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甲走之后,剩下的人就都撤回了前院,站在那里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
几个武师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这会儿一个两个都显得多少有点心绪不宁,尤其是看到家中年幼的孩童也遭毒手,这着实让他们有些恼火,可是却又不知道能够把这把火往什么地方去发,只能一个个闷着一股劲儿,戳在那里不吭声。
袁乙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查清楚了贾英才的事情,甚至包括他曾经光顾过食天下,食天下的大掌柜能够帮玉邕县里的富商搞到一些别人搞不到的稀罕物,因而玉苍髓极有可能就是打从食天下买出来的。
结果这些收获都还来不及拿出来去和贾英才对峙,贾英才一家老小就都成了冤死鬼……
这种感觉实在是窝火极了,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令人痛快的局面,可是当自己充当的是中间那只螳螂的时候,滋味可就不那么好受了。
袁牧没有同他们站在一起,而是一个人立于回廊里,眼睛看着客堂的房檐,眉头微微隆起着,目光幽暗,似乎涌动着浓烈的情绪,又似乎已经结了冰。
慕流云看了看袁牧,叹了口气,决定这会儿什么也不说,免得给他添堵。
如果不是从江州出发的时候,袁牧塞给自己的那本册子,她现在也不会心里装这个秤砣那么沉甸甸的。
作为一个刚刚成为提刑司推官不过月余的前任小司理,朝堂之上,衙门之间,还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是她没有领教过的,本来她就有些忐忑,不知道袁牧想要让自己帮的忙,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做到,现在就更加心里没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甲带着一队人来了,这些都是玉邕县衙里头原本的衙差、手力伍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得有七十多岁的老仵作。
那老仵作的脸上全是皱纹,就好像是一枚核桃,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稀拉拉的白胡子一共也没有多少根,随着他颤巍巍的步伐一抖一抖的。
那些手力伍人和衙差也好不到哪里去,胖的胖,瘦的瘦,矮的矮,老的老……
慕流云叹为观止,觉得这要不是在玉邕县,随便换一个地界,想要在一间县衙里凑齐这么多的虾兵蟹将,恐怕都没有那么容易!
这地方还真是绝了!
“爷,没别人了,只能拉来这些!”袁甲也是满脸哀怨,“原本吴荣志豢养的那一帮在他死后就吓得都跑掉了,衙门里就剩下这些原本不受待见的还在。”
袁牧看了看那些人,眉头似乎又皱紧了一些,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袁甲赶忙带着人开始着手干活儿,一众人把贾英才一家老少都从各个房间里面抬出来,在前院摆成了一大排,那两眼浑浊,走路都喘的老仵作,艰难地一个一个验看了一遍,最后能得出来的结论也就只是和慕流云最初说的一样——都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之后贾家老小的尸首就被从宅子里面搬走,还算那几个衙差有心,临走的时候倒是还记得在贾家的宅子门上贴上封条,毕竟回头新县令到任之后,有一些过场还是必须要走的,虽说都知道十有八九是查不到什么的,但不走个过场又很难向州府那边交代。
好在这件事倒也没引起太大的轰动,贾家宅子离着吴荣志家不算远,那附近都是玉邕县里富户的大宅,都是深宅大院,谁跟谁也不紧挨着,周围也没有什么集市,又少了来往行人。
在他们往外搬运尸首的过程中,邻居那一户出来了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八成是听见外面有人声,出来看看情况,结果一探头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头,就立马缩了回去,把大门关严,一直到慕流云他们离开都再没出来窥探过。
因为如何做后续的处置,这是慕流云所熟悉的,她跟着那些衙差到县衙里去处理余下的事情,袁甲不用袁牧叮嘱,很自觉地跟着慕流云就一起去了。
玉邕县这个鬼地方,他怎么可能让自家推官这么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人单独行动!
袁牧带着袁乙和几个武师回到客栈,折腾了一上午,回到客栈里却没有人有胃口想要吃东西,几个武师干脆跑到后院里面去练功,袁牧独自上楼去,刚回房间江谨就来敲门了。
“袁大人,玉邕县的户籍册目果然有问题。”江谨进了门,还来不及坐下,就忙不迭把他之前从县衙里带回来的那些户籍册目都堆在桌上,将其中被他标注出来的部分递给袁牧看,“这几处的印信不对,应该有的暗纹随是水纹,但司户的印信上面,一共三道水纹,每一条水纹上面四道凸起的纹路。
而这几本上面的印信,水纹的确是三条,凸起纹路却每一行都多了一个。
还有这几处,大人请过目,这几处不仅印信有伪,就连地名都不是真的,这几处地方,并无这样的地名。
我任江州司户这几年,我大瑞朝上至都城下至县乡,每一处地名我都熟记于心,绝不会有错,这几处地名乃是伪造出来的。”
“所以呢?江司户对此有何高见?”袁牧听他说完,又把他特意挑出来给自己看的都过目一遍之后,抬眼看着江谨,开口问。
“既然大人对慕流云的情况也是清楚的,我也不遮遮掩掩,慕流云家中也曾有过受她庇护的苦命女子,是经我之手改名换姓,更换了户籍。
正因如此,我才看得出来,这些都并非晏州司户所为,乃是旁人私下里安插替换进去的,若是到晏州府去索要总目,说不定这些人根本没有在册。”
袁牧看着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忽然从窗外街上传来了路人的喊声:“快去看看呐!县衙着大火了!”
江谨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还没等回过神来,只觉得面前一阵风卷过,定睛再看时,袁牧早已经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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