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官之后,殿试便算是结束了。明日会正式公布皇榜,前三甲的封官圣旨也会由传旨太监送到各自的府上,或是他们在京城的下榻之处。
余世则和罗良怀都是京城人,家就在京城。而郑和文则是从西域来的考生,当宫中传旨太监询问他住处时,郑和文犹豫了半天,说出一家客栈的名字,不过想了想,又改口说出另一家客栈的名字。
传旨太监见他说得如此不确定,疑惑问道:“郑大人莫不是不记得客栈名字?”
郑和文有些羞臊地说道:“不瞒公公,小生寄住在内子的亲戚家,那里有些偏远,地方杂乱,小生怕公公不好找,所以便想着今晚搬去客栈,方便公公。”
“无妨无妨!”传旨公公道:“京城还没有咱家找不到的地方,郑大人只管说来,咱家明儿个到贵夫人亲戚家府上宣旨,这也是给您和贵夫人增光不是。”
传旨公公看他那不好意思的表情,听说是住在夫人亲戚家府上,猜想这位新科状元大概是囊中羞涩,寄人篱下。能被皇上点为状元的人,传旨公公自然要善待,只有他去将就状元郎的,哪有状元郎将就他。
郑和文嗫嚅着。南城那个地方,房屋众多,一户紧挨着一户,还真是不好找。他初来乍到时,也是走了两遍,才辨清他们住的那个位置。
郑和文想了想,说道:“要不,我给公公画个地图吧!”
传旨公公哑然。难道真是不好找到这个地步?不过,既然状元郎这么说了,于是传旨公公拿来纸笔,郑和文在上面绘制起来。
传旨公公在一旁看着。真不愧是状元郎!这一笔一划,画得那个工整,就跟工部绘制的地图似的。
郑和文画完了,指着图上一处说道:“小生就住在这里。”
传旨公公拿起来细看,问道:“郑大人住在南城?”
“是。”郑和文有些不好意思。
传旨公公收起地图,行礼道:“那就请状元郎明日静候佳音吧!咱家大约巳时到。”
“有劳公公。”郑和文还礼。
宫中事情完毕,郑和文出宫。在回去路上,他拐到南城三道街,在卖串串香的店铺里找到妻子柳颖。
“你怎么来了?”柳颖正在与其他伙计一起用竹签子穿串串。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郑和文脸上难掩喜色。
柳颖放下手中竹签,洗了洗手,走出店铺。
“怎么了?”柳颖问道。
郑和文有些激动。其实这一整天他都很激动。只是前会儿在宫里,他努力克制着。此刻他好想抱一抱自己的妻子,跟他分享心中的喜悦。这么多年来,妻子为他付出那么多,他终于高中状元!
此时虽然不是吃饭的点,不过街上还是有不少人,郑和文想了想,问道:“我们可不可以到南园院子里去说?”
“可以。”柳颖点了点头。
柳颖是柳剩、柳集两家在西域的亲戚。说起来,柳颖才是真正的柳家本家。不过她是个庶出女儿。
十多年前西域柳家一场大火,把个曾经兴旺的柳家烧没了。那时候,柳颖才十多岁。在柳家还没衰败之前,她是柳家的四小姐,喜欢他们家一个木匠的儿子,和哥哥。
郑和文原本叫郑和,是柳家下面一个作坊木匠的儿子。从小郑和跟着父亲学做木匠手艺。一次他随手做了个小玩意,正好四小姐见了喜欢,于是就送给了四小姐。后来他经常给四小姐做木工小玩意,四小姐常跟他在一块儿,俩人也可以算是两小无猜,渐生情愫。
那时候柳家还没遭遇大火,柳颖虽然还未及笄,但她父亲也准备他找人家了。柳颖听说后,悄悄打了个小包袱,去找郑和,要郑和跟她一起离家出走。
私奔呐!郑和不敢。不过他拗不过颖儿,于是便陪她出去躲起来住几天。谁知几天过后,柳颖还是不回去,于是俩人便在外边住了两个多月。
这时,突然传来柳家着大火的消息。那场火,烧得惊天动地,烧透了半边天。
俩人急忙回去,看到自己曾经的家,全部陷入火海。莫说进去救人,想要走近些,都靠近不了。
郑和的爹娘烧死了,柳颖的父母亲人也烧死了。当然,柳家也不是一个人也不剩,还是有侥幸活下来的叔伯的。
虽然还不到年纪,但柳家自顾不暇,于是便将柳颖许配给了郑和。
从此,十五岁的郑和带着十三岁的柳颖,两人相依为命。直到后来柳颖及笄,两人才正式成亲。
郑和有木匠手艺,帮人干活。一次他去当地一所书院,帮书院打家具,看到那些学子们上课,很是羡慕。也就从那时起,郑和萌生出要考取功名的念头。
郑和识字,但没读过什么书。柳颖虽然只是庶女,好歹也是柳家小姐,还是懂些诗书礼乐的。于是他的启蒙老师,便是柳颖。
郑和学习虽然起步比较晚,但他天资聪颖,再加上十分刻苦努力,十九岁那年考过“童生”,第二年考上秀才。他从考童生之时起,便将名字改为了郑和文。从此,一个木匠的儿子,成了位秀才。
二十岁那年,他与柳颖的第一个孩子,女儿郑勤秀也呱呱坠地。
自从考上秀才之后,郑和文更加勤奋读书。柳颖则一边带孩子,一边种地卖菜。同时,郑和文也会做些小板凳、竹篮什么的,柳颖卖菜时一起拿到去集市上卖。日子虽然贫苦,但俩人感情深厚,倒也不觉得苦。
二十四岁那年,郑和文考上举人。此时有媒人上门,说是有一家店铺老板,想把自家闺女许配给郑和文。郑和文严词拒绝,柳颖更是提着木棍直接将人撵出去。郑和文见颖儿挺着大肚子还如此这般动粗,吓得不轻,生怕动了胎气。当年,他们第二个孩子,儿子郑勤安降生。
本来两年前郑和文就可以来京城参加会试,不过,他想一击即中。并且,他想带上妻儿一家四口一起来,于是,其实这两年他们主要是在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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