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耳进门的时候,话题已经从杜雨薇转到别的地方了。
没有人发现她有站在门口偷听。
她也不是有意偷听,就是不小心撞上了而已。
更何况。
她宁愿自己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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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后,夏耳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陈岁本来在跟朋友说话,见她回来,转过身子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舒服?”
夏耳摇摇头:“没来过这边,就多转了会儿。”
陈岁没多说,指着那边的两个男生,一一做介绍:“右边这个是周继,左边这个是谭扬,认识好多年了。”
周继人看着文质彬彬,但是嘴毒,谭扬油嘴滑舌,满嘴跑骆驼,都挺能侃。
谭扬人很夸张,专程绕过桌子来,非要跟夏耳握手:“久仰久仰,总听陈岁说他有个发小,小时候他总去你们家蹭饭。这样吧,身为好兄弟,我必须得替他把人情还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个饭?”
夏耳是懵的,不懂这个谭扬为什么就要请她吃饭,她可以拒绝吗?拒绝的话,他会不会不高兴?
不等她作出回答,陈岁反手在谭扬的掌心拍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半开玩笑地睨他:“请你来是过生日,你还想把我的妹?”
“怎么了,不让把啊?”
陈岁淡声回:“不让。”
周继接过话,说:“谭sir别想了,别说山夕哥不让你把,就算让你把,异地恋也没好下场,还是我们两个凑合过吧。”
谭扬呕了一声:“我宁愿去死。”
周继笑呵呵的:“你也不想想,山夕哥跟人家夏耳是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杜雨薇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乱开玩笑,明明就没有的事儿,非要拿人家寻开心。”
是啊。
夏耳轻抿唇角,微微抬起头,说话的声音软软的:“我和陈岁只是邻居啦,我只是把他当……哥哥。”
陈岁闻言,转头看她。
夏耳坐在沙发最边缘,表情真挚纯良,见陈岁看过来,还对他笑了笑。
“听见没有?不要乱起哄,人家女孩子会不开心的。”杜雨薇指责他们两个。
夏耳跟两个男生说了话,就这么算认识了。
他们看出夏耳怯生,为了照顾夏耳,在说什么话时,都会特意把夏耳带上,让她参与到他们的聊天中。
杜雨薇到点歌的地方,点了好几首歌,又问其他人唱什么歌,大家都报了两首。
问到夏耳,夏耳说她不会唱歌,杜雨薇也没勉强。
她自己拿起一个话筒,到墙边调整室内的灯光效果,伴随着轻快的音乐,杜雨薇拿起麦克风讲话,声音大方,丝毫不见怯:“下面这首歌,要送给我过去的老同桌,陈岁,祝他十七岁生日快乐,千万不要忘了你的老同桌唷。”
说到最后,她用手比了个手.枪,对准陈岁,biu了一下。
做完这些,刚好赶上鼓点节奏,杜雨薇抬起右手,一边唱一边给自己打节奏。
“刚下的地铁还不算拥挤
你那边飞机碰巧也落地
东京下雨淋湿巴黎
收音机你听几点几
当半个地球外还有个你
当相遇还没到对的时机
……”
彩色灯光照在她身上,杜雨薇腰细腿长,人又漂亮,唱歌也十分动听,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也不见怯。
夏耳静静看了她半晌,她拥有的优点,全都是她所欠缺的地方。
她唱了好几首,其他人也都唱了,陈岁的朋友都很会调动气氛,如果刨除她的话,这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生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谭扬正在唱郑智化的水手,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杜雨薇过去开门,服务生推着卖酒的小车走进来,但是上面放的不是酒,而是一个很大的双层蛋糕。
“哇哦,蛋糕来了!还蛮快的嘛。”
陈岁有些意外:“怎么还订了蛋糕?”
杜雨薇回过头,朝他笑:“过生日嘛,哪有不吃蛋糕的。”
她翻出刀叉和蜡烛,把蜡烛插在蛋糕上,想点蜡,发现没有打火机。
抬头问屋子里的人:“你们有打火机吗?”
周继说:“你看我们三个谁会抽烟?”
“啊?”杜雨薇直起腰身,“这怎么办,许不了愿了。”
夏耳一下子摸到了自己口袋里的Zippo。
全新的打火机,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她不想这时候拿出来。
她想送的,是生日礼物,不是帮别人点燃烛火的工具。
她轻轻握住拇指,没有开口。
最后,陈岁跑到隔壁的包房,跟里面的人借了打火机,这个蜡烛才算点上。
杜雨薇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山夕哥,这办法都想得出来。”
陈岁简单许了愿,吹灭蜡烛,算是过了这个生日。
拔掉蜡烛,他用刀叉切蛋糕,切之前扭头问夏耳:“喜欢吃奶油多的,还是蛋糕多的?”
“奶油。”
蛋糕上面有很多奶油装饰,陈岁把那一块都给切了下来,递给夏耳。
又给其他人分切。
谭扬跟周继吃完自己那块,又过来切,切完之后,突然用盘里的蛋糕砸陈岁,又砸杜雨薇,陈岁蛋糕也不吃了,伸手抓了一把就砸回去。
几人互相砸来砸去,夏耳坐在角落,怕被误伤,端起自己的小盘子,看着他们几个嬉闹。
她起先在笑,随后,突然感觉到了很大的孤独。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她不该答应陈岁的。他们是陈岁的朋友,不是她的,她跟他们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她又这么闷,不像杜雨薇,她是无趣的性子,什么话题抛过来也接不了两句,估计他们照顾她也很勉强,她不该给别人添麻烦的。
她捧着盘子,垂头看着蛋糕,心里头越想越沮丧。
突然。
她感觉鼻尖一凉。
夏耳猝不及防,猛地向后躲了下,可已经来不及了,明显有什么东西粘在脸上的感觉。
她抬头,陈岁的右手沾满了稀碎的蛋糕,正弯唇看她,问:“想什么呢。”
“没……”夏耳摇摇头,不自在地动了动,“你去跟朋友玩吧,不用管我啦。”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闷着,我怎么玩儿得好。”
陈岁把手指的蛋糕轻轻抹在她脸颊上,夏耳“哎呀”叫出声,向后躲着:“不要闹啦。”
他不理会她的求饶,把她脸颊两侧都蹭上了蛋糕,她被逼得缩在角落里,脸红得不行,他坐在一边,笑得肩膀轻颤。
“陈岁,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杜雨薇捧着一个盒子,走到陈岁面前,递给他:“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也要喜欢,我千挑万选买的。”
夏耳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礼物,发现在自己看不懂,很快移开眼睛。
视线不自觉飘落到她的鞋子上,高帮的马丁靴,视觉上显得腿很长,比她这双发旧的帆布鞋,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而她脚上这双,即使刷了两遍,也刷不掉鞋子两边的折痕。那是旧鞋子的痕迹。
“我手脏,先放一边吧。”
陈岁谢过杜雨薇,但没接。
周继看到礼物,当场操出声:“PS3???杜雨薇,你这礼物让空手来的我们两个很尴尬。”
谭扬听见他的话,赶紧凑过来,把盒子捧在手里:“我决定过两天再走了。山夕哥,你这礼物能先借我玩儿两天吗?”
夏耳不懂PS3代表什么,听他们两个这么说,想来也不会便宜。
她下意识想到自己口袋里的Zippo,在这一刻,开始有那么一些,拿不出手。
两个男生歌也不想唱了,现在就要回住的宾馆去试玩PS3,杜雨薇说:“好啊!顺便打包点饭菜回去吃吧,唱这么久我都饿了。”
他们远道过来,虽说是陈岁过生日,他也依着他们,就同意了。
夏耳听了,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已经够扫兴的了,不想再扫他们的兴,她不懂PS3是什么,也参与不了他们。
一行人要离开KTV,从里面出来,外面天都黑了。
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唱了那么久的歌,切蛋糕,吃蛋糕,玩闹又一阵,也该是这个时候了。
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才两条街,就这样也懒得走回去,纷纷到路边去拦车。
夏耳用纸巾擦掉脸上的蛋糕,确认脸上没有其他东西后,她把纸巾团成一团,握在手心里,转头看向一旁的陈岁。
她碰了碰他的手臂,说:“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去啦。”
“怎么了?”陈岁看着她,“不高兴?”
“……没有。”
夏耳不想在他生日的时候,让他不开心。她扬起笑脸,用轻快的声音对他说:“今天是你过生日嘛,你还带我见你朋友,我很开心啦。只是今天好晚了,我可能……可能得回家了,抱歉。”
陈岁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夏耳温声拒绝,“你陪他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回去就好,没关系的。”
见陈岁执意要送,她拦住了他,说:“他们特意坐飞机过来,给你庆祝生日,你现在送我回家,把人家扔下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又哄着他:“我都在这儿生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啦。你难得跟他们见一次,还是好好陪陪他们吧,我们不是天天都能见吗?”
她歪着头,句句都为他考虑,说出的话又乖又软,陈岁看她这样,不禁揉了揉她的头,笑了:“你怎么这么乖啊。”
夏耳听见这句话,喉咙一哽,眼眶突然有点酸。
她低下头,怕被看出来,说:“好啦,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上车吧。”陈岁说。
夏耳想了想,没有拒绝。
陈岁跟那些同学打了招呼,就跑回来送夏耳。
夏耳侧过头,说:“那条路要好打车一点,我们往那边走走吧。”
陈岁说好。
到了这个时间,小镇变得十分静谧,他们并肩走在街上,只剩下虫鸣。
夏耳喜欢这样的感觉,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好像找回了自己。
不需要跟人打交道,不需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表现不好而紧张,不需要为自己不够大方外向而感到难受。
她可以不会社交,不会穿得很新潮很漂亮,不会在KTV唱歌,不会张罗生日,不会活跃气氛,不会坐飞机到陌生城市,不会出手就买很贵重的礼物。
她可以什么都不会,就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一个普普通通的夏耳。
是啦,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生,怎么可以幻想一个被所有女生爱慕的男孩子喜欢自己。
她笨拙,迟钝,胆小,羞怯,没有广阔的见识,只有狭窄的人生,一眼望到头的未来。
她喜欢的他,帅气,聪明,博闻多识,收获那么多人的喜欢。她有什么?有的只是乏味的乖巧,还有老天怜悯的近水楼台。
因为不知情的同学和朋友的几句猜想,因为陈岁对她流露的好,就妄想伸手摘星辰吗?
你是什么人啊。
夏耳的心酸酸的,胀胀的,吃下去的奶油蛋糕不像蛋糕,像是吃到了难吃的莲子。
她伸手摸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那个,被她精挑细选的Zippo来——也许在千挑万选的PS3面前,它根本就不起眼。
如此的普通,不值一提。
她用拇指抚着它的外壳,突然停下脚步,把Zippo递到陈岁面前。
陈岁一愣,接在手里,漆黑色的打火机躺在它手里,十分小巧。他反复瞧了瞧,问:“给我的?”
夏耳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陈岁有些意外:“怎么想起送打火机了,我不抽烟。”
夏耳忍着声音里的涩意,仍旧没有抬头,怕被他看到眼眶里会有眼泪。
“你随便收着就好,我也是随便买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扔掉也行。”
“干嘛扔掉,这不长得挺好看的。”陈岁啪嗒一声合上盖子,声音清脆,他把Zippo揣进口袋里,说,“不管是不是随便买的,我都当生日礼物收了。”
“好。”夏耳垂着眼睛,手揪着背包的肩带,“没给你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希望你不要介意。”
“介意什么。”陈岁笑了笑,“你能陪我过生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刚好路边来了一辆车,陈岁招手拦下,为夏耳打开车门。
他走到司机那边的车窗处,俯身跟司机报了地址,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票递出去,叮嘱道:“把她送到就好,不用找了。”
车子发动,夏耳转头,顺着车窗看着走回到路边的陈岁。
他站在路灯下,在小镇两旁矮矮的小楼前,双手揣进口袋,身材修长好看,被迷蒙的月色笼罩在光影里。
她恍然意识到,原来陈岁不是阿拉丁神灯为了满足她,幻化出来的身影。
他是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燃尽所有火柴,所产生出来的美好幻象。
因为太过美好,以至于无法相信,那只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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