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织明 > 第三百零七章:张诚,土狗尔

  锦州南关外,北风呼啸,一片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数万清军骑兵列阵以待,阵中更立着数杆龙纛大旗。

  在清军骑阵外围,又有无数虏骑往来奔策不断,扬起漫天烟尘,将清军大阵遮避其间,从远处根本看不清内里情形。

  清国睿亲王多尔衮策马在清军大阵中间,他神情冷漠,目光阴鸷的望着远处的明军战阵,突然说道:“谭泰,你领正黄旗,再加蒙古镶蓝旗的勇士,从右翼突击吴三桂所部明军侧翼,督促勇士们定要奋力冲阵,破阵有赏,畏怯必罚。”

  他接着又对满洲镶红旗固山额真满达海,说道:“满达海,你领镶红旗勇士列阵在前,如对面明军阵势,被谭泰搅乱,你立刻出击。

  如明军不乱,你则听凭中军号令出击,切勿擅自行动。”

  看着谭泰和满达海各自奔回军中,做着出击的准备,满洲正黄旗和镶红旗阵中呼喝之声不断,很快就整队完毕,多尔衮心下也是甚觉满意。

  他举起千里镜,不由有看向东南侧远方小凌河畔,代善与张诚那里的情势。

  …………

  大明辽东的军事重镇锦州城,其南门与东门之外,都各有一处因长久贸易需求,而形成的关市,分别称之为南关与东关。

  而如今,其东关与南关连同外城都已沦落于奴贼之手,处处皆是断垣残壁,没有一丝生机。

  在南关外约三里多远的地方,大批清军虏骑汇聚,他们军阵纵深并不大,可横列开来却有数里之遥。

  有数杆织金龙纛大旗矗立在其军阵的中央位置,五颜六色的旌旗向四周蔓延开来,犹如一朵绽放的鲜花般艳丽。

  可这艳丽的背后,却是靠着明清双方将士的鲜血滋润,又是何其残酷?

  清国礼亲王代善的动作永远是那么缓慢,或许与其年龄有关,也或许与其表演有关,但不管如何,现在他毕竟是对战宣大军的总指挥。

  在他的身旁两侧分别站着肃亲王豪格与武英郡王阿济格,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簇拥在中间。

  此外还有满洲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以及蒙古正黄旗固山额真阿代,镶黄旗固山额真图赖,正红旗固山额真恩格图等一众将领。

  然而,代善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倒不是因为最近日夜操劳,休息不好所致,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于自己家族未来的担忧。

  代善,曾经的后金四大贝勒之首,除了清国皇帝黄台吉之外,惟有留存于世的老王爷,其在清国内部可谓德高望重,仅次于黄台吉。

  他表面上虽然对于权力之争,似乎不感兴趣,但在内心中却仍是无比渴望,就如今日锦州战事受挫,黄台吉个人威望下降。

  代善又觉得自己行了,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多尔衮这个最小的弟弟,但是他在心中也是清楚得很,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再考虑汗位之事。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他现在只是在为自己的家族后人考虑,现在自己的儿子里只有硕託与满达海二人,还能勉强算作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虽然,他们与黄台吉、多尔衮这些叔叔们相比,无论内外各方面都是差了许多,可代善的心中确是清楚得很,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作为大清国的老狐狸,代善自然知道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而今他礼亲王这一系,虽人才凋零,但严格来讲无论硕託,还是满达海,似乎都比豪格强上许多。

  只要再寻得一两家盟友,待黄台吉百年之后,自己夺权并非难事!

  所以,现在代善既要考虑不开罪人,又要考虑为自己这一系树立威望,而最难的还是不动声色消耗满洲正蓝旗的实力。

  只见他对着地图仔细端详着,不断盘算各种战略的得与失!

  良久后,代善才开口道:“肃亲王与宣大军对战多时,对于今日战事,可有何良策?”

  豪格完全没有想到,代善会向自己问计,他可是丝毫没有准备,只得口中喃喃道:“宣府的明狗都很是悍勇,尤以宣府明军为最。”

  他接着道:“宣府的张诚,极擅用诈,着实狡猾的很。不过,本王相信其必然也是外强中干,只要我勇士冲至阵前,其必然也难逃崩溃的下场。

  末将以为,我军无须多虑,但是奋起冲锋,必然能突破明军的兵阵。”

  然而,代善却不愿冒此等危险,他先是将肃亲王豪格狠狠教训一番,而后便即开始调派各旗鞑子,所采用的却是稳妥之策。

  他以满洲镶黄旗居中,而阿济格的镶白旗与豪格的正蓝旗,却分居两翼,同时将蒙古两黄旗与正红旗留在中军,作为机动力量使用。

  其实,豪格与阿济格都力争想要作为中军,率先突入明军阵中,可代善为了平衡,也为了借机消耗他们几旗的兵力,才将他们二人分别派在两翼。

  正是因为如此,两翼才是清军突破的重点,而豪格与阿济格也都是憋足了劲,想要在这一战中增强自己的威信。

  阿济格是因为才接任镶白旗的旗主之位,急需立些战功,好数立自己的威望。

  而豪格确是听信自己旗中将领的建议,趁着黄台吉身体还能坚持,多立下一些战功,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也趁机树立威望,为将来承接大位做准备。

  他们二人都是力争率先出战,确正中礼亲王代善的私心所在,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豪格与阿济格的请求,将左右两翼作为突破的主攻方向。

  …………

  看着北面的清军正在将阵列向两翼延伸开来,张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从千里镜中望去,清军阵容实在是太过强大。

  其人马兵力已然接近自己的二倍有余,虽然自己麾下将士亦是十分悍勇,援辽以来表现极佳,已然稳坐大明第一强军劲旅的交椅。

  但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之下,张诚心里也没有多大的底气,在他看来这一战就算能够打赢,宣府将士也必定伤亡惨重。

  到底值不值得如此,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毕竟,现在这些宣府的将士,那可是他在如今的大明世界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望着对面的虏骑汹汹,张诚也知道现在不是考虑得失的时候,而且对于大同镇兵马,他在心里也不是十分信任。

  他们之前的表现太过差劲,尤其是刚刚其左翼营就在奴贼虏骑攻打下,全营溃败,差一点就引致全军溃散,教张诚如何还能相信他们?

  看着对面旌旗移动,军马也在不断奔来行去,张诚的心情也十分的沉重,自入辽以来,宣府军几度出战,因战减员也是颇为严重。

  要知道这些将士可都是张诚一手操练起来,在他们的身上不止投入了钱粮、盔甲军械,更多的是时间与精力。

  这些忠诚又十分优秀的战士,每伤亡一人,张诚的心中都有如刀绞一般,虽然他也十分清楚惟有如此,才能将麾下精兵锻炼成一支真正的劲旅。

  一支军队即使待遇再好,平素的操练再严苛,只要未曾经历战火与鲜血的洗礼,终究不能算得上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强军劲旅。

  在锦州南关外当众斩杀大同镇参将马保中后,宣大联军又与清国武英郡王阿济格厮杀两场,双方虽是互有伤亡。

  但宣大联军必定是主守一方,利用自己铳炮犀利的优势,他们的伤亡比清军小了许多,已然拥有了战场主动权。

  可张诚还没有来得及利用这一优势,对清军展开全面进攻,就见漫山遍野的虏骑飞奔而来,只觉得四面八方尽是鞑虏,大有铺天盖地之势。

  面对这一情况,王朴心中早就没了主意,他看着满山遍野的清军虏骑,已经慌得不知所以。

  即使是张诚,也预感到一丝不妙,虽然此刻他还不知道白广恩所部尽溃,马科、唐通纷纷败逃,但清军能集中如此众多虏骑来对付自己。

  可见,其在别处的危险必然大减,否则分兵防备之下,又如何能集中接近半数的虏骑前来此处?

  面对眼前的新形势,张诚断然决定暂时放弃刚刚准备的进攻计划,转而采取守势,待到天黑之后,与蓟辽总督洪承畴联系再做定夺。

  为了应对奴贼更大的攻势,宣大联军也及时变阵,他们以宣府赤城营、大同镇标营为中军,两部战车营分别列阵于两侧,而大同军右翼营与游兵营,则分守左右两翼。

  再以张广达骑营、林芳平虎卫营、郭英贤宣府标营的骑兵结阵在后,作为大军的突击力量随时待命,并且他们也作为督战队来使用,一旦前方步营畏怯退缩,他们的战刀也将看向那些溃兵败卒。

  张诚则率领黄保忠的家丁队、杜有为的亲军左部位于大军中心,大同总兵王朴自然是与张诚共同在中军主持全军事务。

  说是共同指挥宣大联军,但实际上王朴就如同人质一般,等同于被扣在了张诚的中军。

  对于王朴,张诚可是印象深刻,在他的原生记忆之中,对于锦州的这场大战,其实他所知并不是很多。

  他只依稀记得这一战明军大败亏输,而原因正是粮道被截,身为大同总兵的王朴趁夜率先逃遁,引致各营纷纷溃逃而去,反被清军半途截击,皆溃不成军。

  惟有吴三桂所部宁远军,因为是从官道正途逃走,而没有被清军所埋伏,才得以幸免与难。

  正是各营争相逃遁,才导致洪承畴兵力不足,困守松山城内,虽有猛将曹变蛟夜袭敌营,差点击杀奴酋黄台吉,但终未能成事。

  最后松山城破,自蓟辽总督洪承畴以下,如辽抚邱民仰、总兵曹变蛟、王廷臣、兵备张斗、察院姚恭、监察道王之桢等一百余文武官员被俘。

  现在,张诚又怎敢放王朴回到他自己的标营中去,一旦王朴再次畏怯溃逃,以万余宣府军对阵奴贼四万之众,张诚虽然不惧,但如果因王朴率大同军逃遁,而引致全营崩溃,又当如何?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诚此前才会执意当众斩杀大同参将马保中,其目的就是想要借此震慑住大同镇诸将,使他们畏惧自己,畏惧军法军纪,不敢私下率军逃遁。

  现在看来,张诚的“杀鸡儆猴”之策,确实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自打将马保中与那些带头逃跑的大同左翼营军将斩杀后,大同军士气不减反增,再无人敢有逃遁之心。

  宣大联军的大阵有如一个半圆形,中间向前突出,两翼逐渐向后靠,其后阵骑兵各营成一条直线排列,距离小凌河北岸只有不足一里。

  他们的大阵紧紧护住身后的三座浮桥,在小凌河里还有六艘龙武水师的战舰助战,虽然只有两万余人马,但在气势上却丝毫不输清军的四万人大阵。

  看着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大同总兵王朴嘴里嘀咕着:“看来鞑子不会再攻阵,今日总算是熬过去了。”

  他转头看着张诚,轻声问道:“张帅,咱是否撤回南岸休整一番,明日渡河再战?”

  张诚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但目光却仍然停留在北面的清军大阵上,他嘴角上扬显出一丝笑意,淡淡说道:“我军渡河不易,今既已夺下北岸,当固守此地,以为祖帅同锦州城内将士之希望。”

  他这时才转回头来,看着王朴继续道:“如就此撤军回南岸去,明日又要费力渡河,不知还会死伤多少忠勇将士。

  况锦州城内的祖帅与诸将士,远远望见我师渡河南归,又会作何想?”

  王朴脸上神情极不自然,他喏喏说道:“奴贼势大,北岸难守,若是奴贼趁夜袭营,我军以何拒之?”

  “嘿嘿……”

  张诚转回头不再看王朴,嘴里却冒出两个字:“夜袭?”

  “哼。”

  他继续道:“我还真不信,奴贼胆敢趁夜袭我大军营垒。不过,我师倒是可以考虑,夜袭奴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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