狠撕扯着,他是都知道了吗?
抑或是他也回来了,只是才想起来曾经的那一世呢?
她含泪笑了,抱紧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夫君,就算我入再轮回,下一世也还会去到你身边。”
她察觉到男人的泪没入她的脖颈,抖着声音,“你忘了吗?
我们许诺了生生世世啊。”
他浑身僵硬,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声音喑哑不堪,“什么意思。”
月苓眼眶红红的,笑着看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都是真的?”
她语气轻轻说出了残忍的真相,“若是你梦到了我家族覆灭,嫁给了你,又病死了,那么都是真的。”
男人翻身坐在床边,良久地沉默着。
月苓早已浑身无力,此刻艰难地撑起身,头靠在他的背上,缓缓讲出了她死后的经历。
“我想,这一切应是源于你将我的灵魂禁锢,我的尸身不灭,灵魂不散,许是执念太深,上天又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从背后抱住他,“所以我去宝佛寺还愿,谢谢佛祖让我回到你身边。”
他声音中带着绝望,哽咽道:“你不怨我吗?”
她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强迫他看着自己,认真道:“夫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更何况那时候她轻信白雪茹和姚之骞,那婚事也是她的意思,傅家落败怨不得他。
千言万语只能汇成这一句话,“阿苓,对不起。”
“夫君,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啊,你保护了我和家人,我这不是好好的待在你身边吗?”
陆修凉将她用力抱在怀里,这一刻他恨不得去死。
他不配得到她的爱。
月苓实在太累了,窝在男人的怀里慢慢睡着了。
再醒时,身边没了人。
她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在屋内搜寻着。
没了,他的剑不在了。
放门被推开,男人进了屋,见她醒着,神色慌张。
月苓笑了,冲他招手,“夫君,过来。”
陆修凉抿着唇,他将剑放到桌上,一步一步走向她,身上还带着些许血腥味。
月苓什么都没说,用手帕轻轻擦掉了他脸上不小心溅到了血滴。
“脸都不洗,脏死了。”
男人眸色翻滚,握住了她的手,缓缓收紧,“那我去沐浴。”
月苓笑着上前勾住他的脖子,腿也夹住,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一起吧,我身上都是汗,好难受,你帮我洗。”
她不嫌弃他满身血污,不嫌弃他劣迹斑斑,她还愿意陪着他。
“好,我帮你洗。”
“一辈子哦?”
“嗯,一辈子。”
他抱着她往净室走去,声音越来越远。
“不行,一辈子不够,说好了生生世世的,你不能反悔!”
他终于笑了,“嗯,不反悔。”
夫君,我愿与你共尝世间悲欢喜乐,共赏繁花秀景江河山川,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这一次你可要抓紧我,你承诺过要护我一生周全,不许食言。
阿苓,我曾犯过一次错,谢谢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护你永远,决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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