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朔的眼眶微微一红:“什么话?”
“芙蓉说:家中无忧,王爷一切勿念,只管保家卫国。”
老将军的话语铿锵有力,响彻在荒凉寒冷的空气之中。
容朔怔了怔,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多谢二叔传话,望二叔转告芙蓉,本王会镇守国门,与大燕同在。”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把包着栗子的纸包妥帖的放到怀里,感觉胸口温热,耳边仿佛响起了妻子温和而有力的声音。
“老夫明白。”李步抱了抱拳。
秋风凛冽,卷起黄叶纷纷,落到容朔的掌心。
他仰起头,看见远处一轮浅浅的圆月孤悬在灰蒙蒙的晨色中,像罩了一层薄薄的纱衣。
不知道下次回京是什么时候了,忽然之间,容朔竟有些后悔,自己在京城这些时日,没和芙蓉多说一句夫妻间的话语,如今要走了,他们之间也没有提一句彼此。
有的,只有大燕。
城墙边缘的角落里,立着两道修长的身影。
“怎么来的是李步将军?”念夏低声问道,银质的面具将她的黑眸衬的如墨般浓郁。
身旁,容珩看着远处那些将士,道:“李青在上个月水灾中摔断了一条腿,又年事已高,所以容璟让李青的二弟李步来送容朔,同时接管这些兵卒。”
“李步如今年纪也很大了......”念夏望着老将军佝偻的样子,忍不住心酸,“阿珩,你改日去一趟李家,为他们看看身体吧。”
“我知道。”容珩淡淡的应道。
李家以前也是军中几大将领之一,可惜,如今李家两名将军都年事已高,没办法领兵作战了。
“军中能扛得起大旗的人,也就只有顾侯爷与皇兄,”念夏看着容朔深沉肃穆的面容,声音微微哽咽,“有的人见一面就少一面,不知道下次见到皇兄......是什么时候。”
远处,容朔已经翻身上马,挥动马鞭。
那一营将士单膝跪地,将兵器有力的拍在胸口的甲胄上,发出震天轰鸣。
“恭送王爷!”
容珩侧过头,见念夏的脸颊滑过一行泪水,溅落到尘泥之中。
他轻声道:“我昨日在军营见到容朔,他身强力壮,活蹦乱跳的,只是不太开心,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大概会开心一些......阿姐。”
念夏望着容朔的身影一点点被黄叶吞没,变成官道上一个黑色的小点,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曾经尊贵的大燕公主,如今是青楼女子,他知道又怎会开心?容朔不止是我们的皇兄,更是大燕的睿王,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
容珩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念夏勉强勾起一抹妖娆的笑,道:“放心,我会让游鹰带一队鹊坊的人一路保护好皇兄,等到了鄞州再回来......何况,容璟就算再怎么忌惮皇兄,他心里也清楚皇兄是什么人。”
容珩转身离开,身影凉薄如霜:“容璟知道我出宫了,这段时间,我不会再和鹊坊联络。”
“那你会不会有事!”念夏一惊,连忙问道。
容珩没有回头,声音平静:“他不会让我死的。”
毕竟,当年先帝留下的遗旨,是为保证新帝登基后社稷稳定,诛杀五皇子容珩。
容璟留下了他的性命。
要杀自己,容璟七年前就可以杀了,何必要等这么多年。
这或许,是他与容璟之间,仅剩的几分......兄弟情谊吧。
念夏忍不住问道:“那......顾澜呢?虽然顾小侯爷是男子,但是难保容璟不会认为你,不安分了。”
“那是我在乎的,我拼了命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容珩轻轻地说。
半晌,一抹清淡如烟尘的话语飘散在空中:
“还好,顾澜是男子。”
城门口的队伍目送着睿王离京,良久,李步带兵回营,这些将士从今日起不再是睿王边军,而是京城守军。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有百姓从家门口走出来,开始了一日的辛劳。
茶楼里,说书先生猛地一拍醒木,口若悬河:
“话说睿王爷将那魏国大将军魏君濯困于囚龙谷整整七日,第八日,王爷手持黑龙偃月刀,一刀斩杀魏国前锋百人,与魏君濯大战三天三夜,直至谷榻地陷,天崩地裂,手下人马早已刀卷刃,甲破裂,魏君濯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听客叫好,说书人喝了一大口茶,继续讲着昨日没讲完的,睿王大战魏国大将军的故事。
他们的王爷,
却已经离开了这座城。
宗学内,顾澜将保存的完好无损的糖人送给了容妙嫣:“这是喜鹊街的糖人,多谢宁安公主昨日帮忙。”
容妙嫣接过糖人,不舍得触碰,柔声道:
“顾小侯爷不必多礼,我其实没帮什么忙,只是骗了秦正笏一堂课,而且你们一日没来,午后夫子和司业他们也就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只不过,没人敢问。”
“这是我答应给公主的。”
韩萱儿惊奇的看着妙嫣手中的糖人,然后羞涩一笑,道:“这个糖人当真和公主一模一样,顾小侯爷,改日我也去买一支......和你一样的!”
顾澜:“......”
她该拿什么拯救,韩萱儿这无处安放的热情。
韩萱儿瞥了一眼坐在第一排悠然得意的容祁俊,压低声音道:
“小侯爷今日要小心一些,萱儿听说昨天放课后,二皇子去了一趟钟粹宫,肯定是跟贵妃娘娘告你的状,于是贵妃娘娘今天一大早,就去乾元殿找了皇上。”
“钱贵妃去找了皇帝?”顾澜内心一动,问道。
“顾澜,你公然抗旨,就等着完蛋吧!”
容祁俊隐隐约约听见了韩萱儿的话,立即开口嘲讽了起来。
他环视四周,又嚣张的说:“看来容珩也知道自己违抗圣旨,今天都不敢来宗学了!”
顾澜回过头,望着容珩空空如也的座位,道:“你觉得我完蛋之前,能不能拉着你一起?”
容珩难道是昨天回去太晚,睡过头了?
下一刻,容珩走进宗学,看向二皇子,一双黑眸幽深冷寂:“你刚刚说什么?”
“我......容珩,你不要以为有顾澜替你撑腰,你就能骑在本皇子头上了。”容祁俊在两人冰冷阴森的目光中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的吼道。
“珩兄,你起晚了?”
顾澜回头问道。
容珩“嗯”了一声,顾澜却皱了皱眉,她已经闻见了容珩身上尘土和树叶混在一起的味道,而这种树,在他来懋勤殿的路上并不会遇见。
今天的容珩比往日还要沉默一些。
正想着,谢昀走进懋勤殿,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耐心听他讲习。
谢昀瞥了一眼顾澜,摇了摇头,道:“诸位翻开课本,我们先温习一下昨日那篇文章。”
“谢詹士从不温习学过的文章呀。”韩萱儿低声道。
“昨日宗学四个人都不在。”妙嫣淡定的说。
“不在又如何,能让谢昀打破自己的习惯......难道谢詹士喜欢宝怡?”
“......噤声,听讲。”
细碎的声音传到容珩耳中,他抬眸看了看谢昀,谢昀感受到容珩的注视,温润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容珩的脑海里,一下子回想起谢昀那日说的——男人,又如何。
这个男人喜欢的不是宝怡,而是......顾澜。
他看向前方的顾澜,攥紧了拳头,眼神渐渐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占有欲。
男人,女人,什么人都不行,顾澜还小......谁也不能和他抢弟弟。
一堂课结束之前,谢昀道:“今日下午与明日宗学要休沐两日,晚些时候,诸位直接前往皇后娘娘的永华宫,参加中秋佳宴即可。”
小世子爆发出一道欢呼:“好嘞,阿姐,晚上就是你的及笄礼啦!”
谢昀笑了笑,掏出一摞纸,道:“小世子稍安勿躁,今日还有一张试卷要考。”
顾澜:都要放假了,班主任为什么还在挣扎。
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传入殿内:
“皇上驾到——!”
顾澜一个激灵,睁开了昏昏欲睡的眸子,心想,自己总算听见正宗的太监嗓了。
容珩直视着懋勤殿的大门,余光望着顾澜,再抬起头时候,漆黑的眼眸已经一片冰冷。
须臾,皇帝在张奉才等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走进了懋勤殿。
容璟一身明黄龙袍,狭长而妖异的桃花眼微凝,视线从顾澜和容珩身上依次扫过。
他率先看到了顾澜,不经意地微微蹙起了眉。
那一双桀骜锐利的眸子极其明亮,看向他时,没有一丝敬畏不说,有的,只是单纯的打量与审视,仿佛在顾澜眼里,他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眼神,让他想起年幼时的容珩。
怪不得......如钱若彤所言,顾澜能和容珩成为朋友。
可是,
容珩只能做一个臣服在他脚下平庸无为的臣子,永远都不能有朋友。
他会证明,先帝的选择是错的......他才是大燕最完美的帝王。
“恭迎陛下。”
“叩见父皇!”容祁俊见到容璟,第一个激动的跪了下去。
然后,他难掩得意的开始告状:“父皇既然来此,想必已经知道昨日顾小侯爷几人抗旨一事——”
容宝怡立即跪了下去,顺势打断容祁俊的话,俏脸肃穆而平静:
“皇上,此事都怪宝怡太过思念爹爹,顾小侯爷和容五公子乃一片好心,不关他们的事,弟弟年纪还小,是被我所蛊惑,皇上若是要惩罚,就惩罚宝怡吧。”
小世子见阿姐如此,也跟着站了出来:“顾澜哥哥是我的伴读,我让他带我出宫的,皇上,你不能怪我阿姐。”
容璟没有理会这两个人,他今早就被钱贵妃说的脑仁疼,可是事关容珩......那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与猎物,他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他看向顾澜,低沉的声音温凉而淡然:“朕怎么听闻,是顾小侯爷和小五带着你们两个,跑出了宫?顾澜,你未免太过无法无天,真当朕的皇宫,是你的定远侯府?”
顾澜仰起头,直视着容璟,毫无半点畏惧:“皇上如今还没将我这个无法无天之人拿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这狗皇帝,她心里看不顺眼许久了,只是今天是第一次见,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可惜不做人事。
“顾侯爷保家卫国战功赫赫,怎么就生出你这样一个刁蛮任性的儿子,朕今日便要替侯爷管教你。”容璟一愣,似乎没预料到顾澜这么嚣张,顿时震怒至极,“张奉才,将顾澜带走,关入天牢。”
他这么说着,余光却看着容珩的表情。
少年冷淡无比,仿佛眼前的一切与自己无关,容璟这才放下心。
看来,小五对顾澜还未多么上心。
“皇上!此事宝怡才是主犯!要是关,就关宝怡吧。”容宝怡见顾澜要被带走,立即劝阻道。
“长乐县主今日及笄,你如此关怀顾澜,是想从睿王府嫁入定远侯府吗?”容璟冷声反问。
容宝怡低下头,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问:“臣女敢嫁,皇上......难道能为臣女赐婚?”
她赌,皇帝不可能让睿王府和定远侯府联合!
顾澜看着容宝怡,弯唇一笑。
容璟本来只是在试探容珩,却被容宝怡和顾澜这两个人毫无畏惧的话,激起了几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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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不舒服,晚点更下一章,不用等。
容璟这个人怎么说呢,大家当他是变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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