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钱公子落水了。”
顾澜一步三跳远离钱瑞十几步,随即语气平静的大喊。
事发突然,方姑姑和陪同钱瑞来的小宫女都满脸震惊,听见顾小侯爷的声音,才回过神,连忙呼喊宫人来救人。
钱瑞识水性,在水里扑通了两下,便自己浮了起来,然后就开始一边喊一边挣扎,那浅绿色的衣袍沾了水,倒真的像只青蛙了。
御花园附近的宫人很多,有了前些时日顾小侯爷的前车之鉴,很快,钱公子便被几名小太监合力拉了上来。
钱瑞肚皮都露了出来,吐着水翻白眼,仿佛一条搁浅的鱼。
他喘着粗气看向顾澜,一双三角眼布满怨恨。
顾澜丝毫没在意他,只是盯着刚刚看见的熟悉身影。
随着周围宫人们的围观,站在不远处那几株美人蕉和龙爪槐旁的容珩和小酒,不得已走了出来。
她果然没看错。
此刻,主仆二人各自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不知是在做什么,被迫停下来围观钱公子落水。
顾澜张了张嘴,罕见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男主,真俊。
容珩站在日头下,一条墨色缎带束发,身着月白色的短袍,身子瘦削单薄。
黑色的短靴踩在雨后泛着泥泞的小路上,顾澜眼尖,看见那短靴边缘磨损的厉害,而他身上的衣衫,仍旧是前几日在市坊上穿的那件。
没了那天晚霞的加成,她才注意到容珩的衣裳其实颇为陈旧,已经洗的发白。
他怀里抱着两个破烂不堪的木箱,外面敞开盖子的那个,露出一角发黄的书卷。
身旁的小酒则穿着宫内最低等太监的破袍,腋下夹着一捆布席,后背是一床铺盖,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顾澜之前确定容珩的身份,就是因为他一句“小酒”。
在原书中,小酒是容珩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身手不凡,武功高强。
但是,小酒的结局凄惨。
他在一次交战的时候中了埋伏,万箭穿心身亡,临死前还念着保护容珩。
后来,容珩为他恢复了“萧九”的本名,在他墓前堆起一座敌人的人头京冠。
顾澜对这个角色印象深刻,却没想到,小酒原来是一名小太监。
也是,既然容珩在皇宫生活,那他身边的仆人自然只能是个太监。
顾澜望着这两个人,实在无法将原书中的冷峻王爷及忠心侍卫,和现在的他们联系到一起。
这俩人,是在逃荒吗。
还是在皇宫里逃荒?
方姑姑也看见了二人,却装作没看见一般。
不知是哪个宫女捏着鼻子低声嘟囔:“那是掖庭的容五吧,真是寒酸,浑身都臭了呢。”
容珩默默的站在远处,周身透着阴沉冷寂,仿佛看不见那些轻视的目光。
“顾澜,”终于清醒过来的钱公子从地上爬起来,怒火中烧,大吼道,“你敢踢本公子落水!”
顾澜被扰乱了视线,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证据呢,谁看见了?”
“奴婢没有看见。”
“奴才也没看到。”
“奴婢只看见,是钱公子不知为何靠近了小侯爷,不想小侯爷停下了脚步赏荷,这才落入水中。”
方姑姑也道:“奴婢也是看见钱公子忽然凑近小侯爷,然后就自己掉到了水里。”
围观的宫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一个是定远侯府的小侯爷,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他们谁也不敢得罪。
何况,刚刚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也是真的没看清楚。
钱瑞的表情阴晴不定,视线在周围的宫人之中划过,忽然冷哼一声,指向容珩:“你就是容五吧,你可看见什么了,说出来,本公子有赏!”
一时间,周围的宫人们安静下来。
容珩掂了掂怀中的木箱,仿佛听不见钱瑞的话,漆黑的眼眸望着自己脚下的路,抬起了脚。
“你给本公子停下!”
容珩的脚步没有停顿丝毫,小酒自然也跟着他一起搬东西走。
钱瑞大步走到容珩面前,愤怒的抬起胳膊,眼看就要一击落下:“你聋了吗!”
容珩的双眸幽深而死寂,没有一丝波动。
“这么想诬陷我推你,不如,我们立即去找京兆尹报官。”
顾澜眸色一凛,一把钳住了钱瑞的小臂,淡声开口。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容珩的表情却仍旧没有起伏变化。
钱瑞挣扎了一下,发现那抓着自己的手明明白白嫩嫩,却像是巨钳,挤压得他整条胳膊都无比疼痛,像是要被拧断了。
她的眸色非常浅,漆色的瞳仁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红唇上扬着浅浅的弧度,显出几分妖异。
钱瑞忽然有些害怕,他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的说:“罢了,还不带本公子去换衣裳,耽误了面见太后,你们可担待不起!”
随行的小宫女连忙应和,顾澜则松开了手,在钱瑞的手臂上留下一条淤青。
钱瑞疼的呲牙,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胳膊上的印子,恨不得掐死顾澜。
这小子什么时候力气如此大了,还有眼神,也怪异的可怕。
他冷冷一笑,目光格外阴沉。
下一刻,钱瑞猛地挥动胳膊,混着池水和泥浆的沉重衣袖,一下子甩到容珩身上。
容珩的手一松,怀中的木箱便摔了出去,他下意识想要捞住,颤动的指尖被本能硬生生止住。
“哗啦”一声,木箱摔到地上,本就不结实的箱子顿时四分五裂,从中落出一本本已经被翻看破烂的书卷。
顾澜本来也想接的,没来得及。
“姓顾的,本公子不和你计较。”钱瑞啐了一口,跟着宫人扬长离开。
顾澜的拳头硬了,望着那背影,水眸掠过一丝杀意。
不敢和她计较,却敢掀翻容珩的箱子,通过羞辱他人得到满足。
——她刚刚不应该把他戳到水里,而应该踢碎他的骨头。
容珩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蹲下身,一言不发,开始捡散落的书卷。
小酒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包袱,却因为行李太大,差点踉跄摔倒。
周围,响起宫人们压抑的哄笑声,连方姑姑眼中都显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弃。
“这就是掖庭长大的容五公子。”
“嗐,罪候的外孙,一看就心术不正。”
“这是终于从掖庭出来了,什么破烂都要带去潇湘宫......”
顾澜听到周围细碎的声音,想起顾长亭告诉自己的事,皇帝让容珩入宗学后,将其从掖庭迁到另一处宫苑,原来,这两个人还真是在搬家。
容珩蹲着身子捡书,整个人小小一只,他敛着眉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团锐利的影,鼻梁高挺,薄唇轻轻地抿着,看不出喜怒情绪,却自有一种桀骜清冽的风骨。
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分明,在一卷钴蓝封页的书本映衬下,泛着冰冷的苍白,仿佛常年见不到光。
这时,另一只手,覆在容珩要捡起的那卷书上。
纤纤玉指,葱白细嫩,指肚泛着红润健康的色泽。
容珩抬起头,便看见顾澜灿若夏花的面容。
“我帮你捡。”
------题外话------
顾澜:大兄弟,你搁这儿干啥呢?
容珩:......
顾澜:珩大哥,您这是逃荒还是搬家呢?
容珩:......
顾澜:搬家用帮忙吗珩兄,打五折哦!
容珩:打骨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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