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闽王穆地主主动跑到穆阳房中,直挺挺往床上一躺,“阿阳陪我一起睡。”
穆阳已经不是惊讶,下巴快掉了,好吗?
“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趴在房顶上——”穆阳停顿一会,继续说下去,“看着我?”
偶尔几次夜晚时,穆地主总会避开旁人,悄悄趴在穆阳卧室顶上。
穆地主功夫比穆阳都好,纵然皇上在他同穆地主身边都放了人。
可皇上只能得到他们想让皇上看到得情报。
信息不对等,让皇上总是慢了一步。
皇上派来做监视的人最高不过八品,按说已是很高,很看得起穆地主同穆阳了。
让八品去监视宗师,以及最年轻的半步宗师?
这不是笑话!
是大离谱!
八品高手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监视得很好呢。
穆地主闭上眼眸,声音低沉:“想开了呗,你又不是美人,我做什么非要在房顶上爬着遭罪?上次下雨,你都没说一句让我下来,换你一句心疼我。
阿阳,我现在把你当儿子,你是我儿子了,看舅舅赖上云默后,我才幡然悔悟,想要有儿子养老送终,就不能太含蓄,太把面子当回事了。”
“吹了蜡烛,上塌睡觉。”
穆地主加重语气,“也不是每天都要陪阿阳睡,这几日,我情绪不大稳定,阿阳得看着点我,我担心我在梦中把自己一剑捅了。”
穆阳抿唇垂眸,转身就向外走,笑话,他才不会同一个被妻子带了绿帽子的老男人一起睡!
三叔多啥?
就是亲爹也不成!
被三叔抱回去后,他很希望同阿爹一起睡,尤其是打雷下雨时,每次他看着阿爹抱着大哥一起睡时,三叔都不在。
他已不是需要害怕打雷,恐惧被那对狼心狗肺的人渣拿棍棒驱赶着去干活的小孩子了。
有些事,错过了,用尽一切都补偿不回来。
换了房间,穆阳以为三叔会追过来,以为他会因换床而睡不着,可穆阳头挨到枕头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枕头边上总是放着云薇送得香囊。
淡淡得,暖暖得味道如同一双无形的手似有似无环抱着穆阳。
他为何能接连突破?
除了睡得好,吃鱼多之外,穆阳曾经打结的心放开了,渴求的东西不在重要。
他不需要做很多事去取悦阿爹阿娘,去辅佐穆晨证明自己有用,可以继续留在穆家。
一声细微的响声让穆阳突然睁开眼眸,周围环境不大熟悉,穆阳浑身仿佛长出了利刺——他习惯摸到香囊,眸子清亮了几分。
“草,你是来真的?!”
穆阳突然翻身而起,不敢有任何犹豫,只来得及抓住香囊,披头散发跑回主卧。
床榻上,穆地主已经把匕首扎在胸口上,犹如梦游一般喃喃:“疼不疼?我不是太监。”
穆阳上前抢夺匕首,可是穆地主明显功夫更好,怎能让穆阳轻易如愿?
穆阳知道阿爹派来的高手已经被调走了,轮番试探之后,穆阳又把最后的底牌重骑精锐交了回去,皇上暂且对他们放下疑心。
而且穆阳睡觉的地方,就算八品高手没走,也是进不来。
穆阳师从杨家女公子,又曾经是废人,他本来就很没有安全感,于是看了许多的书,不仅排兵布阵,还会一些阵法。
自创守阵,看似平平常常,一脚踏进来,不是穆阳相信的人,根本绕不出他的庭院。
这一点,穆地主都没有发觉,甚至连杨妃都不知道。
毕竟他们再高估穆阳的天分,也不肯相信穆阳真能做到样样出类拔萃。
不怪他们,谁让穆阳太过妖孽。
妖孽到,卷毛想让穆阳下线,也只能想到雷劈这条。
穆阳同三叔滚到了一起,穆阳拼尽全力压住三叔,瞪着幽深的黑瞳,“看清楚我是谁?”
“……阿阳。”
穆地主不动弹了,松开手中的匕首,缓缓闭上眼睛,“别看我,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三叔到底是为什么?”
穆阳从床上爬起来,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自残才能让你心中的愧疚减少吗?你到底是怎么进入宗师镜的?心境脆弱,我看你这宗师也是虚有其表,被人抓住弱点,一击必破。
被人堪破心镜,你连高品都打不过。”
穆地主继续沉默,穆阳走到门口,月光洒过给他渡上一层高华清贵。
“再让我见你只能自残,我不会再叫一声三叔。你知我为何把你留在靖王府?”
穆阳没打算等三叔想明白,直接挑明道:“除了你做鱼好吃外,三叔真正让我刮目相看不是咱们昔日的情分,而是你让江氏的奸夫死不瞑目,反而成就你。”
穆地主:“……”
“没错,我喜欢你报复他得法子,很有创造力。”
穆阳认真点头,轻笑一声:“够资格当我的三叔,够资格让我给你养老。”
穆地主手盖住头,胸口的伤口流血减少,伤口没有经过处理却在缓慢的愈合。
翌日,穆阳同穆地主对坐,谁也不肯开口,两人都端着一碗米粥,一口一口吃着,白米粥愣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伺候在旁的小厮奴才不敢多看,又放下四碟小菜,退了出去。
穆阳最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穆地主也是。
不过,小厮们彼此交换了目光,王爷同闽王这对叔侄其实很像。
“今日,我去姜家帮忙。”穆阳放下空碗,淡淡说道:“舅公同皇祖母的事,三叔抓点紧,出了纰漏,我也会怪你。”
穆地主手臂停顿一会儿,“穆晨出征的安排,你不管了?”
“不管。”
穆阳迎着朝阳,比昨日在月光下的清冷,多了一丝让穆地主睁不开眼的耀目感觉。
“我只是大哥的弟弟,不是他爹。”
“……”
看着穆阳高大的身影完全被阳光覆盖,穆地主笑了,心头的沉重同让他窒息的后悔消散了一大半,他好像不用再担心阿阳了。
三叔也挺好,他们之间何必在意称呼呢?
婚期临近,无论是云薇这边,还是云默都头都忙得脚不离地。
云薇只想让江氏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新娘子,没有长辈为姜氏操持婚礼琐事,云薇便大包大揽,把婚事宜承担下来。
她一边学习古代繁琐复杂的婚礼规矩,一边学以致用领着诸多管事里里外外操持忙碌。
只要云薇认真干活,婚礼的筹备有声有色,有模有样。
卷毛拖着狗尾巴跟着云薇跑前跑后,亲眼见证云薇在娇养大佬。
连云默同姜氏也要听云薇的摆布。
“养大佬的快乐,你不懂!”
云薇揉了一把卷毛的狗头,啃着点心,看着从宁郡主处得来的消息汇总。
来宾大多都是非富即贵的体面人,不会做出当众吵架的事,可云薇得防着一手,将有仇的,脾气不合的宾客尽量区分开。
她还得在每桌酒席上安排一个活跃调动气氛的人,此人必须八面玲珑,和同桌的宾客都能攀谈上。
又是一道数据统计题。
她身上学霸光环闪耀,这题不难,她会做。
云薇又翻看宾客名单,结合你消息汇总,很快吩咐管事,如何安排宾客的座位。
“姑娘特意定得牌子送来了,您设计得真好看。”
初晓佩服极了,捧着一箱子的贴上金铂的官职名牌进来。
云薇看着闪闪发光的金箔名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是,别胡说,不是我设计的名牌,是先生的生父,也是他出的金箔。”
云薇不是暴发户,安国公才是。
原本她就想弄个高雅一点的,毕竟云默在士林中地位很高,又是文坛盟主,偏偏安国公非要为儿子婚礼出一份力,财大气粗表示名牌还是金得亮堂,富贵。
横竖婚礼现场也是以大红,金黄以浓墨重彩鲜艳颜色为主色调,金箔名牌也可以算是宾客的伴手礼了。
谁都不希望写了自己官职或是姓氏的名牌被‘销毁’。
当然,云薇另外还准备一份伴手礼。
初晓抿唇笑道:“老爷子家底挺丰厚,他想给云先生花钱,云先生也有钱,根本不稀罕他的银子,听说他甩出来的银票——云先生不要,姑娘也用不上,都被老太太捡回去了。”
云薇眉眼弯弯,笑道:“没事,老太太将来被老爷子掏走更多,老太太对谁抠门,都不会对老爷子扣。”
“姑娘——”
“嗯?”
“女侯会不会来观礼?”初晓说道,“她的马车一直停在外面,清晨出京城,日头下山才赶回京城,有两三天了吧,可她一直没来见姑娘,只是看着,弄得外面的人议论纷纷。”
云薇笑容敛去,“议论什么?我娘心狠不认生母?还是女侯可怜?!”
“都有,大多都很同情女侯,觉得太太有点过了,女侯到底是太太的生母,母女哪有隔夜仇?”
初晓停顿一会儿,说道:“我知太太同姑娘都不愿意见她,几次三番催促她离开,偏偏她不肯走,说,她并没有旁的意思。”
初晓脸颊气得红彤彤的,和女侯讲道理,说不过,总不能不让人家马车停到公用的路上,又不能赶走女侯。
“她是不是在等姑娘请她进来?让她成了送太太出嫁的长辈,总不能真是姑娘同靖王殿下送太太出门。”
“她是做梦!”
云薇冷笑,“不是有二姨婆吗?由她送母亲出嫁最适合。”
“到底她不够体面。”初晓察觉到云薇扔过来的眼刀,连忙解释:“我不是瞧不起二姨婆,可满堂的宾客非富即贵,她——”
“她是川蜀首富夫人的长辈,也是我娘的长辈,怎么不体面?”
云薇皱了皱眉,认真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这就去见她。”
云薇这两日是忙得昏天昏地,还要操心在靖王府的穆阳养伤状况,听云先生提过宫门口挂上人头,她觉得是闽王做的。
“姑娘——太太不让您——不让您再同她碰面了。”
初晓在后面追着,云薇脚步不停,直奔大门,“不让我去?我怕了她不成?”
大门口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扎起了喜棚,明日就是成亲的好日子,许多事要提前做好。
这些年姜氏在京城也没结下密友,除了二姨之外,几乎没有亲朋上门来,反而是云默,南来北往的人这几日提前赶到万平县的不少。
有云默的文坛好友,有云默指点过功课的学子,也有一些云默早些年经商结下的商贾,竟然还有几个和尚道士登门。
三教九流的人都能同云默说上话,有不少从外地赶来的宾客提起住进了云府,而云默更是大手笔包下万平县所有的客栈,让来宾客们住进去。
两府只一墙之隔,两府门口人来人往,下人们又都穿着整齐鲜亮的衣服,显得姜氏这边也是很热闹。
云薇一眼就见到普通又不普通的马车,毕竟马车外标志的证明女侯独一无二的地位。
别说来往的宾客们会多看上一眼,万平县不少闲着的人时不时会来看一眼,听过望夫石,没见过望女石。
正因为有这群人散步,连京城都有人过来,姜夫人何时认下生母。
女侯一直护着江氏等人让人诟病,但是女侯来姜氏门前站岗的行径,着实挽尊了一波。
当娘反省了,悔悟了,不惜身份来认女儿,姜氏母女再强硬下去的话,略显不通人情。
不少人打赌姜氏何时同女侯相认。
尤其在女侯明确舍下在宫门口啼哭求助的穆凰舞后,扑买押注的人越来越多,母女感天动地相认的日期已是不远。
“侯爷,是云姑娘——”马车中妈妈为女侯按着额头,从帘子缝隙中瞧见云薇,说道:“真是姑娘,上次您就没见到姑娘,没能同姑娘说上话,您不辞辛劳在京城同万平县奔波,不就是盼着见一见云姑娘?”
女侯坐直身体,手指不由控制的颤抖,马车车厢中的高热仿佛温暖不了女侯指尖的凉意。
云薇那丫头一脸的怒容嫌弃——哪是来同她讲和的。
怕是来骂她一顿的,她明知道姜氏母女不想见自己,明知道自己也不配期待母女相认,可她就是忍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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