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耳并没有太关注捐款后续。
对她来说,只是看到了一些需要救助的小动物,随手捐了一笔钱,好让它们重建家园而已。
这天上午,夏耳从睡梦中被电话吵醒时,还以为自己接到了什么广告电话。
“……我已经买过保险了,不需要啦,谢谢。”
她迷迷糊糊准备挂断电话,却听对话在电话里连忙解释:“我们是动物保护局的,您之前通过网络捐助渠道,对我们的蒙新河狸捐助了一百万善款。”
“……”
夏耳指尖一停,茫然之中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手指从挂断键挪到扬声器上面,翻了个身,脸枕在枕头上,软声问:“是有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说:“由于您是我们蒙新河狸救助项目捐款最多的爱心人士,这边想跟您预约一个时间,邀请您到我们阿勒泰地区实地参观一下我们对濒危动物的救助,请问您什么时间比较方便?”
阿勒泰?
新疆?
夏耳稍微清醒了一些,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主编一直催她写新书,反正整天在家憋着也写不出来,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大学毕业后,她一直没回老家,而是留在了海城生活。
没有生存压力,写作是她唯一的工作,时间相比其他人要自由得多。
她回:“随时都可以。”
对方说:“那好,方便加一下您的微信吗,到时您可以把您的航班号发过来,我们这边会派人到机场接您。”
夏耳说:“你加这个手机号就可以啦。”
“好的,我们动物保护局全体工作人员期待与您的会面。”
挂了电话,夏耳本想继续睡,却因为这通电话睡意散了。
她登上了□□,跟主编说了一下自己没灵感,要去新疆一趟的事,主编发来一堆问题,诸“去多久”“去了还回来吗”“回来我能收到新书大纲吗”之类的暗示内容,夏耳一个头两个大,回了句“我尽量”,就关掉了□□。
这时,夏耳的手机嗡嗡震动,点进去,就看到微信上新朋友那里,多出来一个红色的“1”。
夏耳点进去,看备注那写着蒙新河狸,知道是刚才联系她的人。
加了好友,过了两分钟,那边才发消息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网络信号不太好,您购买机票后一定记得把航班发过来,还有,打印登机牌时顺便打印一下行程单,我们这边好给您报销,您看可以吗。”
……信号这么差的吗。
夏耳说可以,就打开购票软件买机票,幸好有从海城直飞那边的飞机,不需要转机,她找了个合适的时间买好票,给这位工作人员发过去。
过了半小时,才收到那边的消息。
“收到!辛苦了哈。”
“……”
夏耳查了一下那边的天气,要比海城冷上许多,她掏出自己最厚的衣服,带了一些日用品,去那边估计最多三天,她也不用带太多东西,背个包就可以。
到了出发那天,夏耳提前打车去机场,从出租车上下来时,看到明亮的机场航站楼,不由得想起她跟父母第一次来到海城时的情景。
那时一下飞机,看到宽敞干净的机场大厅,人来人往的旅人,华丽得就像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
她牵着妈妈的手,心里十分胆怯,一直跟着指示标识走,生怕自己找错了路。
四年多过去,她在海城生活了四年,写作事业上的成功已经使她变得怡然,再想起那时,夏耳自己不由得微笑,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去摸摸自己的头。
真是个小女孩儿啊。
夏耳找到办理登机牌的地方,她没有要托运的行李,直接进了VIP通道,等待候机。
顺便给那边的工作人员发了个消息,告诉他们自己在候机了。
没等多久,夏耳优先登机,看着时间还早,夏耳直接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向来不怎么做梦的她,却在这样短暂的睡眠中,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复旦开学那天,陈岁站在学校门口,耳朵上戴着耳机,单手揣进口袋,悠闲地等着什么人。
看到她出现,陈岁摘掉耳机,对她张开手臂,翘起一边嘴角:“总算来了,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夏耳却涌出泪水,抱住陈岁:“你不是去了西北的大学吗,怎么会在海城?”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笑意温柔:“小傻子,我说了要上复旦的啊。”
是啊,你说过要上复旦的,你为什么没来?
夏耳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脸上一片泪痕。
久久没能从情绪中缓和过来。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陈岁了。
一开始的时候,的确非常难过,非常遗憾。
为什么她这么努力去争取,追逐,却还是,无疾而终。
后来,她忙于学业和自己的爱好,渐渐的,就也能放下这些难平的事。
如果命运注定不让他们相遇,那么她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改变不了,老天注定的结局。
人和人缘分有限,人生的旅程很长,大部分人,都只能陪你走过人生某一阶段的某一程,有的长一些,有的短一些,但,终究是要分开的。
如果陈岁跟她的缘分注定到这儿,那么就此别过,大概也,没什么不好。
她已经逐渐放下了。
却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时刻,毫无征兆地梦到陈岁。
那些封存太久的记忆,也因此打开一个缺口,纷涌而来。
关于夏天的,小镇的,一个平凡女孩平凡的青春,到最后,那些记忆全部都凝聚到一颗普普通通的橙子里。
陈岁临走前送给她的那袋橙子,她还是吃了。
他说这橙子很甜,可她尝了以后发现,这所谓的甜甜的橙子,一瓣比一瓣酸。
此时回想起来,结合那些青春记忆,确实也,有些酸涩。
那是陈岁最后留给她的记忆。
夏耳看了眼时间,距离飞机落地还有半个小时,她没再睡下去,收拾东西,专心等待降落了。
飞机滑行,直至平稳在停机坪上着陆,头等舱旅客优先下机,夏耳拿起背包,给联络人发了微信,告诉自己已经到了,那边很快回复,说是他们已经在达到口等着了。
到了航站楼,机场里面就有武警巡逻,夏耳根据对方发来的指示牌,往到达口走。
接机的人很多,来往的人群里,能看到很多充满异域色彩的人,他们高鼻深目,女性头发很长,长了明显的野生眉,本就娇小的夏耳在这些人里面,显得更加娇小了。
夏耳本来担心没法跟他们碰头,还得打电话联络,没想到一到出口,就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举着白色的板子,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蒙新河狸热烈欢迎夏女士”。
还有不少人侧目,等着看谁才是这位夏女士。
夏女士本人:“……”
她脸一热,虽然大学四年已经让她成长不少,变得没有高中时那样羞怯了,可这么大张旗鼓的欢迎,还是搞得她有些不自在。
她快步走过去,耳根微微热,到举牌的年轻人身边,说:“您好,我在这里。”
年轻人被吓一跳,把牌子放下来,上下打量夏耳一眼,表情由惊转喜:“您就是夏女士吗?果然是人美心善,您比我以为的还要漂亮!”
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奖,夏耳羞涩地笑了笑,说:“不要叫我夏女士,我今年才刚毕业,叫我夏耳就可以了。”
年轻人伸出手:“夏耳您好,我是负责跟您联系的孙昊,也负责蒙新河狸的媒体运营。”
两人握了握手。
孙昊说:“我们先出去吧,我同事还在下面等着呢。”
夏耳想起他刚说的“我们”,那肯定是还有一个同事。
孙昊带着她往一层走,一路上一直跟她说,他们动保局对她的到来有多么欢迎和期待。
出了航站楼,夏耳抬头,不知道是不是地理位置的关系,新疆这边的天都要比海城那边蓝上许多,像是被滤镜调过色一样。
她又想起十几岁乘坐校车,第一次到大城市去,看到湛蓝的天和高耸的建筑,那时觉得大城市陌生而遥远,充满未知和恐惧,然而几年过去,她已经能够接受并适应城市生活,并且,还能独自坐飞机到这么遥远的北疆来。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感觉。
孙昊带她往停车区走,这会儿是冬天,在户外说话,嘴里都会哈出白气。
“怎么样,比海城冷吧?”孙昊笑问。
夏耳点头,问:“还要走多远呀?”
“不远,前边就是了。”孙昊抬手一指,“看见没,前头抽烟那个帅哥,那就是我同事。”
夏耳本来只是想看看车的位置。
听见有帅哥,抱着好奇的心,夏耳抬眼,望了过去。
一辆灰色的面包车边上,倚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个子很高,很瘦,戴着一双黑色手套,微微仰着头,漫不经心在那边抽烟。
一双腿很长,随意交叠,他们的距离不算远,她还能看到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以及精致的下颌线,棱角分明。
停车场的车很多,过往的人也很多。
偶有拉客的司机带着旅客到自己的出租车那边去,就从二人的中间经过。
似是注意到了有人注视自己,男人掸了掸烟灰,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夏耳像是进入到了电影的世界里。
行人纷纷扰扰,世界并没有因为他们这一刻的重逢而停止运转,无关的路人仍旧在行走,准备落地的飞机嗡鸣着向下降落,隐隐还能听到机场内的广播。
相对静止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她怔怔地看着他,那个倚在车边上抽烟的男人。
即使只是一个侧脸,夏耳仍旧可以一眼认出他是谁,更何况,他这会儿已经看了过来。
夏耳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情景下遇到陈岁。
那么的猝不及防,那么的突如其来,那么的……巧合。
她以为他们之间那点微薄的缘分,在他离开织女镇的那一天,就已经断掉了。
在她的预想中,他们的再次相遇,是在父母的口中,得知他娶妻生子的消息。
她会跟随爸妈一起去参加他的婚礼,然后坐在宴席上,跟宾客一起庆贺他新婚燕尔,等他跟新娘敬酒时,他们客套地寒暄两句,她会打趣他有眼光,娶了一个美丽的新娘,他说不定会风趣地举杯,然后催她也早点找到另一半。
等她结束宴席,她也许会在回去的路上发一条微博,感慨一下自己去参加了一个别有不同的婚礼,婚礼的对象是自己青春期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对象,他也许已经被社会磨砺得有些世俗,那些珍贵的少年气被磨得一分不剩,然后她在微博暗暗庆幸,原来她当初心动的,只是他那张充满少年气的脸,没了外表的光环,其实他也泯然众人。
可他们的重逢没有一点是符合她的预想的。
时间不对,情景不对,长相也不对。
他非但没有磨灭掉那些尖锐的少年气,反而在未曾联系过的几年里面,变得成熟,内敛,又因为少年感还在,就比别人多了些干净和纯粹。
他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张扬明媚的少年。
是她暗恋过的少年。
夏耳的呼吸微微窒,一瞬之间,几乎什么也说不出了。
孙昊看到他们间的情况,在两人之间反复打量,最后伸出手,在夏耳面前晃了晃。
夏耳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地方,又有外人在看,她的耳尖顿时红得快要滴血。
孙昊乐呵呵的,大手一挥,语气有些得意:“没事儿,夏耳,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动保局的局草,别说人了,就连我们那儿的河狸宝宝也特别喜欢他,天生就是有魅力,你觉得他帅也正常,觉得他不帅才不正常。”
“……”
夏耳嘴上没说,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确实。
他带夏耳走过去,到陈岁面前拍了他手臂一下,说:“山夕哥,这就是此次受邀前来参观的捐助人,夏耳。怎么样,漂亮吧?”
说完,又对夏耳说:“这是我们动保局今年新来的同事,大帅哥!还有人为了追他,专门调来我们局工作,就为了跟他在一起呢。你叫他陈岁就行,或者跟我们一样,喊他山夕哥。”
夏耳看着陈岁,半天说不出话。
孙昊见夏耳没反应,就捅了陈岁一下,说:“给个反应啊。”
陈岁右手拿掉嘴里的烟,上下扫了夏耳一眼,慢半拍似地吐出三个字。
像在回应谁,也好像是随口在念。
“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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