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场务拎了几桶温热的水倒进高高的木桶里,几个小姑娘笑嘻嘻地往桶里撒上玫瑰花瓣。
现场快布置好了,倪布恬被导演叫去讲戏。
“这场戏关键在眼神,眼神一定丰富,层次分明,要表现出宁王和清荷之间暗流涌动的那种感觉。”
林以平大致分析完人物心理,又强调了一下机位和角度,把几个重点说了,让两人在一旁待机。
倪布恬低头翻着剧本,反复琢磨着林以平的话,在心里酝酿着情绪。
经过这几天的拍摄,她和顾辞年之间多了几分默契,不会再发生像之前那样出戏的情况,可用自己找到清荷,将自身和角色相融合的状态,她还在努力找寻。
倪布恬若有所思地将剧本向后翻了一页,余光里瞥见顾辞年还站在她身侧。他没看剧本,就那样云淡风轻地看着工作人员忙碌,神情里却已经去了几分顾辞年的感觉,多了几分宁王的影子。
她默默将视线收回来,脑海里莫名又冒出倪不逾的话,不禁失笑——
巧的是,现阶段的清荷对宁王也有同样的困惑……
即将开始拍摄,倪布恬收起剧本稳了稳心神,小可小跑着过来了,后面跟着没什么表情的倪不逾。
她脱掉羽绒服递给小可,服装助理细心帮她整理着衣裙,身侧顾辞年也垂眸任服装师整理着长袍。
两人目光撞上,她笑了笑,“等下还得麻烦顾老师带我。”
这本就是一句客套话,顾辞年不置可否,眸光向旁一偏,在倪不逾身上停留了一秒,低声说:“他……”
他才只说了一个字,甚至没有点名道姓,倪布恬不知怎的就猜到他的潜台词,略略压低了声音接话:“我刚刚和他说过了,都是拍戏,他理解的。”
顾辞年偏头看她,很轻地笑了声:“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倪布恬一窒,自己也愣了。
她抿了抿唇,没吭声,顾辞年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表情舒缓,惯常清冷的眸底润着浅浅的水光。
片刻后,他又说:“会不会给小孩儿造成不良影响?”
眼风又扫过倪不逾,带了点笑意:“毕竟他还未成年。”
“当然不会!”倪布恬耳根一热,脑子嗡一下热了,语气有些急:“又不是什么十八禁的戏份。”
最多就是稍微有点暧昧罢了,怎么被他一说,好像变成了什么少儿不宜的情.欲戏了呢?
顾辞年低嗯了声,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唇微扬着,转身就走。
擦肩而过,留下一句:“也不一定。”
声音微哑,意味不明的,无端让人心口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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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完妆容,倪布恬准备就位。
她回头看了眼倪不逾,莫名的有些紧张。
在自己亲人面前演这种戏份,任谁都会有些尴尬。
倪不逾低头回了句微信,手指在屏幕上左右划拉两下,锁屏。一抬头,就看见倪布恬微微抿起的唇角。
她紧张的时候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可是小动作会出卖她。
少年抬手挠了下鼻尖,薄眼皮轻抬,眼睛在拍摄现场转了圈,干巴巴地问她:“想吃什么?”
倪布恬:“啊?”
倪不逾蹙眉,没什么耐心的模样:“不是说饿了?”
“哦哦。”倪布恬突然想起这茬。本就是一个借口,脑子一空,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随便。”
倪不逾很轻地“啧”了声,留下一句:“麻烦。”,手机往兜里一揣,连帽衫帽子拉起来扣在头上,抬脚便往外走。
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外,倪布恬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又从小可那要来手机,给他发了句:【注意安全,别走太远】,这才到木桶前就位。
林以平在灯光前喊了句“action”,倪布恬饰演的清荷着一身白纱,从帷幔后慢慢转出。
今夜宁王府邸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信王景旭和安王景慈,宁王设宴,着歌姬舞姬表演。
清荷抱琵琶欲上,在屏风转角处被宁王拦下。
彼时宁王轻扣她手腕,素来多情的眉眼中没什么情绪,显得薄情又冷性,说出口的话也淡薄冰冷,威严重重:“回去。”
清荷不解,却在他的眼神中心下一凉,低了头退下。
她脚步放得轻慢,人还未走远,隔着屏风听到安王在问:“听闻三哥在振远将军府得到一才色双绝的美人,可否让我和四哥饱饱眼福?”
宁王的笑声传来,一副无所谓的语气:“不过尔尔,难登大雅之堂。”
屏风后,清荷没忍住,驻足静听。
安王坚持,信王也被勾起了兴致,几句来回之后,宁王又说:“我当日喝醉了,不过是看那丫头粗笨可怜,一时不忍,才留她一命……”
后面在说什么清荷已经听不清了,低头匆匆离去,只觉得身后那素来清越的笑声此时无比刺耳锥心。
眼前,倪布恬正要接着宴会后的剧情往下演。
清荷回忆起宁王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以及之前偶尔对自己流露出的几分温情,又想起他今日在宴席上的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她带着自己的使命而来,却不小心假戏真做,对宁王动了心,让自己泥足深陷。
镜头推近,清荷淡垂眼眸,心不在焉地解开纱裙,镜头特写,衣裙一件件掉落地上,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水声轻响,水汽袅袅,清荷浸入水中。
她撩起水花,扑在脸上,晶莹水珠滚过她饱满瓷白的一张脸,像清晨雨露中聘聘婷婷的一株荷花,美而不妖,让人移不开眼睛。
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她眉心渐渐紧蹙,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下一秒,她隐忍着,心烦意燥地潜入水中。
室内陷入安静,木桶中水面平静无波,无一丝涟漪。
林以平喊了“cut”,这个镜头结束。
倪布恬从水底钻上来,眼睫上遍布水珠,显出一丝楚楚,她甫一坐起,身上热气和空气中冷气交汇,冷得直打哆嗦。
小可忙拿着浴巾小跑过来将她裹住,她将浴巾紧紧向上拉起,牢牢裹住前胸,只露出纤细流畅的锁骨,小可又用羽绒服将她整个包住,问:“很冷吧?”
冬天的夜里,室温接近零度,片场空间大而敞开,即使休息区同时开了数个取暖器,但这边也温暖不了多少。倪布恬牙齿打着颤,冲她笑了笑:“还好。”
林以平让倪布恬去看监控回放,边看,边给她讲解细节。
顾辞年站在一旁,没出声,看着她不断打颤的背影,抬手叫来阿远。
他低头附在阿远耳边说了句什么,阿远转头就跑出去了。
林以平还在讲戏,又让灯光师临时调整打光。没一会,阿远拎着只铜壶和一沓一次性纸杯回来了。
阿远将杯子放在一边,麻利地倒上两杯姜汤,递给顾辞年。
顾辞年将其中一杯给了林以平。
林以平抬头扫了一眼:“你最近怎么回事?这么怕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
顾辞年半开玩笑道:“大概是上了年纪,身体不行了。”
林以平嘴角一拉:“你一二十多岁的精神小伙儿说自己上了年纪?内涵谁呢?”
顾辞年微一扬眉,说谁谁知道。
林以平伸了个懒腰,吹着气喝姜汤,顾辞年端着另一杯往唇边送,送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身边还站着个湿漉漉的倪布恬,眉眼一敛,将手里那杯递了过去:“冷吗?”
“还行。”
倪布恬死鸭子嘴硬,看他杯子举在自己面前不动,才慢吞吞接过来,小心抿了一口,只觉得热气瞬间流经四肢百骸,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暖了起来。
拍摄继续。
倪布恬又拍了两遍,严苛的林导终于让她过了。紧接着,到顾辞年的戏份。
清荷潜入水里,镜头特写,木桶水面平静,无波无澜。
木门悄无声息打开,宁王景行信步步入。
烛光微晃,在男人眼底打着影影绰绰的光,映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半显露在光明里,另一半隐藏进昏昧中,情绪莫辩。
他半抬眼眸,视线落在那悄无声息的木桶中,眸光一转,男人下颌线绷紧了,眼底闪过一丝锋利的光。
三步并作两步,宁王脚底轻晃,几乎瞬间来到木桶前。
他冷着脸,视线轻垂,看到女人浮在水中的身影,神情略略一松,眸底恢复一丝清明。
扇子在水中轻轻一拨,水底的女人憋气憋到极致,从水底浮起来。
修长美颈向后一仰,如瀑黑发甩向身后,盖住欲飞的蝴蝶骨,水珠飞溅,如颗颗珍珠在这夜中断开,碎裂,沾湿了宁王的睫。
他略俯身,下颌线微敛,锋利,轮廓分明的薄唇几乎贴住清荷的唇。
男人慵懒抬眼,眸光清而黑亮,像浩渺夜空中那颗触不可及的孤星,染着丝丝微醺醉意。
清荷睁开眼睛,黑长的睫毛被水光浸染,像水洗过的天空,干净地不像话。她睫毛微微颤抖,想躲,又舍不得。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惶,紧接着变为惊讶,惊讶之下,裹着迷惑与纠结。
两人鼻尖轻贴,谁也没有说话,转瞬几秒,清荷眸底情绪敛去,回复往日的清纯与娇弱,眼尾轻扬,又带着点诱惑的意味。
“殿下,您醉了。”
她身子向后仰,人躲开,欲擒故纵。
雾气缥缈,裹着浅望相对的两人,旖.旎在空气中升温,暧.昧一触即燃。
宁王再向前,勾住她的下颌。清荷轻咬唇,眼皮轻垂,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染过丝□□人红晕。
活.色.生.香。
扇底的红翡轻晃,细穗落上清荷的锁骨,宁王薄唇轻启,音色低醇迷醉:“小哑巴,我记得你。”
清荷震颤,猛然抬眸。
宁王唇角勾起笑意,再向前逼近一分,视线落在她锁骨上,淡淡望着那块红莲造型的翡翠。
……
十年前,敌国入侵,举国迁都,彼时年仅八岁的景行在战乱中流落民间,幸得一年轻男子救济,当时那男子身边带着的女孩,便是此时的清荷。
那时,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沉默,胆小却良善。他重伤,高烧不退,她日夜守护。数日后,景行被王室寻回,临别前,小哑巴给了他一个荷包,荷包内,便放着这块火红的莲花翡翠。
那是她身上唯一贵重的信物。
从此,那块红翡便被他绑在扇底,这一缀,就是十年。
那晚将军府夜宴,从一开始,他便认出了她。
……
清荷双唇轻启,饱满的粉唇上沾染着水光,诱人而不自知。
心中百转千回令她一时间失语。
宁王的视线顺着红翡下的细穗慢慢向下,落在她的锁骨上,继而,又向下,仅一秒,克制收回。
拍摄时间太久,木桶里的温水已经渐渐冷却,倪布恬手脚冰冷,浑身麻木,没留意随着动作悄然下滑的裹胸。
裹胸被沉重的冷水浸染,向下移了一寸,露出锁骨下的半边风光。
顾辞年正欲收回视线,眼睫一抖,瞥见那玉白.胸.前的一颗浅痣。
浅浅淡淡,似一粒细小朱砂。
是他曾翻遍她的低胸红毯照都未曾找到的独特印记。
他睫毛轻垂着,唇角渐渐抿了起来,仅一瞬,又轻轻扬起,面色如雪山消融。
像是隔着浓雾的青山终于现了原形,发现眼前青山即是胸中青山,而青山,果真妩媚无双,倪布恬看到顾辞年眼底突然涌起笑意,宁王淡去,顾辞年笑了。
几乎从不笑场的影帝,莫名其妙地笑场了。
倪布恬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惊慌地拽起裹胸,遮住不甚走漏的风光。
耳边,是他低沉的笑声,像一簇火,瞬间燃起了她全身的皮肤。
她下意识摸脸,以为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想了想不应该,心里又忍不住羞愤:他到底在笑什么?
难道是在嫌弃她小?
倪布恬心里一百个念头来回转,又冷又热,又羞又气,双手交叠将胸口紧紧抱住,水花轻响,没听清耳边男人又说了句什么。
“什么?”她问。
顾辞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底暗流涌动。
江甜……
“不甜”……
他没猜错,果然是她。
他的甜甜。
像是万年冰雪消融,一朝花开,万物复苏,暖暖的溪流在林间淙淙流过。
“倪布恬……”
顾辞年轻笑,喃喃:“明明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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