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总督行辕门外,陈忠和几名护卫等在这里,张诚接过战马缰绳,正要上马,就听陈忠说道:“总爷,将爷回营帐等你,让你先过去那边一趟。”
张诚答应着,翻身上马,一声不响,打马便往昌平东门而去。
策马出东门,到了城外,他就听到昌平城西南方向,隐隐传来阵阵人叫马嘶之声。
估计是扎营在那边的关宁各将官正在拔营起寨,准备随总监军高起潜前往卢沟桥等地驻防。
张诚不由得驻马停了下来,耳中听着那边纷杂的人叫马嘶声,良久,他哼了一声,扬起马鞭凌空抽出一个脆响,一行人风驰电掣,催马径往宣镇营地而去。
进了营地,张诚直奔叔父的参将军帐而去。
张岩刚刚巡营归来,叔侄二人在军帐外碰到一起,张诚下马,把缰绳甩给陈忠,就走到张岩身前,叫了声:“叔父。”
镇标右翼营步兵千总梁松就赶上来,伸手搂住张诚,打趣说道:“卢督臣,单独把你留下,是不是又赏你啥宝贝嘞。”
张诚看他一眼,伸手掏出那绸布套,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看,保齐是你这憨子没见过的好玩意。”
梁松双手接过,仔细的打开绸布套,拿出千里镜,眼中满满的惊奇,放在眼前,对着远方的辕门处,不住观望。
嘴里说着:“哎呦,老弟,这个就是那啥镜嘞,我嘞个乖乖。”
张诚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对张岩说道:“叔父,分兵这事,您如何看?”
“哼,没了关宁军,我宣大精骑还不敢打鞑子了不成?”张岩铁着脸说道。
这时,千总梁松已把那千里镜装回布套中,递回给张诚,嘴里说道:“乖乖,好家伙,真不赖啊,还是黄铜的,真真清楚嘞。”
张诚笑着接过,对他说道:“梁哥,杨军门赏下的好酒,俺给你留着一坛,晚晌过来整点。”
梁松闻言面上一喜,随后瞥眼看了看张岩,对张诚挤眉弄眼道:“不嘞,明早移营,晚晌俺要巡营。”
张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不再多说。
他跟着叔父张岩身后进了军帐,张岩在上首案几处坐定,望着眼前的张诚说道:“坐下吧。”
“叔父,诚儿看卢督臣处处受掣肘,今日既能分兵,怕明日就会断粮了呀。”张诚试探着问张岩道。
张岩虎目一瞪,沉声说道:“我辈即入军伍,自当忠君报国,尽心王事,但凭一腔热血,上报君恩,下护黎民,朝堂之事,我等岂能妄议。”
“叔父教诲的是,诚儿记下了。”张诚低头顺眉的应道。
他抬眼看张岩眼中并无怒意,又笑嘻嘻的拿出卢象升送给他的千里镜,双手递到张岩身前,说道:“叔父,这是翰林杨廷麟杨老爷所赠之物,诚儿觉得叔父您更用得上。”
张岩伸手接过绸布套,取出千里镜,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看,才对张诚说道:“瞧着千里镜的做工和材质,杨廷麟老爷应是准备送与督臣的,定是督臣推脱,杨老爷才转赠与你。”
张诚一听叔父这话,果与自己猜测相仿,便问道:“诚儿也是如此觉得,要不要再送还给督臣。”
说句心里话,张诚是真的不舍得把这么好的千里镜,再给卢象升还回去,只是叔父都已如此说了,他总要有些触动和表示。
果然接着就听张岩说道:“那倒不必,卢督臣非是虚伪之人,他老人家对你期望颇高,还有那翰林杨老爷,也对你很是赏识,你更应实心用事,忠君报国,不可辜负了卢督臣的期望。”
张诚心下本就敬仰卢象升、杨廷麟这般正直的能臣干吏,这些时日的又多次接触,更生敬佩之心,现如今他们二人又都对自己殷殷期望,更赠送自己千里镜,以示激励,怎能不叫他内心感动。
他肃立抱拳道:“诚儿定不负叔父所望,不负督臣所期,忠君保国,驱奴荡寇,护佑黎民。”
“好,这方是我张家的好儿郎,你也早些回去,布置明早移营起寨之事吧。”张岩看着面前的张诚,一脸的欣慰。
张诚拜别叔父张岩,起身离开军帐,刚一到外面,冷风拂身吹过,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陈忠正陪着林志义、梁松二人一起聊着什么,见到张诚出了军帐,忙跑过来,问道:“总爷,回营嚒。”
“回营。”张诚说完就朝梁松和林志义走去。
梁松迎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咋样,咱那还一条腊猪腿嘞。”
张诚看向林志义,林志义试探着问道:“整?”
“整!咱先回去安排移营诸事,晚上来,咱那有酒,烈酒。”张诚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缝的斜着他俩。
这时,陈忠已取马回来,张诚便上马奔自己千总部营地而去。
…………
张诚回到自己的营帐,陈忠忙帮他解下盔甲,同时命两名亲兵,立刻召集各哨总前来议事。
不一刻,四位哨总便来到张诚营帐,却发现营帐中间支起一口小锅,此时还是空的,一些临时搭起的小案几,遍布帐中。
吴志忠笑呵呵的说着:“总爷,这是有好事了撒。”
其他三人听得吴志忠如此说,也都哈哈的笑着,唯有镇抚官贺飚铁板一样的脸面,无一丝表情,他自顾自的寻到张诚下首一处位置,屁股一沉,就坐了下去。
张诚看着大家都坐稳了,沉声说道:“今日,总监军高起潜公公来到昌平,与卢督臣分了兵。”
“分兵?咋分的……”
“咋个分法?总爷……”
帐中诸人七嘴八舌的找张诚打听着。
张诚注意到:还是那贺飚纹丝不动,好像这些都与他无关似的,也对,这分不分兵的,好像还真的与他无关,这是他张诚的事情,人家迟贺飚只是个镇抚官,管好军规军纪、军功勘验就是了。
“静下,吵吵个啥?”张诚出声喝止众人,才又说道:“我宣镇勤王军,仍是卢督臣领着,明日辰时起寨,移营到京城永定门外的东郊驻防,至于具体的防务,到时自有杨军门分派。”
张广达爽朗的说道:“是呗,离鞑子近些,抽空还能再杀些个。嘿嘿嘿……”
“胡子,前次你左哨冲在了前头,这下次也该咱哥几个上嘞。”胡大哥冲张广达说着话,陈铮和吴志忠都是直点头,搞得那张广达又吹胡子,又瞪眼睛的。
张诚摆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才又说道:“移营的事,你们四个先回去布置一下,让军士们有个准备,明早提前开饭,莫误了起寨。”
“哦,对了,安排好移营诸事,记得回来,晚些梁千总同林千总过来聚聚,你们都伺候着。”张诚又补充道。
四人答应着,就起身退出军帐,各自去部署起寨移营诸事,张诚吩咐陈忠准备起火炖肉。
军帐内只剩下张诚和贺飚二人,直到这时,贺飚才开口说话:“千总,马坊战事按你的要求,已然录好,你过目一下。”
贺飚说着就拿出一个小本子,张诚接过,认真翻看起来,他一页一页的仔细看着。
张诚看完后,把小本子还给贺飚,对他说道:“贺镇抚,以后这个差事,还得交给你,咱准备起个名号,就叫‘战史’,如何?”
“‘战史’?千总,这以后每战都要记录下来嚒?”贺飚疑问着。
张诚耐心的解释着:“是的,今日起,我部每战过后,都要由书办将战斗过程详实的录写下来,编成‘战史’,总结出好的‘战例’,可以作为教程,让大家学习;
总结失败的‘战例’,从中吸取教训,避免再次失败。你意如何?”
贺飚听完张诚的话,陷入了沉思,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千总之意,是以今日事,为明日师,谋事之深远,贺飚叹服。”
“哈哈,咱可不是让你来捧咱夸咱的,好嘞,这个事由你来办,咱放心。”张诚伸手拍了拍贺飚的肩膀,继续说道:“还有这个符号的事,咱也说道一下,你看啊……”
张诚边说,边拿起案几上的毛笔,在纸张上就写了起来,贺飚开始还是坐着看,后来竟站起身来,弓着腰仔细的看张诚书写。
一篇简短却详实的战报,跃然纸上。
这份战报的不同之处,便是除了之前张诚提到的逗号、句号之外,又多了分号和双引号。
明朝士人的书写方式,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整篇文章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符号,全靠看文章的人,根据当时的书写习惯和个人学识来断句。
这种方式在读书人间,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文字、文章的普及,就产生了困难,除了学习文字和书写之外,还要学会断句。
张诚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后世的标点符号,引入到他的军营中,然后慢慢在自己控制范围内推广开来,以后就可以用来传递军报,甚至在他的军队里进行扫盲了。
他怕贺飚一时无法接受太多,所以暂时提出这四个最长用的标点符号,先让贺飚和书办们习惯,然后再考虑是否增加新的标点符号。
这边张诚给贺飚讲解标点符号的形状和用法,那边陈忠正指挥这几个亲兵,生火添碳,军帐中间的那口锅里,渐渐传出阵阵肉香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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