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心中一紧——竟然是他亲自来,那么……
此时后厨方向,却传来古丽的尖叫声,还有扎莫的怒吼,只见数十个穿着皮甲劲装,手持弩箭弯刀的身影撞破酒馆的窗与户枢,以五人为一单位手中的弩箭飞射,开始清除酒馆中的人。
“什么人?”
一个猎人赤裸着上身,手中的刀舞成一团刀光,从楼上杀了下来,无奈身边的同伴却在第一时间,被数支弩箭立刻从几个方向射成了一只刺猬。猎人自己也撑不过如潮水袭来的敌人,不一会儿乱刀砍死。
老爹耳边听着酒楼四面八方传来的厮杀声,听着后厨马贼们的大笑和弓弦弩弦震响的声音,心急如焚,此时后厨又火光骤然腾起,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大笑道:“烧,杀!大人有令,杀光他们!”
拓跋老爹心中犹如刀割,但他却不能动,黑袍人好整以暇的看着老爹手中的那把旧猎刀。
猎刀大约二尺长,哑暗的刀刃,让这把猎刀似乎就像一把普通的旧刀,但只有亲身领教过,才知道这把刀的锋锐。
“为什么?”老爹的眼中满是怒火,握住了那柄旧猎刀。
“从长安贩来云中的机关物,过了长城,身价便骤然替身百倍。在长安随处可见的机关,到了云中便是万般珍惜,若是卖到海都更是昂贵无比。但长安有各种禁物,长城守卫军更会严查商队,所以就有了走私。”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狼盗,不过是我养的,守护这走私之路的一条狗。“黑袍人冷冷道。
“这些年,你一直表现得很安分,愿意帮我们做事。”
“但我几批货物被长城守卫军查获,却让我开始怀疑,我身边有长城守卫军的线人。于是我便设了这么一个局,放出消息说,为我监控这条道的狼盗,有了异心……引诱出长城守卫军埋在我身边的那颗棋子。”
“我不是问这些。”老爹咬牙道:“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
黑袍人微微挑眉,似乎有些诧异:“看来你真的老了。天上的鹫,永远是凶残、孤独的,猎人想要杀它,只能等到它扑下来的那一刻。但困在巢笼里的‘鹫’,只是束手待擒的鸡罢了”
“狼盗既然是诱饵?那一场伏击,你完全可以借机埋伏杀了我。为什么要把他们行踪暴露给我?”
拓跋老爹眼神犹如鹰鹫一般,死死盯着黑袍人。
黑袍人微微笑道:“因为那时候我还不太能确定,狼盗曾经是我手下的一条恶犬,但这些年,我把它喂得太饱,致使它生了异心。狼首也曾经极力打探走私线的秘密,所以我并不能确定,你们之中是谁出卖了我。”
“但好在解决方法很简单,都杀了就是。”黑袍人淡淡道:“所以,我发布悬赏,让你围剿狼盗。本来我准备让你活着待会狼首,让你们两个在我面前相互指认谁是叛徒。但你太急了。竟然杀了他!”
“那只是一个意外。”拓跋老爹握刀的手青筋暴突。
黑袍人伸手,任由丝丝缕缕的黄沙在他指间缠绕,连起来犹如丝线一般:“你很聪明,知道借助别人的手灭口。但我在你的人中留了一只眼睛。无时无刻刻不盯着你,你的小动作虽然隐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一个人影从酒馆的门口走了进来,他的手中还有一柄滴着血的弯刀。
“沙力陀!”老爹几乎是嘶吼道。
“老爹……“沙力陀狰狞笑道:“大人答应了!杀了你,你的位置便是我的。我更忠诚,更好为大人效力。“
“你传出消息后,长城来了人。”黑袍人侧身对着拓跋老爹,冷冷道:“告诉我。他是谁?”
他貌似浑不在意,抬起右手,周围顿时有颗颗细小的黄沙,旋转着,流淌到了他的身边。
随着右手渐渐虚握,黄沙旋转着缠绕他,顺着他的手,滑向掌心,肆意流动,化为一张不断咆哮的人脸,让人头皮发麻。
那些砂砾飞出旋转,犹如刀刃一般。
拓跋老爹露出牙齿,锋利的就像一把会笑的刀,他反手拔出猎刀,刀光闪过,直斩黄沙。
魔道的力量驾驱黄沙旋转,从外面看,环绕酒馆,一个巨大的沙暴龙卷正在渐渐成型,三五成群的黑衣人和马贼们射杀着客栈中反抗的猎人们,他们抛出火把,点燃了客栈,手中的弩箭更是划出道道火光,落下之处浓烟升起。
沙暴和烈火交织,俨然一副地狱景象!
守约冲到镇中心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带着哭腔嘶声道:“失火了!”
守约一抬头,见一处地方升起滚滚的浓烟,内中哭号喊声,甚至还有厮杀怒吼声传出,他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老爹的酒馆。
他挤进向外逃窜的人群,逆着人流,冲向了酒馆。
此时酒馆已经燃烧了大半,火头从后厨燃起,外围还不断有马贼驾着马,环绕着酒馆奔驰,马贼手上都我这小弩,但上面装的不是寻常的箭矢,箭似乎是机关造物,弩身上更镶嵌着一种散发微微光芒的玉石。
一个猎人从燃烧的酒馆从裂墙而出,冒着火焰跳了下来,但刹那间六七只小弩对准了他,马贼狂笑着射出弩箭,箭矢带着淡淡的蓝光,射在了猎人身上的皮甲上,竟然爆炸成一团寒气,顷刻间那位猎人身上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寒冰,整个人坠入了火场之中。
随即,凄厉的哀嚎想起,激起马贼们更大的笑声。
“砰!”
一声巨响从守约手中传出,他平举起枪,不远处一位挥舞弯刀在马上叫嚣的马贼应声落地,枪声惊动了其他的马贼,看到守约,马贼们怪笑着,叫骂着朝着他冲来。
“砰!”
手中的枪没有瞄准,只是凭着感觉,快速打出了第二枪。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无能为力!”
“砰!”
马贼狰狞的面孔,周围陷入火海的镇子,还有隐隐约约……孩子的哭声,让眼前的这一幕,渐渐与记忆重合。
马贼们冲过了燃烧的火场,看到了半跪在街道上,身躯颤抖着的少年,起初他们以为那是恐惧地颤抖。但枪声依然不断响起,每一声,都伴随着身边的一位同伴落马,终于冲到了近前,仔细一看,发现他的神色一片冷漠,身躯虽然颤抖,但那似乎是激动,似乎是愤怒,只有端着枪的手,一如既往地稳定。
少年看着迎面冲来,气势无匹的马贼,身后的火焰让他们宛若地狱之中冲出,但少年只是用平静刀冷漠的声音开口道:“奋力逃吧!”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看到少年的手紧紧扣在扳机上,却久久没有开枪,心中一喜,口中怪叫道:“他没子弹了!”
听到这半真半假的鼓舞,马贼们士气大振,这短短数十米距离一瞬即至,就算少年还有子弹,又能再开几枪,等到他们冲到面前,就是他的死期。不料这人刚刚开口,守约手中的狙击枪就传出一声震天的巨响,冲在最前头的人栽头便倒,子弹从他眉心穿过,冲天的血腥喷涌而出,后面的马贼居然也被子弹接连贯穿,那一条直线上,数名马贼身上爆出一团血雾,撕裂开来。
旁边的马贼还没反应过来,守约就借着枪管中喷出的气浪巨大的反推力,向后跃起,轻轻一个翻滚就落在了身后的屋檐上。马贼们只能举起小弩,朝着放箭,但守约一言不发,枪声连响。
枪声就像是索命的厉鬼,每一声都要带走马贼中的一条人命。
一时间鲜血飞溅,尸横长街,机关马匹拖着马贼的尸体在街上奔驰,长街染成了血路。
枪声让黑袍人都为之惊动。拓跋老爹听到了那一声声枪响,微微一怔,声音嘶哑道:“守约?”
马贼们的心终于战栗胆寒,他们发觉了不对,那个混血魔种少年哪里是什么任由他们屠戮的弱者,他简直是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守约的枪声还在继续,那把枪在他手中简直犹如镰刀一样,将一片一片马贼割倒,马贼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敌人,他的眼神冷漠中透着燃烧的火焰,不知是火场映照在他的眼中,还是他眼中的火焰,点燃了火场。
守约在屋脊上腾挪,不时借助熟悉的地形,躲避下面的箭矢,马贼们骑着机关马匹,只能在地上疾驰,根本没法跑到屋顶上去,只能无力地抬起弩箭反击。
但守约躲避这些箭矢,就像信步闲庭一般轻易。
守约却是已经接近疯狂,他从瞄准镜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古丽姐姐、扎莫大叔……这些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的身影,被火焰无情地吞噬,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多,回忆里的那片火海似乎与现实重合。
让他看到了一个幼小的,回首顾盼的声音。
“玄策!”
守约已经完全分不清心魔还是现实,他的眼睛赤红:“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失约!”
心中一直萦绕着的梦魇,过去那始终无法忘却的噩梦,流浪中仅存的温暖,失去后玄策后,再一次感觉到像是家一般的地方,又一次。又一次毁灭了!
这与昔日故乡重合的一幕,让他把自己不愿去面对的恐惧,把一直压抑着的疯狂,全都发泄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守约的疯狂并不是失去理智的癫狂,而是极度的冷静,冷漠的像是一块冰。
他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机械的拉动枪栓,根据本能的枪感瞄准,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顾忌和怜悯,一枪一枪的打出去,打到枪管滚烫……
马贼也彻底崩溃了!
他们就像是见到了活生生从火焰中站起来,向他们复仇的厉鬼一般,惊恐的,战栗的,尖叫的,朝着镇外逃去,等到视线中再无一个马贼的身影,守约才骤然从那种入魔一般的状态中脱离,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瘫软下去。
但守约却又挣扎地站了起来,看向黄沙笼罩的酒馆,咬牙道“老爹!”
他拾起身边的前,跃向旁边的房顶,架起狙击镜……
黑袍人操纵着黄沙,在自己身边垒起巨大的黄沙之壁,很轻易就挡住了爆炸。
但老爹此刻却乘着爆炸的气浪,挥动猎刀,在瞬息之间从沙力陀的肋下插入了他的心脏:“这一刀是为了古丽……”
然后拓跋老爹反手拔出猎刀,砍下了他的脑袋——“这一刀是为了你的背叛!”
啪啪啪啪……
黄沙遮掩中,黑袍轻轻地的鼓掌,沙暴中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不愧是组织里最好的猎知人。可惜。魔道的力量,你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伟大!”
老爹看着乘着热风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几乎压灭了火场的沙尘。在方才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黑袍之下,那闪耀着玉石之光的机关物。
“这种力量!”
“你是借助了‘玉石’和‘机关’,强化了自己的魔道力量。”
拓跋老爹高声回答,同时用心聆听,诱使黑袍人说话就能在黄沙的遮掩中判断他的位置。掌握魔道的力量,在任何地方都不是等闲之辈,而云中的唤沙师尤其如此。
可以操纵沙石的唤沙师在满是黄沙的云中大漠,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但老爹也积累了不少对付他们的办法,尤其要先冷静下来,找到他们的位置。纵然是最强大的魔道法师,他的肉身也是脆弱的。
砂砾打在拓跋老爹的身上,上面依附着魔道的力量,犹如无孔不入的刀锋一般,轻易割破了他被大漠风沙捶炼,坚韧的像牛皮一样的皮肤。
眨眼间,他身上就出现了无数伤痕,透着血丝,黄沙还在刮去那一丝丝的肉,犹如活剐一般。
但拓跋老爹十分冷静——
只要……一刀!
此刻,透过沙暴,守约勉强看清了老爹的所在,黄沙严重的遮蔽了他的视野,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看到被裹在沙暴内的那个模糊身影。
守约没有出声,他只是聚精会神,忘记之前的疲惫,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和手中的狙击枪莫名契合的状态,此刻他眼前的视野都仿佛扩大了。
老爹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清晰……
“不能出声,会扰乱老爹的心。”
“相信老爹,就像相信自己的枪一样……”
守约的目镜的准星,隐隐锁定了老爹的刀锋所向。
猎刀再次扫开黄沙,在沙尘出现缝隙的瞬息之间,拓跋老爹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他犹如鹰掠一般射出。那一瞬间,几乎连守约的狙击镜中都失去了老爹的身影。
只能凭借直觉,朝着老爹猎刀所向,扣动了扳机!
那一瞬间,猎刀犹如鹰鹫服从的利爪,划开了黑袍。
枪声响起,应声一捧黄沙爆射,沙流飞溅,黑袍人的脑袋骤然炸开,里面堆满了沙子。
“不好……”
老爹瞬间回过神来,知道这只是黑袍人金蝉脱壳的引诱,但这时候他身后的沙子已经化为一只大手,一把抱住了他。
那只巨大的黄沙之手,紧紧缠绕着拓跋老爹,就像是情人欲死的缠绵。
老爹手臂和肋骨同时传来一身折断的响声,锋利的猎刀也从手中滑落,插入地面的沙堆中。
残破的黑袍被卷到了那人身上,被打坏的兜帽已经遮不住他的面孔。
但守约透过那昏黄的沙暴,却只能窥见神秘人的后脑,透着肉色的头皮,刮得很干净。
守约看到老爹面露痛苦之色,呼吸略微急促,但还是强循着节奏,换上新的子弹。
这一次,他没有换位置,因为接下来老爹的生死,就系于他这一颗子弹之上,已经没有时间了!
就像昨日狙杀狼首的那一枪,守约的心脏沉稳的跳动着,这一刻,他连呼吸和心跳都仿佛放缓。
但瞄准镜中,却看到那个神秘人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瞥,似乎露出了一个不屑的微笑,然后沙暴中黄沙倾倒,沙幕犹如高墙瞬息立起,挡在了守约的枪口前。
身下的黄沙迅速推动着神秘人滑动,守约这一刻骤然扣动扳机。
“砰!”
沙幕之上,黄沙飞溅,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守约看见,被神秘人扼住咽喉的老爹,对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然后黄沙绞动,老爹的脖颈骤然一扭,四肢无力的垂落了下去。流淌的沙子,很快将这沙幕的缺口堵住,守约泪流满面,无力的嘶吼着……
“喝!”
耳边传来一声沉稳有力的厉喝,一柄短剑被人掷出,飞旋着刺向黄沙……
旋转的剑刃将沙幕割裂开来,一个拿着身板一般巨大重剑的身影,随即破入沙暴之中,她一脚踹在手中的重剑上,借助脚力将重剑挑起,朝着神秘人的背影狠狠砸去……
但神秘人只是双手一拢,沙暴便化为重重的沙墙落下,挡住了这一剑,那个身影伴随着黄沙滑动,消失在了两人的眼中。
花木兰看着自己拦下的拓跋老爹的尸体,一拳狠狠锤在了沙堆上:“我来晚了!”
“你究竟是谁?”
枪口抵在了花木兰的头上,守约红着双眼,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花木兰微微色变,双腿狠狠地向下一踢,整个人向后靠去,措手不及的守约眨眼间被被她欺到了身边。
她腰后的另一把短剑骤然从披风下刺出,带着剑鞘刺在了守约的软肋,同时反身一只手抓住枪口,不客气的狠狠给了守约一脚。巨大的重剑随着她的身形变幻,始终遮挡着她大半个身体。
花木兰短剑出鞘,抵着守约的咽喉,恶狠狠道:“呵……敢来威胁姐?”
短剑抵着守约的咽喉,锋利的剑刃已经划开了一个小口,涌上头的愤怒消退之后,守约也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
老爹说过,她是可以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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