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桃红底碎花小衣裳的李锦,叉着两条小胖腿坐在桐油漆的大桌子中间,感觉自己好像一尊小菩萨,面前是像扇子一样摆开的各种物件,让她有点眼花缭乱。
“等一下!”
钱红霞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伸手拍在大桌子上,把大桌子拍得“啪”地一声响。
“咋啦?”
大家一起看向钱红霞。
“我去借一杆秤来。”
“借秤干嘛?”
钱老二媳妇抢先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钱红霞没有理会大家的声音,甩开大步走出院子,看样子是去村里磨豆腐的老陈家了。
“我姐怎么不太高兴?”
钱老二像是对自己媳妇说,其实是说给大嫂汪桂珍听。刚才钱老二和钱红霞前后脚过来,和大姐打招呼大姐竟然没理他。但是他知道大姐绝对不是生他的气,原因可能大嫂会知道。
汪桂珍当然知道钱红霞为什么不高兴,钱红霞比她起得还要早,跑去林秃子家说明两个侄子的流氓事件是被冤枉的,结果林秃子的儿子说事实就是事实,受害人都当面指认了,钱利国和钱利泰根本没受冤枉。钱红霞被林秃子的媳妇给嘲笑了一番。
“大姐一会就好了。可是她为啥要拿秤呢?难道是希望我家小娇娇以后去卖菜称粮食?”
汪桂珍一脸疑惑。
“称粮食好啊,我听说在县城粮店工作老牛逼了!”
钱利康想也没想地说道。
“扯蛋。”
钱利安打了弟弟一巴掌。钱利康吐了吐舌头,意识到今天是给小娇娇抓周,摆上大桌子的物件当然都代表吉祥如意的,显然在粮店称粮食并不算好彩头。”
钱利民咳,清了清嗓子说:
“有秤当家,家财兴发。我姑可能希望小娇娇如果抓秤,以后可以经商不用种地务农吧。”
“农民不种地经什么商!”
钱老二觉得姐姐有点不务正业。
“小娇娇可不是农民,她是省城人,如果小娇娇长大以后能经商也挺好的。从古至今经商的人都能发家致富,咱们乡下太穷了。我总担心过几天再下大雨,咱家的房子会塌了……”
“说这些干啥!”
钱老三朝媳妇瞪了一下眼,钱老三媳妇对丈夫笑眯眯地眨了眨眼。
“有钱不好吗?我要是有钱我就修一个大房子,省得女儿女婿过来没地方睡。”
钱老二媳妇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
李锦一听,原来抓周是预示长大以后会做什么。
要做什么呢?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为所欲为,根本不用做任何事。不用做事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乐趣啊!
李锦望着大桌子上的物件,有算盘,有铜钱,有纸笔还有五颜六色的绣花线……好像哪样东西对她来说都很新鲜,又好像哪样东西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这时钱红霞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乌杆银星的钩秤,小心地摆在大桌子上。
毕竟是抓周仪式嘛,以前虽然都是别人主持,汪桂珍在旁边看着也多少学会了一些仪式需要的官话。她正要开口,猛然想起还不知道小娇娇出生的具体时辰,扭头叫女儿说小娇娇是几点几分出生的。
钱利娟马上答是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四月初九午时……”
汪桂珍在嘴里嘟囔着,示意儿子拿笔记下来,一会要和娇娇选中的物件一起用红纸包了埋在屋后的桂花树下。
听到母亲说四月初九,钱利娟心说坏了,她只记得纸片上写的小娇娇的生日是阳历五月二十一号,哪知道母亲却当成今天的农历四月初九。
抓周是要按农历生日算的,显然今天不是小娇娇的正经抓周日子。
明知道日子不对,钱利娟却不敢出声,万一因为今天的事暴露了小娇娇的身世,不敢想像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一个黄花大闺女抱回别人的孩子养,没人会相信她的清白。
“有人来啦!”
就在汪桂珍想明白了说辞要开口时,钱利泰喊了一句。他已经看出来人是东方红林场的张场长了,惊诧地站起来,注视着不断走近的张勇父子。
院子里的人都发现了来人的异样。
“咋回事?你们认识?”
钱利国和钱利泰的目光证明他们和来人认识,汪桂珍和钱利娟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们去过林场,当然也认识张场长。
总算来了!
李锦挪了挪屁股蛋,打算好好看戏。看到张勇穿着一件白底蓝边的大背心,背上的荆棘看起来像绑在身后一样,不由得歪头咧开小嘴轻笑。想必小流氓吃够苦头了吧,这会负荆请罪还算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张勇父子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秦老太从人群里挤出来,扯着嗓子喊道:
“钱老大媳妇,小娇娇抓周我说啥也得来一趟,我来得不算晚吧。”
秦老太说着回头喊小媳妇拉着女儿跟她一起进院,也不管张勇父子站在她前面,挤着人家身子就推门进院了。
李锦并不关心张勇父子来请罪,她对秦老太领进门的小姑娘非常感兴趣。
小姑娘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很结实,圆嘟嘟的小嘴紧紧抿着,躲在秦老太身后只露出半边脸,乌黑的圆眼睛滴溜溜转,显然她也对坐在大桌子上的李锦非常感兴趣。
李锦朝秦芳咧嘴笑,秦芳瞪圆眼睛盯着李锦,半边脸在秦老太身后若隐若现。李锦撅嘴皱眉毛做鬼脸,秦芳忍不住笑了,从秦老太身后露出团团脸,学着李锦的样子揪起五官,又吐了吐小舌头。
真可爱!只是可惜了……
李锦看清了秦芳的那只瞎眼,本该乌亮的眼睛呈灰白色,眼皮不自觉地颤动着。
此刻大家都在注视着张勇父子的动作,终于弄明白了张家父子是来赔罪的,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复杂。
张勇爸让张勇给钱利国跪下,吓得钱利国赶忙拦住。
“都怪我没管教好逆子,实在不该冤枉你们。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安排你们继续在林场做工。”
“不用了,这事我也有一定责任。”
钱利国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短辫子姑娘愠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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