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走。”
傅嘉柔默默地走到他身边,眼睛却望向别处,分散下打脸的尴尬。
预料之中。
陈叙川侧了侧脑袋:“你不是挺想呆在这儿,跟我走,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吓我。
傅嘉柔扭头看他,眼珠清亮,借着夜色的掩护厚着脸皮道:“噢,我怕学长你一个人呆着害怕。”
他怔了一秒,心中却莫名被人戳了一下,很轻柔地,小皮球满口胡话起来可爱多了。
“早这么乖不就没事了。”说完,他径直往前走去。
这句话的语气,完全区别于方才的散漫,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柔无限,像夏天的风。
傅嘉柔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只看见浓深的夜色。
“愣着干什么,走快点。”
依旧是之前淡漠的口吻,仿佛刚刚只是她一场错觉。
眼前是一扇黑漆漆的门,陈叙川推开门看着她,“到了。”
她脚步有些犹疑,一走进去,鼻尖便嗅到残留的烟草气息,很淡。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最后边放着一张垫子,看不清颜色。
这是操场边上的一栋旧楼,从外边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看上去像是废弃的楼一般,底层是半架空的设计,只有一个房间。
门“嘭”一声关上了,视线顿时暗了许多,傅嘉柔条件反射地回头,陈叙川高大的身形近在眼前。
她看不清他的脸庞,黑夜只将他勾勒出轮廓,隐隐能感觉出其中蓄积的力量,一瞬间,心里涌起来的惊惶又灭下去了。
“看什么?”
“没什么。”她赶进移开视线,准备找个角落坐下。
借着窗外铁丝网那盏灯的微弱光芒,傅嘉柔注意到,地上躺着一只黑色手套。
被扭捏成皱巴巴地,蜷缩在地上,她能推测出它被人无情扔到墙上反弹下来的轨迹,她皱着眉将它拾起。
“这个是你的手套吗?”她回头问道,目光直直看向他左手的位置。
他眼睛躲闪了一瞬,“嗯”了一声后侧转了身子,有意躲避她的视线,右手飞快接过手套。
等他再转回来时,傅嘉柔瞧见他左手已经戴上了手套。她这才回忆起,从他刚刚出现到现在,左手一只是揣在兜里的,没有拿出来。
之前是一只戴着手套。
心中冒出了一个疑问,视线一直追随着他那只手,傅嘉柔未注意到,陈叙川的眼眸涌上来的烦躁灰暗。
忽然间,下巴被捏住了,她猝不及防,脸庞随着他的动作抬头,她措手不及。
一瞬间她竟忘了挣开他的钳制。
他弯着腰,冷冽的气息骤然逼近,“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下巴被人捏着,傅嘉柔心跳却摆脱了束缚跳得飞快,她别开眼道:“我……”
“对我有意思就直说,别给自己憋坏了。”
他话中的戏谑让她从怔愣中回神,伸手就推开他的胸膛,“想太多,我才没有。”
黑暗将此刻的夜添上了危险性。
她后背靠着墙面,胸膛却不停起伏,对他左手的探究完全被抛开了。
无论是眼前还是脑海,都是他挥之不去的眼睛,漆黑,又带着侵略性,因而夜色的掩护,带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只有此刻的心跳是最真实的。
陈叙川没有下一步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垫子旁边,仿佛上一秒还捏着她下巴的人,不是他。
傅嘉柔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原本空荡荡的房间,竟变得逼仄起来,还在犹豫之际,他忽然反手扔来一件衣服,盖在她脸庞上。
冷冽的气息夹杂烟草味,侵占她的呼吸。
傅嘉柔闷闷地拉下他的衣服,借着夜色,正是他上回要她洗的那一件外套。
她抬眸朝他看去,不巧,他也在黑暗中看着自己,傅嘉柔下意识偏开头。
“穿上。”
“谢谢。”
说完,她动作不自然地套上外套,外套长到盖过她臀部的位置,袖子比她手臂多出一截。
她莫名来了兴致,两只手连着多出来那截袖子甩了两下。
“谢谁?”
“谢谢陈叙川学长。”
“真难听。”
“?”她声音很难听吗。
“把学长改成哥哥,会好听很多。”
“……”她干脆不理会他,自己蹲坐在角落里,习惯性地两手环绕双膝,下巴枕在膝盖上,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
尽管他一直没说话,她却如何都做不到假装这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他的存在感太强了,无论如何都忽略不了。
陈叙川能察觉到,她对他左手的探究。
明明看不见她的脸,她什么都可能看不到,什么都不清楚。
那双眼睛注视着的左手时,他还是产生了一种无地自容,以及害怕被发现的慌乱,他只能用戏谑的口吻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将那只手戴着手套的手揣兜里。
她穿着他宽大的外套,不合身却意外地合适,低着头甩着长长的袖子,有点可爱。
这一瞬间,那一股如何都压抑不住的烦躁冲动,此刻都平息了,因为她的呼吸近在身侧,身上盖着他的外套,沾染着他的气息。
他仰躺在跳高垫上,慢慢吐出一口气,眼睛看不清,他便屏着气息,凝神听着她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是某种喜欢在夜间出动的小动物。
耳边声音忽然消失了。
他又坐起身,她整个人缩在角落里,脑袋埋在膝盖里,只露出头顶那株绽放的白栀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亦如栀子的枝条,纤弱,很轻易折断。
“小皮球。”
迷糊间,又听见这个称呼,她眯着眼睛看向他。
陈叙川拍拍底下的厚厚的垫子,“别蹲着,过来这里睡。”这个动作和语言都有种歧义。
她动了动身体,腰部因为蹲久了而僵硬不已,但是那张垫子并不是很大,何况他也在那儿,她摇头道:“不用……”
话音刚落,陈叙川直接起身,走到她对面的墙角,蹲下,两腿直直伸放在地上:“去垫子上睡。”
陈叙川见她还愣着,轻笑了声道:“难不成要老子抱你上去?”说着手一撑便作势要起身。
果不其然,一见他动作,小姑娘立即麻溜得从地上起来,三两步便往垫子上一坐下,似乎还带点着急,生怕他真要来似的。
后半夜,陈叙川头往下一低,蓦地醒了。
窗外,天空尽头隐隐泛白,黎明即将来临,万籁俱静的时刻温柔又缱绻,有很轻很轻的呼吸声,节奏平缓。
傅嘉柔侧躺在垫子上,两腿蜷着,塌下去的腰线带着少女特有的弧度,他视线静静地停留在那弧度上,看了会儿,又垂下眼眸,唇角无意识地勾起。
他可能真的疯了。
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占为己有的念头却是疯狂滋长。
傅嘉柔是也日光叫醒的。
她头脑混沌地坐起身,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身下是一张破旧的跳高垫,身上没有暖和的被子,这里也不是宿舍。
忽然想起什么,她猛地一回头。
陈叙川还没醒。
他坐在墙角处,一只腿曲着,头斜斜地靠着墙,紧闭的眼眸勾出平直的线,褪去了平日那种戾气,却不显得落拓。
他竟然……真的这么坐了一整夜,只着单薄的衬衫,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她心下生出些许愧疚感。
她脚步放得极轻走近他,手里拿着他昨天借给她的外套,轻轻搭在陈叙川身上。
没来得及收回手,他忽然动了,紧闭的眼睛随时都又睁开的趋势。
生怕等他醒来时,两人对峙的场面会很诡异,傅嘉柔轻声说了句“谢谢你”,逃也似的出去了。
陈叙川抬手盖上眼睛,不太适应眼前的日光,隐约看到有个背影飞快从消失在门处。
垂眸一看,身上多了件衣服,半搭在他身上,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从单薄的衣衫透入。
他把衣服盖在脸上,鼻尖染上了淡淡馨香。
傅嘉柔回宿舍收拾完东西,路过食堂喝了一碗粥,暖暖的粥慢慢滑入腹中,这种感觉很舒服。
不知陈叙川现在醒了没有。
吃了早饭没有,保持那样的姿势应该会全身酸痛吧,何念青以前将她关杂物间时,里边除了一堆杂物和冰冷墙面之外,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都没有。
蹲坐完了一整晚通常都会腰酸背痛。
他竟然自始至终都……
“咦,怎么我闻到好奇怪的味儿啊。”
“对,我也又闻到,这儿不是饭堂吗,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臭味。”
“好让人倒胃口啊。”
傅嘉柔低头喝粥,有人说着话坐在她斜对面,她没怎么理会。
齐心和她的小姐妹原本坐在另一处,一瞧见傅嘉柔就在不远,她顿时感觉昨天摔的地方酸痛,一会儿便端着饭碗过来了。
昨晚她确实被吓到了,但现在她左右各一个姐妹,傅嘉柔形单影只,大庭广众下她还有什么好怕。
“呦,巧了,这不是傅嘉柔吗?”齐心笑着道,“昨晚上你被罚得回不了宿舍,是不是睡了操场啊?”
“她睡操场?”小姐妹故作惊讶。
“是啊,”几个人人一应一和,声音让四座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才知道啊,昨晚她在宿舍闹事被宿管赶下去了,在野外呆了一晚上回不来。”
傅嘉柔粥已经喝完,没有精力也不打算去应付这群人,起身收拾了桌子离开饭堂。
没想到那几人紧随其后,牛皮糖似的在她身后不远不近。
“心心,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被赶出去的人又不是我。”齐心耸肩,音量刻意提高道,“而且,我说刚才怎么一直闻到一股怪味呢,在操场地上睡了一夜那能不臭吗?”
说完几个小姐妹笑得尤为夸张。
“啊——谁啊?”齐心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晕眩,低头便看到个篮球,从脚下滚过,她顿时不爽,一转头——
傅嘉柔也循声回头。
一扭头,她视线触到那双冰凉的眼睛,是陈叙川。
齐心这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眼见着陈叙川逼近,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砸她的人,身体登时僵直,慌乱地抓住身边姐妹的手。
“学长,我……”
陈叙川薄唇掀起,眼神不善:“不是手滑,滚蛋。”
说完,没再给齐心眼神。
他朝傅嘉柔道:“傅嘉柔,捡一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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