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军总镇抚贺飚因已由王元景出任“小袁营”镇抚官一职,他原本也是要赶回开封军中,而今因为三边总督孙传庭的意外到来,便在玄武营前部千总申靖邦的护卫下,陪同陕督孙传庭急急赶往开封。
其实,李际遇的玄武营如今已经四分五裂,新组建的中部与右部随副将苟长生,一同留守宣镇右路;左部则随副将刘世尊在荆隆口那边守护“小闯营”和慧梅的安全。
如今跟在李际遇身边的只有姬之英的后部兵马,就连他的中军骑兵、火炮、车架三司也随同中军官周如立,留在了武安县操练小袁营。
李际遇对此虽然在心里也有一些不太情愿,但却并不敢有丝毫表露,更何况永宁伯张诚也告诫过他“一切都是为了剿贼大业,虽未沙场建功,但其意义相同,将来自会为他表功”。
而他也是刚刚才接到调令,这才率了姬之英的后部急急奔往新城集候命……
…………
孙传庭与贺飚等一行千余人马要渡过浩瀚汹涌的黄河,至少需半日光景,他在渡河后并未等待贺飚,而带着家仆、幕僚和那十名护卫缓缓往开封城方向行去。
马维忠既是孙传庭的家仆,也是他的长随护卫,此刻腰佩长剑,策马在孙传庭身旁不远处紧紧跟随,他十分机警地不断环视周遭,尤其是远处空旷之地。
虽然,此刻已然知晓闯曹贼军全都开往朱仙镇,正与永宁伯张诚南北相持,且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千总部的勇毅军战士,但马维忠依然坚守自己的职责不敢有丝毫放松。
其实,早在他们登上黄河南岸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一丝异样。
这边的萧条是显而易见的,在北岸时候虽然也没有多少繁华的景象,但无论是县城、集镇,又或是在码头上,也都有人来人往不相间断。
可一到南岸这边,此等景象便即戛然而止,仿佛是冰火两重天一般,南岸上唯一可见的就是披甲战士,或者身穿号衣的乡勇,偶尔能够看到一二个卖苦力的乡民,已经算是幸运的啦。
而到了官道上之后,这种反差也是更为明显……
在黄河北岸的官道上,虽然也并非是熙熙攘攘般热闹,但还是能够见到往来的货商,大车、推车与骡马交替,总不会让人感到孤独。
可一踏上南岸的官道,前后皆无人,只有他们这十余骑缓缓策马而行,放眼四野,无比空旷,偶有单骑明军信使疾驰而过,好似在提醒他们——这个世界上还有活人!
马维忠一直都在警惕四顾,他左手持着弓,右手搭着箭,不敢有一丝懈怠……
孙传庭确是对此不以为然,他策在马上伸了个懒腰,对身边幕僚笑道:“咱们加快些脚力,天黑前赶去新城集。”
众幕员都是一惊,他们面面相觑,素来受其信任的幕僚陈继泰来到他身旁,低声说道:“孙公,咱不进开封见周王和张督、高抚臣啦?”
孙传庭大大咧咧地摆着手,道:“陕事紧急,我等直驱新城,就不入开封啦。”
陈继泰心中一惊,他似乎想要忍住,可还是说了出来:“孙公,我们真的要去向永宁伯求助?”
“唉!”
孙传庭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陕地已然糜烂,百废待举,不求永宁伯支持一二,募勇练军,不知要费多少时日。”
他接着又感慨道:“时不我待,为了大明,我这点区区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孙传庭随即便发出一阵狂笑,其中不知饱含了多少不甘,他扬鞭催马,大喊道:“都跟上喽!”
一马当先,在无人的官道上,直奔开封方向疾驰而去……
…………
永宁伯张诚是从贺飚、李际遇的书信中,得知新任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到来的消息。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孙传庭会来得这么快,更不会想到他竟然甩开自己的总镇抚贺飚,独自带着几名随从、幕僚就奔来新城集中军行辕。
他手里拿着陕督孙传庭的拜帖,笑言道:“孙先生,你见过这般不着调的三边总督嘛?”
孙时相跟在永宁伯身后,摇着头说道:“这位孙总督也太心急了。”
“他不急成吗?陕西都烂成啥样啦,他这是来借钱,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张诚扭头看了一眼乱嚼舌头的林芳平,道:“孙白谷,可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能如此轻车简从,只带了十来人就敢在开封周边晃悠,只此一点,就比旁的朝廷疆臣强出不知多少。”
林芳平吐了吐舌头,轻声说道:“末将只是感觉他这样子,有点不像是个总督大老爷嘛。”
“哈哈……”
张诚边走边笑,道:“惟有如此,才配得上他孙白谷之名!”
风尘仆仆的孙传庭领着几个心腹,外加十名看上去十分健硕,但精神却略有些萎靡的护卫骑士,正在辕门外相候。
永宁伯的中军官张成芳正在辕门外陪着孙传庭,他正要给孙传庭介绍,却见孙传庭已然迈步向前迎了上去,躬身俯首拜道:“传庭岂敢劳动永宁伯玉趾,真让下官受宠若惊!”
张诚笑着快步迎上,道:“劳烦孙公在辕门外久候,真是罪过……罪过啊。”
来到近前,张诚又道:“方才看过拜帖,方知竟是孙公大驾来临,真是稀客啊,也让本伯颇感意外呀。”
孙传庭也笑着说道:“传庭冒昧来访,还请永宁伯不要怪责才是。”
张诚笑着拉住孙传庭的手,道:“孙公哪里话,满朝文武,谁人不识孙公之能,今日既已来到新城,可得好生给本伯参谋参谋,这与李贼之战事,当如何对之!”
孙传庭随着张诚往辕门内行去,他边走边道:“永宁伯乃当世豪杰,剿贼战奴,屡建奇功,传庭岂敢在永宁伯面前班门弄斧啊!”
…………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中军大帐内,双方各人多有不相识者,彼此简单做了一番介绍后,宾主各自入座。
张诚开口说道:“对了,还未恭贺孙公升任三边总督一职,有孙公坐镇陕地,想必未来之局势,定然会有所不同啦。”
孙传庭眉目间隐含着一丝得色,口中却是笑着说道:“下官区区微职,又如何能与永宁伯之功业相比。”
张诚看了他一眼,暗中思讨:“这孙白谷,什么时候孙传庭变得这般好说话了?”
不过若是仔细看去,仍可从他眼眸极深处瞧见一丝桀骜之色,可见他的孤傲之心并未曾改变,只不过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罢了。
张诚不再说话,先是命人上了香茗,接着又吩咐上烟,只见一名亲兵端上来一个银制托盘,上面放着两个十分精美的金匣。
他先来到永宁伯身边停下,取了一个金匣放在他身前案几上,又来到陕督孙传庭身前,同样取了一个金匣放下。
随后,又是一名亲兵端着一个同样精美的木制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两个做工精细的火折子,先后放在了永宁伯与孙传庭身前案几上。
这个火折子不止是做工精细小巧,上面更是镶嵌着玉石珠宝,更有金银镶边,若是放在外间甚至会当作收藏品,也未可知。
“来来来,先抽一袋烟,咱们再谈正事不迟。”
这正是永宁伯张诚的待客之道,但只有外人来拜访,这一固定流程那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这烟盒、火折子,并非是一成不变,而是因人而异。
来的客人有多尊贵,烟盒、火折子也会随之变化!
张诚此举的目的,就是要将自家卷烟彻底捧红,使其成为官场、军界、商贾、民间的待客必备之品,成为一种新的社会风尚,进而扩大自家卷烟的销量。
孙传庭本就是一个出了名的大烟枪!
不过,他以前抽的是旱烟袋而已,初时对于宣府产的卷烟,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只钟爱自己的大烟枪。
但自打他亲身往宣镇游历过后,竟然奇迹般地爱上了宣镇卷烟,自此也终于同他用了近三十年的大烟枪告了别。
“哟,这是云烟。下官还真是沾永宁伯的福了啊!。”
那金制的烟匣正面画着一座山峰,周围云雾萦绕,其旁边的留白处写有一首小词:
“凭栏倚,吞云烟,
半入清风,半入喉,
清风也染人间愁!”
孙传庭拿着那个金匣在手里把玩,轻声念着写在上面的“吞云烟”小词,一时竟不忍将其打开。
永宁伯将一切看在眼中,轻轻一笑,他十分熟练地打开金匣,从中取出一支“云烟”来,在案几上轻轻地颠了几下,以使烟卷里面的烟丝更密实些。
然后,他才将云烟的一头送入嘴中,用唇轻轻叼稳,这时才摇动火摺子点燃了云烟在外面的另一头,轻吸一小口咽下,使烟在肺中停留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口轻烟。
孙传庭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效仿着张诚的动作,一步一步点燃了口中的云烟,不过,他的第一口却并不是轻吸,而是猛吸了一大口,接着就是狠狠的吐出。
“好。好烟!咳咳……”
可能是这一口吸得既急又猛,才说出几个字来,便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
张诚嘴角上挑,心里暗道:哎,还是改不了抽烟枪的习惯啊!
孙传庭咳了几下后,才又说道:“还是永宁伯会生活,这烟匣、折子都很精致小巧,很惹人喜爱啊!”
“哈哈。孙督喜欢,送你就是。”
张诚也不再与他兜圈子,直接开口问道:“未知孙督大驾光临新城,可是有何见教嚒?”
孙传庭本就是内心坚毅果敢之人,他既已决定前来向永宁伯求助,自然也就不再在乎自己那本就不怎么尊贵的颜面。
只听他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确实,传庭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确是向永宁伯求助来的。”
张诚虽在心中暗笑,但面上却故作惊讶地回他道:“哦。孙督何事,需求助于本伯呢?”
他看着孙传庭,接着就道:“你我同朝为臣,何来求助之言,还请孙督说来听听,看本伯能否帮衬到孙督!”
孙传庭面上现出一丝难堪之色,虽极细微,却被张诚完全看在眼中。
只见他轻轻对站在身边的亲信幕僚陈继泰挥了挥手,他便从文案包中取出一个文册,双手递给了永宁伯随身赞画刘承祖。
张诚接过刘承祖手中文册,轻轻翻开简略看了看,便即微笑着说道:“本伯与孙督同朝为臣,又同为剿贼事操劳,彼此帮衬,本是无可厚非。不过……”
孙传庭原本还以为此行会很顺利,可当他听到张诚说出“不过”二字,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正不知该如何说话,却听张诚接着道:“孙督所求之事,太过繁多,我这边正与李贼接战,恐一时之间难以帮衬到孙督啦。”
孙传庭也是有些捉急,他拱手说道:“还请伯爷深思,尽力帮衬一二,待我重练陕兵,必助永宁伯剿除流贼。”
“唉……”
张诚重重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地说道:“孙督也知,我勇毅军数万将士援剿豫省,每日耗费甚巨,而朝廷也是钱粮两枯,只此一项,我也是勉力支撑,实在是没有余力……”
孙传庭听张诚如此说话,俨然已是当面拒绝之意,他的心情霎时间落入谷底,面容不由得也现出了黯然之色。
张诚其实也是在吊他的胃口,毕竟让孙传庭很容易就得到援助,既不利于自己与他讨价还价,也不会激发他的感恩之心。
他假作不忍见孙传庭如此的样子,叹着气说道:“这样吧。孙督先别急,且让我再研究一下,成与不成,三日内定然给孙督一个痛快!”
果然,孙传庭闻言后面上立即现出喜色,不过却又略显贪婪地举起三根手指,疑问道:“三日?”
张诚装作十分为难地表示道:“本伯要为豫省剿贼事谋划,不可短了此间粮饷军资,否则开封有危,其罪难当啊!”
他随后又紧着一句:“三日,就三日,只多不少。但有消息,必告孙督。”
孙传庭面上有一点失望,却强笑道:“此为当然,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他身旁的几位幕僚见状都是一副咬牙不语之态,显然在心里皆颇有受到屈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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