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副将符应崇表现得十分卖力,他在河岸边大呼小叫着指挥炮营中的各人,将那些轻便小火炮固定在木排炮座上。
火药因怕被河水打湿而无法使用,全都摆在河岸之上,即使那些作为炮座的木排,已经高于河面一尺有余,符应崇应是不敢完全相信。
同时为了减轻作为炮座所使用木排的负重,上面布置的各火炮所需炮子,也大多摆在河岸上的平整处,随用随取。
此次,神机营炮军可是战斗的关键,他们需要利用己方的优势,完全压制对岸清军。
使吴三桂的宁远军可以顺利登岸作战,夺取河岸,建立前沿阵地,以便使得更多的明军将士能够渡过河去。
女儿河南岸随处可见一些伸入河里的码头,这些都是临时搭建,以方便军士们快速登船,毕竟天已入冬,若是涉水泅渡,人也受不了。
沿着这些临时码头停靠着许多大小船只和木筏、木排,尤其是前面那些船只和木排上,更都是固定了一门小佛郎机或是百子铳在船头处。
这都是明军水战常用的战法,只是驻扎北方的明军已常年不习水战,这也是临时才想起此法,准备渡河作战的三镇兵马才行动起来,为合适的船只加装小火炮。
虽然除了那些合用的小佛郎机炮外,其他各炮因在小船上腾挪不便,难以继装之遥,所以只能打射一轮,但有也总比没有强。
就算这些临时加装的小火炮,只是拿来壮壮胆子也是好的!
随在吴三桂身畔的中军参将吴国贵,向他请示是否可以让军士们先用早饭,吴三桂看了看时间才是卯时,便让吴国贵传令各营,递次用饭。
这吴国贵可不简单,他此时也才二十出头,虽然作战勇猛,又治军极严,更颇有韬略,然也就是在吴三桂麾下,才能如此年轻便被提携起来。
其实,吴三桂与张诚一般,都极为喜欢提拔麾下的年轻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年轻人好用,他们既忠诚、又十分听话。
而反观上了些年纪的那帮子老将,一个个的脾气都十分的大,还有一些则很固执,对于军令很多时候,都会质疑一番,完全没有年轻人那般服从。
吴国贵便是被吴三桂提拔起来的第一批年轻将领,所以他对吴三桂也是感恩戴德,十分的忠诚,执行起吴三桂的军令,也是不折不扣。
在那个未曾错乱的历史中,吴国贵追随吴三桂一路征战,一直打到缅甸,活捉大明最后一个皇帝永历帝,而他更是作为行刑人之一,用弓弦将永历帝父子统统勒死的人。
后来在三藩之变的时候,他更被吴三桂任命为金吾前将军,与另一猛将夏国相率领吴军步兵、骑兵作为先锋攻占贵州。
不过,这一世的大明有了张诚,吴三桂也好,吴国贵也罢,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一次打到云南,打进缅甸!
…………
女儿河汇入小凌河处南岸边,有一处搭建得十分坚固的木头营帐,其下半截还是夯土的墙基,中间每隔一段距离就立起一本圆木。
就连顶棚也是一根根大木搭起,外面更是罩着两层厚厚的毡布,如果不打开东西两面的通气窗口,竟连一丝威风都吹不到这营帐内。
这里正是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的前沿指挥所,作为临时帅帐,此间的物品也是一应俱全,所需所用皆无须再回大帐中取。
而今,这座宽大的营帐内还燃着两个炭火盆,上面温热着一些酒菜,吴三桂与陈九皋二人,还有副将祖大乐与符应崇,正在这里用早饭。
陈九皋与符应崇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这一战他们只是在后面负责打炮,无论胜败如何,他们都不是很放在心上,此时吃得也很是安稳。
可吴三桂与祖大乐二人,虽然不怕与奴贼作战,但今日之战对于他们而言,可是意义重大,此次离开宁远前来松山所为不就是今日——援解锦州,救祖大寿出围的嘛?
就在他们边吃边聊之际,忽闻军帐外“嗵”的一声号炮传来,接着就是一阵稀稀拉拉的锣声,符应崇先是一惊。
然他随即便听祖大乐说道:“头一发号炮,当是白广恩那边开动啦。”
吴三桂不以为意,他举起手中的小酒杯,对陈九皋与符应崇道:“今日还有战事,不能陪二位将军尽兴,待战事稍歇,三桂在锦州城下,再与二位将军痛饮。”
陈九皋这时也稍微收敛了些,他并未一饮而尽,却是与吴三桂一般,都是浅尝即止。
这时,就听军帐外一阵急促的蹄声传来,接着便是吴国贵的声音响起:“禀报大帅,总督行辕发了号炮,蓟镇白总兵所部已开始猛攻对岸。”
吴三桂神情不变,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他只是对祖大乐使了一个眼神,便听祖大乐对帐外喝道:“知道啦。”
接着,军帐外便没了一丝动静。
…………
距离辰时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宁远军右营游击夏龙山就接到吴三桂的军令,命他率军出营,到河岸前集结,准备登船作战。
“呜呜呜……”的号角中,宁远军右营的人马犹如潮水一般,成群结队的从营地内涌出,他们各队总之间皆有滑泾分明的队列,整齐而有序。
陈九皋站在宁远军前沿指挥所旁的一处高台上,看着远处右营与左营的军阵,不由在心中感慨:“果然天下强军大多一样,单只在这军阵之上便可看出,宁远军马当是辽东最强之军,就是比起号称‘猛将一流’的曹变蛟,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脸上满是钦服之色,再看吴三桂更觉得他似乎比前时更为帅气英武起来。
陈九皋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拿吴三桂与张诚做起比较,在他看来此二人都是十分杰出的年轻将帅,而且陈九皋更看出,他们两人都不会止步于总兵这个位置。
可大明朝百多年来,就没有武将出身的人物,可以登堂入室,进入大明京师踏足朝堂的先例!
不论张诚,还是吴三桂,但只表现出想要踏足朝堂的举动,也必将成为大明整个文官系统的敌人,举国上下成千上万的文官士人都会将他视为敌人,不死不休。
吴三桂如何?
陈九皋还不太好说,毕竟也只是援辽这段时间里,才同他有了接触,此前也只是在京中听过这个名字而已,甚至连印象都没有留下什么。
不过,他感觉在与吴三桂的交往中,总有一种不是十分真诚,吴三桂虽然也很热情,且更为能言会道,又与张诚一般很舍得黄白之物。
但他却没有张诚待人那般真诚,陈九皋总感觉吴三桂凡事都在算计,你似乎永远也琢磨不透他骨子里是啥意思?
而张诚却有所不同!
陈九皋与张诚相识、相交与河南剿贼之际,他对于张诚的印象可是颇佳,而张诚也是他陈九皋第一个发自内心,愿意折节下交的边镇军将。
几乎可以用一见如故来形容他与张诚的相识。
在陈九皋眼中看来,张诚人如其名,他能待人以诚,如答应帮助你的事,就绝不会再掺沙子在里面搅合,如不答应你,也不会含糊其辞,而是直言相告。
最让陈九皋喜欢的就是,张诚从来不做“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他如果想要算计你,也会明刀明枪的与你谈条件。
按照张诚的话说,这叫“双赢”!
“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就是张诚信奉的道理,无论如何都不该当面就拉下脸来,凡事都可以过后再做,何必又急于一时?
欲成大事者,必须要沉得住气才行。
虽然陈九皋对于张诚也并不十分了解,但以他所知来看,张诚似乎明显强于吴三桂。
他们一个背后蓟辽总督洪承畴、是锦州祖大帅,是整个辽东将门;另一个背后是当今皇上、是本兵陈新甲、是半个宣府镇的强大军力。
单看这些,虽然有皇上的信任和支持,但张诚似乎并没有吴三桂的后台强大,因为陈九皋可是京中勋贵子弟,他太知道皇上的信任是个什么玩意了。
今天对你的信任,说不准明天就成了你的罪过,所以这么一比较,似乎也不分高下。
但若是比较宁远军与宣府军的战力,陈九皋的嘴角抹起一丝笑意,他心道:“宁远军虽强,也就是辽东的强军,却如何与号称大明第一强军的宣府军相比?”
这“大明第一强军”的名头,怕都是陈九皋自己给加上去的。
但事也凑巧,在辽东战事结束之后,大明京师官员与士绅百姓间便传出了“大明第一强军”与“大明第一猛将”这些个称谓。
也不晓得是不是陈九皋的杰作!
…………
站在河岸边,望眼左右,皆是如自己一样的精悍战士,列阵静候着登船的军令,触目所见,尽是一水的帽儿盔,还有招展的大明日月浪涛战旗。
宁远军左营游击胡心水顿感自己的渺小,同时又感受到聚众的力量,看着眼前的左营战士,他对今日之战也是充满信心。
这位宁远军左营游击可不是一般人,他与右营游击夏龙山一样,都是吴三桂一手提拔的年轻将领,也是辽东军户的出身。
而他们二人对于吴三桂最大的贡献,却是都为吴三桂生了一个好儿子!
胡心水与夏龙山二人,皆是辽东军户世家子弟,又都是一般的少年枭勇,胆力过人,深受吴三桂的喜爱,将他们引为心腹,授以要职。
他们也确实不负吴三桂的期望,皆用心尽力,无论是练军治军,还是阵前冲锋,都让吴三桂深感满意,对于他们也越来越着意拉拢。
而胡心水生了一个儿子,名叫胡国柱;夏龙山也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夏国相。
胡国柱与夏国相也真是人如其名,他们日后成年,一个做了大周皇帝吴三桂的柱国大将军,一个做了大周朝的相国。
同时,胡国柱与夏国相也是生得姿貌丰腴,更兼此时他们的父辈又都在吴三桂麾下,身居要职,为了拉拢,吴三桂更将两个女儿分别许配给了他们二人。
…………
辰时才到,便听“嗵嗵”的两声号炮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紧凑的锣鼓声响起。
陈九皋浑身为之一震,他神情略显紧张地问站在身边的符应崇:“马科也出动了,快了,快了,就快到这边啦。”
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神机营炮阵,对符应崇说道:“去,逐炮查验,清膛、装药、装弹……”
符应崇才走出五六步,又被他喊住,再次吩咐他:“今日这一战,非比寻常,可不敢疏忽大意,你可要给哥哥盯紧了些。”
“是嘞,陈老大尽管放宽心,有咱符大牙在这,保管炮炮轰得响,射得准,管叫鞑子找不到娘嘞!”符应崇仍然是那一副自吹自擂的样子。
吴三桂在旁边面带微笑的说道:“陈帅不必心急,此刻山海镇马总兵的兵马,才开始渡河,你听这炮声,并不激烈,可见双方尚未接战。”
陈九皋这时才静心去听,果然,将士喊杀之声若有若无的自西方传来,偶尔一两声火炮的轰鸣,也并不响亮,双方还真的尚未接战。
但马科那边已然开始渡河,想来无需多时,吴三桂的宁远军也将要投入战斗,陈九皋不由好心提醒:“吴帅,宁远军是否也该准备出击。”
吴三桂看着河岸上已然集结起来的左右二营将士,嘴角一裂,道:“不急,还未到时候!”
…………
随着明军攻势的展开,整个乳峰山与石门山的北边河岸,尽是铁盔与衣甲汇成的红色海洋,而河面上也是阵阵硝烟升腾。
显然,渡河的明军已然在船上开炮,轰击着对岸的鞑贼守军,同时更发出声嘶力竭般的怒吼,以为自己壮胆。
不止明军的炮火,女儿河北岸也有一些清军的火炮布置,只是他们却显得并不密集,而是疏散于各处,只有稀稀落落的炮声自北岸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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