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树没地方去。
走到马路上,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商场。商场有空调,还有休息椅,他想了一会儿,穿过马路就走了过去。
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憋得周俊树浑身难受,气都要喘不上来。
不能去想周俏的话,一想就委屈,委屈了就要哭,男人不可以哭!
周俊树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走,这种商场,他在老家从来没见过,每一层都那么大!卖什么的都有,还有好多饭店、儿童游乐场、电玩城……顾客也多,到处都是人。
不仅是商场,马路上、地铁站也都是人,这就是个繁华的大都市。
周俊树看到那些卖衣服的女营业员,有些在招待顾客,有些在整理衣服,有些在聊天。没有顾客时,她们就手肘撑着电脑桌面发呆,支撑腿不停地交换,像是百无聊赖。
周俊树知道周俏就是商场营业员,也知道她上班时不能坐。
她刚刚上过两个全天班,从早上9点一直到晚上10点,整整十三个小时。
周俊树垂着脑袋走啊走,在儿童游乐场里待了很久。因为是暑假,白天都有不少孩子过来玩,彩色**球池上是一组巨大的滑梯和爬架,小朋友们在里头尖叫打闹,一个个从滑梯上呲溜呲溜往下滑。
周俊树发现自己从来没玩过滑梯,小时候他在村里是放养的,周俏去上学,他就一个人到处乱跑,爬树捉鸟,下水摸鱼,玩得差不多了就走好远的路去周俏学校门口等她,和姐姐手牵手一起回家。
一想到周俏,他的眼睛又酸涩起来,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忍住泪意。
捞鱼池边,几个三、四岁的小朋友正拿着小网兜认真地捞着鱼。周俊树站在旁边看,也不懂这样捞鱼有什么乐趣。他看了一眼价目表:15分钟/20元,送三条小鱼(不含水缸)
周俊树咽了口口水:“……”
大城市的物价真的好吓人。
离开儿童游乐区域,他去五楼书店挑了一本畅销书站着看,这一看就看了好久,回过神来发现都快下午1点了。
周俊树饿了,摸摸口袋里的一百多块,那是周俏前几天给他的零花钱。他坐电梯去到一楼肯德基,之前点餐都是周俏点
的,他都没注意过价格,这回自己站在点餐台前看到菜单,吓得赶紧滚出来。
他最终在五楼一家面馆吃了碗炸酱面,还没吃饱。吃完后,周俊树又去到六楼,走进那家电玩城。
他没打算玩什么,不舍得花钱,就在里面看人玩。
很多玩家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学生,穿着时髦的衣服和鞋,有些头发还染了色,他甚至看到有男孩子戴着耳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投篮机前有个男孩在投篮,周俊树站在旁边看。
他想到那天下午,黎衍带他来这里玩,他站着,黎衍坐着,两个人一起砰砰投篮,结束以后还击了一下掌,是男人间对话的方式。
和姐姐出去玩时,周俊树曾问过周俏,黎衍有多高。
周俏说他以前是1米85,不过现在没有了,穿着假肢只有1米76。周俊树当时没说什么,但心里知道1米85真的好高,比自己足足高了7公分。
衍哥……现在只能坐轮椅了,站起来还没他高。
周俊树难以想象自己要是没了两条腿会变成怎样,是不是就像老家村里那几个残疾人一样,每天待在脏乎乎的房子里混日子。
那些人总是怨天尤人,衣服、头发脏兮兮的,烟酒不断,没事干就去打牌。
黎衍不是这样的,他每天穿得帅帅气气出门上班,有一次回家时还给自己带回一袋很好吃的点心,说叫肉松小贝,需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不过他点的是外卖。
衍哥……衍哥其实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就是坐轮椅不好,他要是身体健康该多好啊!
不过,他要是身体健康,估计也没周俏什么事了,他一定会找杨姐姐那样的女朋友,怎么可能看得上周俏?
可是周俏哪儿差了?周俏就非得要照顾他一辈子吗?
她就不能找个各方面条件普通一点的男人吗?身体健康的,就跟这城里大多数平凡的打工夫妻一样,她怎么就搞得这么不平凡呢?
周俊树一直努力学习,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孩子,也没追过星,完全不懂情啊爱啊这些东西。他脑子里浆糊一样搅成一团,一会儿怪黎衍抢走了自己的姐姐,一会儿怪姐姐为了黎衍竟然打他,怪来怪去,他终于想到自己。
四年多不和周俏通电话
,是事实。
上初一的时候,邱老师就找到了他,带给他周俏在钱塘的消息。
他曾经幼稚地问过邱老师,周俏什么时候回来,邱老师说周俏不打算回来了,会留在钱塘打工。就那一下子,周俊树就崩溃了,开启了长达四年半对周俏的单方面冷战。
那会儿他从没想过,周俏是怎么在这个城市活下来的。
周俊树在电玩城外的休息椅上坐了很久,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通讯录。
他买手机才不久,同学们一个都没加上,联系人里只有邱老师、周俏、黎衍和宋晋阳。
他打开黎衍的朋友圈,只有一条九宫格图文,是周俏生日那天发的。周俊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周俏的生日,但周俏记得他的生日,每年都会通过邱老师给他带一套衣服做生日礼物。
照片里的周俏和黎衍依偎在一起,笑得非常开心。
黎衍喜欢站着拍照,周俊树在游乐场见过,拍的时候,轮椅会被推得远远的,一点儿不会拍进去。
周俊树从来没见过周俏笑得这么幸福甜蜜,黎衍也是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透过屏幕都能深深地感染人。
周俊树之前看到这些照片只顾着生气,可是现在……
他吸了吸鼻子,点开宋晋阳的对话框,打出一行字。
【树影?星痕】:宋哥,你知道衍哥的单位在哪儿吗?
下午5点,黎衍正在工作。
右手腕上依旧戴着护腕,这两天/行动着实不方便,但他没怎么让人帮忙,都是自己忍着疼痛做事。其他好说,转轮椅和开小黄蜂完全躲不过,别人也帮不了他。
周俏说会来接他下班,黎衍思考后同意了。上下小黄蜂时最依赖手臂力量,手腕用不了力很容易摔跤,周俏接送他无非就是在他上下车时扶一把,再帮他拆、装轮椅,也避免让右手腕因为一直用力而好不起来。
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黎衍接起来:“你好,我是Rick。”
“Rick,前台有个男孩子找你,说姓周,你出来一下吧。”
黎衍:“……”
他坐着轮椅来到前台,吃惊地看到周俊树站在那里。
周俊树绷着一张脸盯着黎衍看,又看到他的右手腕上戴着黑色护腕,手指搁在轮椅钢圈上,嘴唇就抖了
一下。
黎衍刚要开口,小少年已经“呜……”的一声哭出来了。
前台小姐:“???”
黎衍:“……”
电梯间里,黎衍给周俏打电话:“俏俏,你别出来了,小树在我这儿呢,一会儿我让他帮我上车好了。”
周俏吓了好大一跳:“他跑你那儿去干吗?他又想干什么呀?”
黎衍低声劝她:“你先别急,我觉得……”他回头看了一眼消防通道防火门,“他是来道歉的。”
周俏:“……”
黎衍:“你是不是骂他了?”
“嗯。”周俏承认了。
“行吧,一会儿我带小树外头吃点东西再回来,我和他聊聊,明天他就要回去了,别搞得一肚子不开心。”黎衍安慰周俏,“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周俏说:“他要是再敢对你说混账话,你别对他客气。”
黎衍笑起来:“我知道,我俩都是男的,聊起来方便,你自己吃晚饭吧,别等我们了。”
挂掉电话,黎衍进了楼梯间,周俊树背靠墙壁站着,低垂着头,无精打采。
黎衍停下轮椅,把假肢放下地,手扶着楼梯栏杆站了起来。周俊树疑惑地看着他,黎衍笑笑:“我每天都要在这儿站几回,既然进来了就不要浪费时间,顺便练个站。”
昏暗的楼梯间里,周俊树的脸看起来更黑了,眼白倒很分明,随着眼睛的眨巴,直愣愣地盯着黎衍看。
黎衍也不和他客套:“你姐骂你了?”
周俊树又垂下了头。
“等一下我下班,带你外面吃个饭,咱俩聊聊。”黎衍看着他,“不过先说好,不能吵架,我实在没力气和你吵架,就想揍你,但估计是揍不过的,我手还伤着。”
周俊树:“……”
黎衍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开口:“小树,我问你一个问题。”
周俊树抬起头来,有些紧张:“什么?”
黎衍问:“你觉得我和宋晋阳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啊。”周俊树想到宋晋阳和黎衍之间的相处,就是好兄弟嘛。
黎衍说:“你应该知道,宋晋阳的爸爸和我妈妈是后来结合的,我和他十五、六岁时才认识。你可能想象不到,今年以前,我和他闹了十年的矛盾。”
“啊?”周
俊树完全没想到。
“我曾经揍过他,上高中的时候,因为他欺负我妈。就像你那天揍黎帅那样,我把宋晋阳摁在地上打。”黎衍想起十几年前的事,自己都有点想笑,“他根本不能反抗,被我狠狠揍了一顿,后来,我俩就水火不容了。”
周俊树:“……”
“但你现在也看到了,我和宋晋阳关系不错,你姐和他关系也挺好。我毕竟不怎么方便,这些年来,我妈很多事儿都指望不上我,都是宋晋阳帮她办,我妈早把他当亲儿子看了。”
黎衍继续说着,“明白我的意思吗?小树,人会长大的,思想会变,阅历会变,人与人的关系也会变。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真的很生气,仔细想想很多都是事实,也没法反驳。但是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一些,我再老一些,也许回过头一想,你会觉得自己当初说得比较偏激,我也早就对这些话一笑了之了。”
周俊树陷入思索。
黎衍又说:“你说你讨厌我,觉得我没法让你姐幸福,只会让她很辛苦,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希望我和你姐离婚吗?”
周俊树嘴唇嚅嗫着:“不是……”
“那你这样的发泄又有什么意义?我和你姐都没想过离婚,我还就认定她了。”黎衍语气平和,唇边带着笑,“小树,别说你讨厌我,前几年,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要不是你姐把我拉出来,我现在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跟个要饭的也差不多了。”
看着黎衍英俊的外表,周俊树难以想象。
“我和周俏……”黎衍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和她有很多方面还需要磨合。她本身比我小四岁,小小年纪就在社会上打拼,应该吃过很多苦。我现在的日子虽然和普通人相比稍微困难,但大学毕业前人生还算比较顺利,所以我对你姐,讲实话啊,不算特别了解。”
周俊树皱起了眉,眼神有些不满。
“别误会。”黎衍笑道,“因为你姐老是说,要向前看,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所以很少和我聊这些。小树,刚好你在,一会儿我俩吃饭时,你和我说说你和你姐小时候的事,我还挺想知道的。”
周俊树沉吟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过
,那个邵什么的,就不要说了。”黎衍提醒他,“听得我脑壳疼。”
周俊树没忍住,嘴角一扯,笑意刚露出一点,就被黎衍打趣的眼神给盯得憋了回去。
最后,黎衍说:“小树,我后来想过你说的话,我是个残疾人没错,变也变不回去了。但我想,我还是可以更努力一些的,争取做一个很酷的残疾人,不让你姐受委屈,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周俊树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到下班时间,黎衍坐回轮椅,让周俊树在电梯间等他去打个卡。见他要离开楼梯间,周俊树脱口而出:“姐夫。”
黎衍回过头,错愕地看着他。
周俊树站得直直的,低声说:“对不起,那天我错了。”
“没事儿,回头和你姐好好聊聊。”黎衍的笑容很温和,打开防火门就先出去了。
周俊树的背脊又一次靠回墙上,半晌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男人决定去吃烤肉。上下小黄蜂时,黎衍让周俊树扶他,几乎没使用右手。他还指挥周俊树帮他搬轮椅、拆轮椅、装轮椅,小少年一下子就学会了。
车子开起来,周俊树挤坐在后座,看小黄蜂汇入到晚高峰拥挤的车流中,感叹道:“这儿人可真多啊。”
黎衍在前排笑起来:“人多,机会也多,小树,考到钱塘来吧,和你姐一样,以后别回去了。”
周俊树看着他的后脑勺,偷偷地笑了一下。
可惜的是,因为黎衍要开小三轮,周俊树又没成年,两人吃饭时都不能喝酒,只能要了一瓶冰桔茶凑合。
吃饱喝足回到家,周俊树跟在黎衍身后进门时,脑袋都不敢抬起来,黎衍把姐弟两个一并赶进次卧,让他们好好沟通,不许吵架。
一直到晚上11点,周俏才眼睛红通通地回到主卧,上床后话都没说,直接抱住了黎衍。
“没事了吧?”黎衍拍着她的背,问道。
“嗯。”
周俏心里很不好受,明明是周俊树伤害了黎衍,现在反而要黎衍来从中调和她和弟弟的关系,也不知道他心中还有没有怨气。
黎衍没有告诉周俏,他从小树这里知道了很多她十七岁前的事。
他的周俏小时候真的吃过很多苦,
几乎年年都要面临辍学危机,都是历任班主任来家里劝,才让她一年一年地读下去。难怪她成绩好,要是不够好,班主任都不会去帮她。
黎衍摸着周俏的头发,心想这个女孩子活到二十二岁,到底有没有经历过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
应该是没有吧。
生活的压力始终都在她肩上,现在和他在一起,她的压力就更大了。但她不会抱怨,黎衍几乎没听她抱怨过什么,她总是充满干劲,对未来满怀憧憬,小小的身躯就像一面墙似的挡在这个小家庭的最前线,竭尽全力地为他挡风遮雨。
黎衍觉得自己应该尽快赶上来。
这个家庭是两个人的,不能只靠周俏一个人扛。
他的身体情况的确很糟糕,但也没糟糕到要拖后腿的地步。
他毕竟是男人,黎衍想着,再努力一些吧,和小傻子一起努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周三,周俏特地排的晚班,上午要送周俊树去火车站。
三个人最后一起吃了顿早餐,周俏帮弟弟整理出一大袋的特产和礼物,仔仔细细地打好包。
黎衍准备去上班,周俊树说:“姐夫,我送你去车库吧,帮你上个车。”
黎衍应下:“行。”
周俏听到那声“姐夫”,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车库里,周俊树扶黎衍上车,又帮他拆下轮椅放到后座,问:“姐夫你手要紧吗?好点了没啊?”
黎衍抬起右手动动手指:“好很多了,再过两三天就不用戴护腕了。”
周俊树站在车旁,看黎衍启动车子,说:“姐夫,你路上小心,下回见了。”
“下回见。”黎衍冲他挥挥手,“到时候我们再一块儿去对面六楼玩,不带你姐,你姐又啰嗦又抠门,玩得肯定不过瘾。”
周俊树挠挠脑袋,心想自己也很抠门。
“我走了啊,上班要迟到了。”黎衍已经把小黄蜂倒出来,“小树,明年见!”
“明年见。”小少年看着黎衍的小三轮爬上坡,消失在视野里。
周俊树背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在高铁站送走弟弟,周俏转身去坐公交车。
虽然已是八月下旬,这几天太阳却很烈,气温超过37度。
周俏走了没多久,鼻尖上就冒出了小汗珠,她抬
头看看天上刺眼的太阳,想起前一晚黎衍对她说的话。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太阳了?总是像个行星似的围着我转?”
“可是俏俏,你知道吗?你自己也是一个太阳,小树是围着你转的,还有我,现在的我早就不是太阳了,很多时候我更愿意把你当成太阳。”
周俏抱紧他,闭上眼睛:“不,你永远都是我的太阳。”
黎衍的语气有些无奈,又像是开玩笑:“俏俏,你这样子,我压力山大啊。”
……
周俏低下头,手指抹掉鼻尖的汗,心里有点不安。
周俊树回家后第三天,黎衍的公司要在A省另一个城市举办年中会,不仅钱塘总公司的人要去参加,全国各地分公司也会派代表来,加起来有五百多个人。
年中会四天三晚,后面还紧跟着新员工培训,黎衍就是新员工,要参加两天培训,所以整个行程是六天五晚。
这是黎衍和周俏在一起后第一次分开,天数还很多。周俏早先知道这个消息后就焦虑得不行,担心黎衍没法好好照顾自己,怕他在房间里洗澡、上厕所不方便,吃饭不方便,担心这担心那。直到黎衍告诉她,公司特地为他预定了酒店的无障碍客房,并且让他单住,周俏才略微安心。
出发那天,周俏打出租车把黎衍送到大巴集合地,总部人多,统一坐大巴走。周俏把黎衍的拉杆箱放进行李舱,又把他的两支肘拐交给方劲松帮忙保管,转过头,看着虎哥把黎衍背上大巴。
五十几座大巴的上车门台阶特别高,黎衍根本就迈不上去。
同事们都很热心,给黎衍安排在上车后的第一排,周俏也跟上车,看着他稳稳地坐好了,才下车拆下他的轮椅,仔细地放进行李舱。
她没再上车,站在车下望着黎衍,他坐在窗边,向周俏挥挥手,拿起手机晃晃,示意她看消息。
【黎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这几天你也放松一下吧,可以找朋友去吃个饭逛个街。
周俏又抬头看他,这辆车的人已经到齐了,司机准备开车。周俏让开了些,看到黎衍又向她挥了挥手,她也不知怎么了,眼眶一热,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心里的不安又扩大了一些,周俏自
己都意识到这状态不对劲。
黎衍是去开会、参加培训,每天都是待在五星级酒店里。他说那样档次的酒店轮椅通行绝对没问题,吃饭大多是在酒店,如果有外出用餐,他可以请假不去,在酒店叫个外卖就行。
房间里有无障碍设施,他一个人住,真摔了大不了就脱光,还能爬不起来吗?
生活方面是不用担心的,周俏自己也知道,黎衍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那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刚才,她看到了黎衍的同事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还有好多精致漂亮的女孩子。她们穿着时尚的衣服,戴着墨镜和亮闪闪的首饰,看到黎衍后就笑着和他打招呼。
周俏还看到陆欣,但陆欣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理都没理。
黎衍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姐姐,周俏听到黎衍喊她的英文名,两个人有说有笑,小姐姐还温柔地向周俏招招手,说:“放心吧,Rick这几天就交给我们来保护了。”
黎衍大笑:“你当我是国宝呢?”
小姐姐说:“那肯定比国宝还要珍贵啊。”
大巴启动了,黎衍透过车窗望向周俏,她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影。
Daria说:“你老婆看起来好小啊。”
黎衍回过头来:“她才二十二。”
“才二十二啊?”Daria啧啧称奇,“我生日月份大,二十二还在念大四呢,毕业都二十三了,现在二十八男朋友都没有,人家二十二都结婚了。”
黎衍笑笑,没说话。
后面两天,周俏和黎衍白天就只用微信简单聊几句,黎衍开会时手机静音,周俏也不敢随便打扰他。
到了晚上,两个人就视频聊天。
“给你看看我的房间。”黎衍坐着轮椅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拍给周俏看,“淋浴房有可以坐着洗澡的台子,洗手盆也比较低,扶手都有,面积还很大,真挺方便的。”
“床也比普通房间要来得低,看到了吗?”黎衍的语气很轻松,“今天吃自助餐,我自己去拿的菜,就搁腿上,不拿汤汤水水就行了,一点儿问题没有。”
周俏趴在床上,笑着听他说。
“刚才吃过晚饭,我同事他们喊我去周围逛一圈,我们酒店边上就是一条商业街,我嫌热,没去,让
他们帮我观察一下轮椅好不好走,要是好走,我明天去转转,给你买礼物。”
手机一通晃,黎衍的脸终于出现在镜头里,他也上了床,看着周俏笑眯眯,“想我吗?老婆。”
周俏说:“想。”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年中会,好多人啊,每场茶歇都堆得跟山一样,都是漂亮的小甜点,你肯定喜欢,就是吃不着。”
黎衍絮絮叨叨地说着,还带吐槽,“每个总监都要做年中总结,有些人讲得很精彩,有些水平实在太次,英语还有口音,听得我都要打瞌睡。”
周俏问:“都是用英语讲的吗?”
“对啊,总监大部分都是德国人,个别几个是中国人。”
“你都听得懂吗?”周俏觉得黎衍好厉害。
黎衍哈哈哈地笑起来:“怎么可能全部听得懂啊,能听个大概吧,PPT都是中英双语,知道他这个部门这半年都干了些什么就是了。”
周俏问:“方经理要去发言吗?”
“不用,他级别还不够,只是个主管啊。”黎衍觉得周俏的问题很有意思,“他的老板都没资格上呢,财务总监是个老外,就是上次给我三面的那个。”
周俏又问:“他还记得你吗?”
黎衍哭笑不得:“我没跟他说上话,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记得我吧,全公司坐轮椅的就我一个,这么特殊,还这么帅!能不记得吗?”
周俏小声抱怨:“你都不发照片给我看。”
黎衍笑道:“这两天不够帅,天天穿衬衫,明天晚上我们晚宴,你老公我要穿西装,到时候拍照给你看啊。”
“好呀。”周俏很期待,“你好久没穿西装了,你把西装挂起来了吗?别弄皱了,我都给你熨过的。”
“到了就挂起来了,房里也能熨,如果皱了我自己研究一下。”说到这儿,黎衍打了个哈欠,“坐着开了一天会,有点困了。”
周俏赶紧说:“那你早点睡吧。”
“嗯。”
“在房里,你要有空,就练练站。”周俏又提醒他。
黎衍哀嚎:“我知道啦!在房里练站,练走,练抬腿,人家晚上都去泡吧唱K,就我苦逼兮兮还在房间里锻炼。”
周俏说:“那你也一起去嘛,我又没有不让你去。”
“算了算了,我怕喝多了回来不好弄。”黎衍笑起来,“真睡了,老婆晚安。”
“老公晚安。”周俏看着黎衍结束视频。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人仰躺在了大床上。
黎衍说,到明年二月,公司里还有年会,也要四五天,每年会去一个不同的城市,不一定在A省,可能会去比较远的地方,要坐飞机。
还有每个部门自己开展的旅游,财务经理手里有经费,今年的旅游打算在十月底进行。
其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活动,比如家庭日,家属也可以参加,是周边一日游;比如每月的集体生日,会有蛋糕和礼物;比如专业上的一些进修培训,每次会派不同的人去,几乎都是外地,也算一项福利……
这些事儿周俏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大外企的福利待遇、培训机制完善又先进,连黎衍这么一个不用出外勤的岗位,每年都有三到四次离开钱塘的机会。
住的都是国际连锁五星酒店,吃的餐标是150块/人打底,晚宴时规格甚至高过婚宴,人均四五百是常态。
日常被剥削的无产阶级打工妹周俏同学从来不知道,会有单位对员工这么好,茶水间里点心随便吃,咖啡茶饮无限量供应,连结婚都能发八百块补贴。
知道这事儿时她懊恼地说:“哎呀!亏了,我俩结婚结早了。”
把黎衍笑得不行。
第二天晚上,黎衍参加晚宴。
周俏说想看照片,他一直都没回,周俏也不敢给他打电话。
一直到晚上9点多,周俏发现黎衍发了一条朋友圈。
那是他发的第二条朋友圈。
四张照片,背景都是年会的拍照墙,每张里都有黎衍。
第一张是团队合影,大家站成一排,方劲松站在中间,黎衍站在右起第二个,男士全员西装,女士们个个花枝招展;
第二张是黎衍和方劲松的合影;
第三张就不得了了,黎衍站在中间,左右两边各站了三个美女,个个盛装打扮,妆容精致,笑意盈盈。有人穿旗袍,有人穿抹胸曳地礼服,也有人穿短款蓬蓬裙,露出两条长腿,踩着细高跟鞋。
站在黎衍身边的就是周俏在大巴上见过的那个漂亮小姐姐,她甚至挽着黎衍的手臂,笑得很甜美。
最后一张照片是黎衍的单人照。
因为是单人,人就拍得比较大,看得更清晰。
黎衍穿的依旧是那套深灰色西装,扣着扣子,里头是白衬衫和蓝领带,脚下是黑色皮鞋。
他现在的身材穿西装非常好看,双手插在裤兜里,宽肩窄腰,整个人挺拔如松,在没有任何扶持的情况下,站姿居然挺潇洒,一点儿也不僵硬。
他留着利落帅气的短发,五官俊朗,笑容自信,眼睛里甚至透着耀眼的锋芒。
要不是周俏对他太熟悉了,看到这张照片,谁能猜到,这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居然是个双大腿高位截肢的残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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