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兆柏的手下办事迅速而果敢,不出片刻,即有十数位持枪人士冲进花房,见我们无事都松了一口气,立即收起武器,同时将花房内被我们砸晕的人带走,又有好几人上来不动声色地规整现场。我扶着惊魂未定的七婆想回宅子里休息,却被其中一人有礼貌地拦住说:“简少,再等等,里面正在做事。”
我立即明白,歹徒有两人,一个来花房劫持七婆,一个却去了二楼想抓我。我问道:“那个人呢?”
“击毙了。”他简短地回答:“弄出点血迹,简少的房间恐怕要重新装修过。”
我深吸了一口气,蹙眉道:“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外面应该还有接应的车辆。”
“已经有弟兄追出去了。”那人说:“简少放心,不会逃得了。”
“很好。”我点点头,说:“把这个房子的保全系统设置连同值班更替表呆会给我送来,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肯定有你们想不到的漏洞。”
“是,”他抱歉地垂下头:“让您受惊了。”
我摇摇头:“不必道歉,反正没事,兆柏那里……”
“夏先生已经火速赶回,现在应在路上,”他犹豫了片刻,为难地说:“简少,您能不能替阿全两兄弟向先生求个人情……”
我疑惑地皱眉头:“阿全是谁?”
“就是今天安排了跟您左右的弟兄。”
我想起那两位被我打发了的保镖,立即问:“他们没事吧?”
“死不了,”那人苦笑道:“来的这两个身手很好,枪法也准,他们都中了枪。”
七婆微怒道:“没有做好分内的事就是失责,如果个个都来讲情面,往后像今天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
我知道老人家心里又惊又怕,迁怒到保镖头上,正要跟她解释,那人脸上却露出焦急神情:“简少,他们是有错,但也是无心,夏先生这么爱您,听说出这种事,肯定要狠狠教训他们兄弟俩,拜托您,他们已经受了重伤,我怕到时候没命领罚啊……”
我低头看七婆,却见她脸色也缓和下来,知道其实姆妈刀子嘴豆腐心,于是说:“你这么说是为难我,别说夏兆柏的事我一般不过问,单凭今天他们失职差点伤到我干妈,这事就不能简单算了。不过呢,我最听七婆的话,你求求她老人家,她气顺了,我自然卖你这个人情,她气不顺,我也没办法。”
那保镖立即双手合十,对七婆软语哀求:“欧阳管家,求求您,他们真的不是有意的。人都已经送去抢救了,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您大人大量,原谅他们吧。”
七婆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说:“好了,看在这次小逸没事的份上,就先记着,下次再这样,也不用夏兆柏来,我老婆子先饶不了他!”
那人笑逐颜开,一个劲道谢,七婆均扭头不理。这时对讲机响起,他接过对讲机说了几句,笑着对我们说:“里面清理好了。”
我点点头,扶着七婆走出花房,那人在我经过身边刹那,轻声说:“简少,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他这句是肺腑之言,不禁微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谢谢,接下来的就麻烦你们了。”
他郑重点头。我又笑了笑,扶着七婆走回宅子,到一楼侧面她的房间里,我扶她上床,替她脱了鞋子外套,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静静握着她的手等她入睡。七婆闭着眼,忽然笑了一笑。
“姆妈快睡,别胡思乱想了。”我轻轻掖掖她的被角。
“我想起你小时候的事,”她微笑着说:“爱开空头支票,说什么长大后单独给姆妈盖所大房子,请十个佣人来服侍我。”
我呵呵一笑:“十个佣人没有,只有我一个,您老人家凑合着使唤吧。”
她睁开眼,笑呵呵地拍拍我的手说:“我要十个佣人干嘛?有你在这,我就知足了。”
我得意地笑说:“那是,上哪找我这样聪明能干,大方得体,又乖又听话的好儿子?”
“你就胡扯吧,”她低笑着说:“少生病,少点灾祸,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心里有些酸涩,低下了头,却听七婆缓缓地说:“东官啊,我把你以前给我的养老钱,都捐了宝莲寺。”
“哦?”我饶有兴趣地问:“您老人家也吃斋念佛了?好啊,当多一项兴趣爱好。”
“乱讲。”她嗔怪地说:“我是为你捐的,你想啊,你做人两辈子都不平安,肯定是带了前世冤孽啊,寺里的师傅说了,你这种情况,要请高僧大德专门诵经,消了命里的业障,往后才会平安百岁。”
我愣了愣,强笑说:“哪有那么玄乎……”
“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讲,”她立即打断我。
“好好,姆妈好厉害,这些都懂,”我笑嘻嘻地说:“那我再给你点零花钱,也让你帮我广结善缘好不好?”
“你哪来的钱?”她狐疑地看我。
我微笑着说:“我现在比夏兆柏都有钱。”
她看着我,忽然狡黠地笑起来,热切地问:“怎么样,有钱了在姓夏的面前腰杆也直了吧?”
“是啦,”我没好气地说:“他现在都算给我打工。”
“这就对了,”七婆骄傲地说:“我林家出来这么好的孩子,凭什么白给他一个破落户?他就该给你做牛做马,这才是合道理。”
我又好笑又好气,也不想跟她争执,笑着说:“恩,现在只有我甩他的份,他可不敢得罪我,放心了吧?”
七婆得意地笑了笑,闭上眼,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其实,姓夏的能做到这一步,才算配得起你。”
我看着她,老人家嘴角含笑,说:“你母亲,我是说夫人,从前也是这样。什么都替老爷想好了,什么都替他做,人人都以为林家是夫人说了算,其实,老爷才是真正有话事权的那个,只要他稍微不高兴了,夫人立刻会按着他的心意来,你说他们俩,到底谁听谁的话呢?”
我笑了起来,感慨说:“但是我爸好像从来不敢顶嘴啊。”
“老爷是天生的好脾气,老好人,就算人家欺负到他头上,他也不会回嘴。”七婆笑着回忆说:“你是没见过,当年他刚刚入赘林家,林家人奚落他,被夫人看到了,根本不管亲戚的情面,当场就泼了对方一脸酒水,回去后又派人设计狠狠收拾了那一家人。从此以后,谁都知道夫人最护着老爷,谁也不敢给他脸色瞧。”
她睁开眼,微笑着拍拍我的手,说:“你性子随老爷,非得配一个敢为你豁出去的人才不受委屈。原先夫人看上的张家那位小姐不够格,虽然喜欢你,但说到底,是顾自己多一点的人。”她顿了顿,说:“夏兆柏,我虽然看不上这个人,也嫌他不是女的,出身配不上你。但我这几年冷眼看着,早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不管你是林世东也好,简逸也好,他都一样。你跟着他,我就算不乐意,可也不得不承认比较放心。”
“知道了姆妈,”我微笑着垂下头,柔声说:“我会过好的,现在好好睡吧,睡醒了我做菜给你吃。”
“乖。”她闭上眼,终于缓缓睡去。
我轻轻松开她的手,叹了口气,蹑手蹑足走出房门,刚刚关上门,却见门外夏兆柏红着眼睛,点着烟,如饿狼一样盯着我,我吓了一跳,笑骂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无声无息站在这?”
“等你。”他猛地一扔烟头,一把将我紧紧锢入怀里,用力之猛仿佛要将我揉入血肉之中一般。我微微一愣,反手抱住他,哄着说:“怎么啦?好了好了,轻点,你要勒死我了。”
他略微放松,看着我一言不发,平日淡定沉着的眼神此刻竟然流露一丝惶恐,我随机明白,他定是想到在法国我中弹的那次,心里止不住在后怕。我温柔抱住他,拉起他的手掌,贴在脸颊,微笑说:“是热的,我没事。”
他难看地笑了笑,哑声说:“我当然知道你没事……”
“那就别担心了。”我说:“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宅子里的监控系统哪里出了问题。这种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
夏兆柏愣了愣,随即点点头,笑了起来,亲吻我的脸颊说:“我现在相信雷德蒙说的话了。”
我皱眉问:“那猿人又胡扯什么?”
“他说我老这么护着你不对,你有自保能力。”夏兆柏亲了我一下。
“那当然,我和七婆联手砸晕那个歹徒,”我得意地说:“我厉害吧?”
夏兆柏叹了口气,摸摸我的脑袋说:“就是这个让我后怕,你知不知道砸的人是谁?”
我鄙夷道:“管他是谁,敢在我面前抓七婆,跟他拼命都不为过。”
“宝贝啊,”夏兆柏抱住我,感慨说:“那两个人都是道上出名身手了得的人物,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胆敢来我的地盘上绑人。你们这次是运气好,估计他们得到的资料以为你们老弱病残,一时大意才被你们砸晕。真要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越是有名气,越容易死在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手上。”我笑着说。
“怎么都好,下次你不许冒险了。”夏兆柏郑重地说:“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麻烦会更多,你答应。就算你被绑架,也要等我去救你,不要因为冲动招来危险,知道吗?”
我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次□□很快查清,宅子里监控确实存在漏洞,这两名匪徒竟然从后院通往外面的下水道井口潜入,如电影里的特工那样一到宅子,即换上厨房佣人制服。这么大一所房子,住这么多人,厨房一向是最忙的地方,因而除了本家厨子,还需要请一些短工,这些人有时候还得兼职做点佣人该做的工作。现在就有一个问题,以这两人对房子结构的熟悉来看,屋子里肯定有他们接应的内鬼。我提出自己的疑惑,夏兆柏冷笑着说,问话这种事黎笙是行家,这点不需我操心。
我知道他们黑道出身,肯定有我不知道的刑讯逼供方法,我不能介入。我能做的,只是求夏兆柏别伤人性命,留着他们,也许日后反而是一个筹码。
至于失职的两名保镖,我将大部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保证了无数多次以后即便在家里也不会大意,夏兆柏方勉强答应从轻发落他们二人。
过不了两日,内鬼便被揪出,居然是一名帮佣的小女生。我万分惊诧,那女孩我也见过,外表看起来很腼腆无害,哪里知道居然是对头早就安插在宅子里的一名暗探。夏兆柏告诉我,这次的事件应该预谋已久,而且不会只有一个主使之人。我听了之后很疑惑,因为在我的理解中,处处拿我来制约夏兆柏的,从来只有陈成涵一人。
“不只是他,”夏兆柏冷笑说:“那女的在这间宅子里算长工,做了快一年,陈成涵没可能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
黎笙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说:“不用猜,能这么防着夏兆柏的,除了他帮派里原先那几个老东西外,没有别人。”
“也就是说,这些人中的一个与陈成涵达成协议,帮他来绑架我?”
“是啊,”黎笙意味不明地笑:“陈成涵已经到了要跟不信任的人合作的地步,说明这个人急了。”
“能不急吗?”夏兆柏冷笑道:“我们最近给他找了那么多事。”
“你们做了什么?”我好奇地问。
黎笙狡黠地说:“没做什么,不过就是把你跟阿柏的恋爱史添油加醋,在各大八卦周刊弄成一个现代童话爱情传奇,然后顺道着零星给还没组建完备的夏氏找点小麻烦,如此而已。”
夏兆柏笑着搂住我,说:“其实都是小事,但一个人若成天小事不断,大事上就难免要浮躁,就好比你成天在一个洁癖面前吐痰,吐多了,他一定会抓狂。”
我呵呵低笑,说:“陈三少已经到了要明目张胆抢人的地步,应该已经抓狂了。”
“放心,我等他失了分寸等很久了,我早已准备好礼物要回敬三少,”夏兆柏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不过这次的事业给我一个教训。”
“什么?”
“你该学点本事。”他笑着说,“我给你请了好老师。”
“谁?”我惊奇地问。
“孩子,是我。”一个高大的白种人推门进来,张开双臂笑道:“瓷娃娃,我们又见面了,怎么不打算给老朋友一个拥抱么?”
我高兴地跳了起来,果然大大地拥抱了他,笑道:“雷德蒙,竟然是你,这真是一个大惊喜。”
“嗯哼,”夏兆柏怪里怪气地在边上说:“差不多够了哈,你们俩当我死的吗?”
我和雷德蒙对视一眼,均决定无视这个醋坛子,更热烈地拥抱了一下,还按欧洲人的礼节互相碰了碰脸颊。
夏兆柏的脸登时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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