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瑞王府。
因为过生辰的事情,今日容允浩没有住在撷芳殿,而是回到了自家王府。
睿王也特意空闲出一晚时间,没有住在京外的军营。
容允浩见一家人都在,忍不住高兴的对容朔炫耀起自己白天得到的礼物。
“二皇子送了我一对墨玄玉。”
“身外之物,并无用处。”
“澜哥哥送了我两盒点心,爹爹你尝,可好吃了。”
睿王吃了一块点心,赞同道:“不错,顾小侯爷有心了。”
“宁安公主送给阿姐一筒香,说阿姐照顾我辛苦了。”
“你姐姐的确很辛苦啊,”睿王笑道,“公主能想到这一点,真是冰雪聪明。”
“这是元朗送我的匕首。”
“这匕首是不错,只是,太过奢华厚重,并不实用。”
容朔接过小世子手中元朗送的匕首,端详了一番,认真的回答。
那匕首没有开刃,柄端镶嵌着白玉和黄金,精致异常。
“我以后是要做剑客大侠的,这匕首,就放到仓库里吧,”容允浩听到睿王的话,赞同的说道,“等我学会了微云剑法,就去仗剑江湖,劫富济贫!”
容朔心道,劫富济贫?他儿子是想劫自己家吗?
他听见小世子后半句话,愣了愣:“微云剑法?”
容允浩将怀里的长册呈上,说:“这是小五叔叔送我的微云剑法,他说,这是他默背出来的!”
容朔展开长册,便看见那一行行苍劲有力,飘逸劲道的墨字。
他年少时,也曾在藏书阁看过已经残破不堪的微云剑法,但当时自己已经拜了顾老侯爷为师,何况,行军打仗也不常用剑,便只是看了看,没有学习。
后来,他听说当时有一位名满天下的游侠,曾求入皇宫三次,就是为了收五弟为徒,先帝骄傲于五弟的天资,因此下旨,将藏书阁里的武功秘籍尽数赐予五弟。
不求他学习,只做闲暇时解闷。
这其中,应该就包括太祖皇帝所创的微云剑谱。
没想到平南侯萧家因为谋逆被满门抄斩,那些藏书,有许多都被五弟带到萧家,也就跟着一起遗失了。
容朔粗粝的大掌抚过长册上的墨字,仿佛能想起五弟幼时候的模样。
活泼聪慧,顽皮又可爱。
容朔很早时候,便知道自己此生与皇位无缘。
他的母妃当年是皇后的一位贴身宫女,身份低微,皇后一直无宠无爱,便用宫女来笼络先帝的心。
没想到,生下了他这个大皇子。
母妃在他刚懂事时,就教导他不可与太子容璟争,不可窥伺帝位,不可在学业上胜过太子,不可兄弟阋墙......所以,容朔还是少年郎时候,便暗中求定远侯府的老侯爷收自己为徒。
他不走仕途,远离了燕都,领着一小队兵卒,从最底层的守备做起,从不干预皇室纷争,渐渐也得到了先帝的重视。
由于母妃的身份,他又是长皇子,所以和其他几个弟弟关系都微妙而疏离,更不敢与太子亲近。
不过,他在心里,始终将容璟,三弟容玦,还有小五,当成自己的弟弟,将珞儿当做唯一千娇万宠的妹妹。
太子仁德贤能,深受百姓爱戴,三弟文采出众,乃大燕第一才子,五弟尚且年幼,还有一个天真烂漫的皇妹,自己也娶得贤妻,生下宝怡这个可爱的小丫头,容朔以为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
直到七年前,先帝驾崩,一道遗旨,颠覆了整个天地。
平南侯萧家满门被诛杀,萧家小侯爷战死沙场,十万萧家军损失过半,萧家兵权归于大皇子容朔,潇妃薨逝,五皇子容珩被迁入掖庭。
又过几日,太子登基,三皇子容玦也在府中病故......
他在自己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封为睿王,然后,就要对着昔日的太子,称陛下了。
还有他唯一的皇妹容珞——
容朔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钝痛。
当初他在外领兵,回来时才得知,珞儿为了给五弟采莲蓬,在湖中被贴身宫女推入水中,之后感染了风寒,薨了。
他与五弟年龄本就相差悬殊,因为此事,他曾怨过五弟,更恨不得将那宫女碎尸万段,可后来,唯有无能为力的一声叹息。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容珩,也只能听之任之,任由皇帝将他放在掖庭。
容朔从回忆中回过神,看着那长册上的字迹,他早就知道五弟聪颖,过目不忘,可没想到他还记得这剑谱,如今,又送给了允浩。
剑谱自然是没有任何错误的,容朔摸了摸小世子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和:“既是你五皇叔送你的,那必然是真的剑法,你若想练,就拿去给大黑看看,让他教你。”
小世子兴奋的点头:“好嘞!我要成为大侠啦!”
容朔笑着摇头,这孩子,一门心思想当什么大侠,
也不知道,以后他的衣钵,该如何继承......
*
一连几日,宗学内的学习情况都水深火热,时而天堂时而地狱。
谢昀讲课令人如沐春风,秦正笏测试令人生无可恋。
偏偏,秦正笏还觉得小测有效果,于是隔天就又搞起了测试,顾澜觉得他简直发明了大燕版应试教育。
做完秦正笏新出的测题,顾澜头昏脑涨,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这还不如让她去杀人。
谢昀走了进来,如往常一般开始讲习诗书知识,温润舒缓的嗓音仿佛清凉流水,让人心旷神怡,连似懂非懂的小世子都听得很认真。
他讲授的是四书五经,然而,顾澜今天生理期,还大早晨被容允浩拉起来晨练,刚刚做了数学题后,更是浑身难受。
她怀里抱着子衿灌了热水的水囊,脸色比平时多了几分苍白。
容珩早晨来时候便看出顾澜今日不对劲,但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夜夜笙歌累了。
容珩气的翻了个白眼,没再管她。
夜夜笙歌还让他治肾虚?他又不欠她的!
顾澜打了个哈气,轻轻揉着自己的肚子。
说疼,也不是特别疼,至少没有从前受伤断胳膊断腿痛苦,可是说难受也是难受的要命。
仗着谢昀温和,顾澜阖上眸子,偷偷打起瞌睡。
谢昀读至一半,走下来,不紧不慢的继续讲习,目光却落到了顾澜身上。
顾小侯爷丝毫没有察觉,眉心微蹙,双目紧闭,已经安然入睡。
众人随着谢昀的目光看去,便见到了睡着的她。
“呵,顾澜居然在谢昀课上睡觉,她惨了。”二皇子得意的对自己的新伴读说道。
因为秦正笏入朝为官,所以二皇子前两天补齐了他的空缺,新任伴读是钱贵妃托人找的——京兆尹的小儿子陆如风,据说武功高强,钱贵妃怕自己儿子再被打。
“为何这么说?谢詹士平日不是很温和吗?”陆如风问道。
“温和是温和,但你没和他同窗过你不知道,他较真起来,连太子都只能乖乖听讲。”
已经对顾澜印象改观的韩萱儿,见到这一幕激动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真想看看谢公子生气的样子。”
容宝怡点了点头:“我还从没见过谢昀发火。”
容妙嫣:实不相瞒,我也想看。
谢昀已经走到了顾澜身边,停下了脚步。
容珩皱了皱眉,伸出一只脚踢了踢前面的座椅。
顾澜没有任何动静,睡的更香,怀里的水囊露出一角。
谢昀看着顾澜苍白的侧脸,似乎想到了什么,停止了讲习。
“谢詹士,妙嫣有一问题想向你请教!”容妙嫣忽然开口,她怕谢昀真的被顾澜气死,试图转移谢昀的视线。
谢昀看向妙嫣:“宁安公主有何问题,请讲。”
说时迟那时快,小世子从第一排站起来,猛地将手里一块吃剩的杏仁酥,扔到了顾澜头上!
他传纸条锻炼的才能,如今扔杏仁酥百发百中。
顾澜额头一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低哼了一声:“子衿,别闹了。”
众人:......
那边,谢昀已经回答完容妙嫣的问题,默默地转过头,看向似乎刚刚睡醒,白皙的脸颊都被压出印子的顾澜,声音一如既往的惑人:
“顾小侯爷,请跟景栖出来一趟。”
二皇子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已经想象到了顾小侯爷等下被训哭的样子。
啧,有本事她把谢昀也揍一顿,说不定,会直接被赶出宗学!
顾澜揉着额头清醒过来,她收拾好杏仁酥的渣渣,听到谢昀的话抽了抽嘴角,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班主任请她到办公室?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跟着谢昀走出了懋勤殿。
容珩望着两人的背影,双眸转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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