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凌晨的医院比白日里安静了不少,走廊上偶有人在走动,步履匆匆。
倪布恬靠在顾辞年怀里,将身上力气卸了大半,听到男人的轻笑,她不再挣扎,昏沉沉地挪动了下,像是想找个更舒服的方式靠着。
额头滚烫,烧得厉害,她小幅度地蹭啊蹭,蹭到顾辞年的脖颈间。男人的脖颈修长,皮肤微微凉,像一斛温凉的清水,触上去很舒服。她舒适地眯了眯眼睛,额头贴着他颈间的皮肤,懒洋洋的,不想再动弹了。
顾辞年微一垂眸,就见怀里的女人正安静地闭着眼。
不挣扎不躲闪的时候,她卸去白日里的面具和防备,像个安静的洋娃娃,睫毛卷翘,随呼吸轻轻颤动。
两个值班护士从走廊拐角过来,一眼便看到抱着女人疾走的顾辞年,这对男女虽然用帽子口罩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可身材和气质是盖不住的,引得途经路人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察觉到旁人探究的目光,顾辞年腾出一只手,轻遮住倪布恬的侧脸,将她的脸颊往自己怀里贴了帖,动作轻柔而小心。
两个小护士互相拽着手,表情端得严肃,眼睛里跃着藏不住的火花,边走边偷偷观望。
等顾辞年走过,两人停下脚步,压抑着声音又忍不住小小的兴奋——
“那男的好帅,身材比例简直不要太优越!”
“捂那么严实你都能看出长相?”
“帅哥的气质是盖不住的。我只要轻轻一瞟,颜狗雷达就能自动捕捉到他的绝美气息。”
“花痴!不过他眼睛真的好好看,深邃又迷人,有点像顾辞年!”
“别做梦了,顾影帝怎么可能来我们医院!”
“幻想一下不行啊!不过他对他女朋友真的好宠啊,公主抱,还捂脸,好甜!”
“甜甜的爱情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
“别想了,我家狗都换了三个女朋友了我还只有吃狗粮的份!只要我们在医院值一天班就别想!爱情是握不住了,现在我能握在手心的,只有大把大把掉落的头发。”
“人间真实。”
“且残忍!”
“……”
“……”
倪布恬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恍惚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甜甜。”
“江甜。”
许多陈年往事浮上来,高高的围墙、大大的院子、晃动着的秋千,还有许多许多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溺在旧梦里,十指紧揪着,却什么都抓不住,出了一身一身的汗。
画面一转,换了空间,空气里满是难闻的酒气,男人漠然的眼睛紧盯着她,桌上的花瓶倒了,碎片溅了一地,划破了她的手指,腥甜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她想喊,却拼命也喊不出声,怕向后躲,手脚却不得移动,胸口像被一座大山压着,张着嘴巴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五感俱在,行动全无,恐惧像是无边的虚空,生生扼住她的咽喉。
喉咙艰难吞咽间,身体倏地一抖,意识回笼。倪布恬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胸口的憋闷感一点一滴散去,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那声尖叫,终究被压在心底,连声小小的闷哼都没发出来。
她慢慢地睁眼睛,眼睫朦胧,被水珠遮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影影绰绰的光线中,只有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被光影渡上一层茸茸的光圈,身形颀长而高大,踩着满室的亮光,一步步向她走来。
是顾辞年?
她之前好像发烧了?
然后顾辞年好像抱了她?
她烧得迷糊,贴着他的脖子睡着了?
!!!
记忆一点一滴攀上来,倪布恬心中霎时警铃大作,忙不迭闭上了眼睛,装作还在沉睡的模样。
眼睛虽闭着,感官却是清晰的。
男人步子放得很轻,但腿长步伐大,仅三两步就走到了病床前,而后他悄然在床前椅子上坐了下来,垂眸看着她。
鼻端弥漫着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医院里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莫名的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心慌,心跳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扑通扑通,清晰异常,下一瞬突然如失灵了般,失去节奏地狂跳起来——
在他俯身靠近的那一瞬。
倪布恬屏住了呼吸,感觉到男人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紧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举动,更猜不透他的心思,那种焦灼的紧张感便因这份未知的茫然而呈倍数增长,像无尽的海水,拖着她向下沉沦,几乎溺亡。
顾辞年皮肤上淡淡的热度在她脸侧如影随形,几乎难以忽视,惹得她脸上的皮肤微微发痒,感觉到男人还有再靠近的趋势,她的脚趾在被子里无声地蜷缩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倪布恬几乎坚持不住仓皇想要睁开眼睛时,一股凉气悠然涌了进来,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几乎在同时,顾辞年双手撑着床沿坐直了身子,起身看向门外。
倪布恬暗暗松了口气,先前在梦里挣扎出的那身热汗还未干掉,便又添了一层……
她心有余悸地睁开一条眼缝,见顾辞年正淡淡向刚进门的护士颔首。因为是在室内,他摘掉了帽子,脸上还严严实实戴着口罩,只露出眉眼。
她悄悄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口罩和帽子也早已被摘了去,整张素颜暴露在空气中。
身份暴露了,但愿她生病时的皮肤状态不要太惨烈。
倪布恬还保持着一个女艺人的自我修养在心里碎碎念着,护士走了过来,抬手看了眼挂在上方的点滴瓶,她说:“我来给倪小姐换药。”
顾辞年点了点头,向侧让出一人的距离,没出声。
护士麻利地给她换上一瓶新的药水,又调整了下输液管下药的速度,柔声说:“好了。”
“谢谢。”顾辞年低低出声。
“不客气。”护士的脸颊莫名添上一丝绯色,抬脚往外走,顾辞年抬眸看了眼点滴瓶,又在椅子上坐下。
倪布恬忙闭紧了眼睛,之前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无声吞咽了下,耳朵敏感地捕捉着房间里的每一丝声响,忽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似乎是那护士又折返回来了。
前一刻还正常的声音突然就变得羞怯,细听之下还夹杂着一丝颤抖,“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是不是顾……”
顾辞年猝然起身,偏头看向她,低低“嘘”了声。
倪布恬又忍不住睁开了八卦的眼缝,寂然无声地偷看着。
顾辞年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护士面前,头微低,双眸清冷又专注地望着对方。
那女孩的脸便彻底变成了盛夏里熟透的西红柿,像被喷了催化剂似的,立竿见影。
她将病历本抱在胸前,小幅度地在胸前拍着,看得出来很紧张,双脚在原地无声地跺着小碎步。
眼底眨着布灵布灵的小星星,她还是想确认:“你是顾辞年吗?”
“别声张。”
顾辞年低声道,身体有意无意地向旁侧一挡,将倪布恬的脸挡在身后,他隔着口罩郁闷又低沉地开口:“别声张,给你签名好不好?”
不知怎的,倪布恬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从所未有的温和与妥协。
充满莫名的、让人心跳乱序的温柔。
“……”
“……”
“啊啊啊啊啊,真的可以吗?”护士压着嗓子低声又雀跃地叫了起来,因为激动,眼睛里布满了水光:“我是资深的年画娃娃,从你出道起我就喜欢你,就算你之前戴着口罩和帽子,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的背影!”
在她口不择言表白的时候,顾辞年拿过她手上的圆珠笔,在她递过来的、随身携带的照片背面快速签了个名字,附上日期。
护士:“你,你和倪布恬……”
“你叫什么名字?”顾辞年淡声打断她。
“啊?”她反应过来,“我叫李星。”
顾辞年抬手写上“To:李星”,略一思杵,又在后面加上一句:“平安顺意,阖家幸福。”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双手捏着纸张将签名递回去,漆瞳微沉,明晃晃地盯着她,唇角微微向上一勾,道:“送给你。”
偏头向后看一眼,又说:“我在这里的事情,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哦。”
“……”
小护士捏着签名,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是谁说她家影帝高冷矜贵,生人勿近?
是谁说她家影帝桀骜冷漠,不苟言笑?
明明那么平易近人,温和迷人!
是个会动,会说,会笑的,活生生的、行走的勾魂机啊啊啊啊啊啊!!!
躺在病床上偷窥了全程的倪布恬也有些目瞪口呆。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辞年礼貌周到地送护士出了门,又眼睁睁看着他回到病床前。
“醒了?”
见她睁着两只圆咚咚的大眼睛,顾辞年微一挑眉,拉了椅子坐下来。
“嗯。”
倪布恬僵硬地清了清嗓子,“谢谢你。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顾辞年转身给她倒了杯温水,一手绕过她颈后,自然地半搂着她的肩,将人扶了起来。
倪布恬:“……”
“谢谢。”她低声说:“我自己来。”
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顾辞年却捏着杯子没松手。
倪布恬抬眼,狐疑的目光看向他,却见他正一脸兴味地望着自己,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几秒的对视,她全面溃败,硬着头皮低下头。
顾辞年满意地抿起唇,将纸杯凑过去,喂她喝了半杯水。
等喝完水,他又扶着倪布恬躺下,帮她把被子拉好,倪布恬全程紧垂着眼睫,没敢再和他对视。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没学过舞蹈吧?”
倪布恬:“??”
他当她是默认了,煞有介事地点评了句:“硬得像根木头。”
“……”
“!!!”
“如果不是你搞得人那么紧张,我至于那么僵硬吗?”倪布恬在心里无声地叫嚣着,眼皮翻了翻,没出声。
隔了一秒钟,不满意他对自己一个即将拍舞蹈戏的专业演员的不公正评价,她不满地轻哼了声。
哼声落到男人的耳朵里,他眉眼微扬,淡笑:“还闹脾气了?”
“……”
为什么每句正常的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莫名暧昧?让人忍不住无端猜想。
倪布恬舔了舔唇,空着的右手在被子下揪了揪衣摆,觉得有必要和他划清界限。
可他好像也从没有明确表示过别的意思,她似乎也没有任何澄清的必要和理由,无端扯到那个话题,好像显得她自恋又矫情。
她认真想了几分钟,决定旁敲侧击。
“刚刚那个,是你的粉丝?”她干巴巴地问。
顾辞年微一抬眼,“听到了?”
“嗯。”她眼睛慢慢眨了眨,有些别扭,“你刚刚怎么不和她解释清楚?”
顾辞年将手机揿灭,握在手心里,饶有兴致地问:“解释清楚什么?”
“我们的关系。”她说得没底气,几乎要咬着舌尖:“她刚刚问了……”
甚至还误会了。
“嗯?”男人尾音微扬,微哑,似一把勾魂的刀:“我们……什么关系?”
倪布恬:“没什么关系。”
顾辞年:“那为什么要解释?”
倪布恬咬了咬舌尖,无言以对。
男人单手撑着下巴,向她凑近一分,眸底沉沉地望着她。
“还是你认为,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倪布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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