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俏俏的头发,道:“我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你怎么带我回去?”
俏俏扬起脸,眼睛里如有繁花盛开。
她道:“我有家啊,我把我的家分给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106)
按照国内的时间算,陆骁抵达墨尔本时刚好是除夕夜。来接他的司机是陆然何的心腹,五十岁出头,衣着整洁,鬓角处有些许白发。他从不直呼陆骁的名字,也不会叫他“少爷”,只礼貌地以“您”字相称。
车子驶进一座带有小庭院的独栋别墅,门口应景地挂着小灯笼,映出一片嫣红的颜色。
客厅里灯火通明,陆然何坐在布艺沙发上喝茶。她穿了一件水墨渲染似的白色旗袍,搭配羊绒质地的暗纹披肩,衬得身量婀娜,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
陆霓坐在对面,见陆骁走进来,不冷不热地打着招呼:“等你好半天,菜都要凉了。”
陆骁将行李箱递给菲佣,道:“天气不好,航班延误,让你们久等了。”
陆然何搁下茶杯站起身:“开饭吧。”
偌大的餐桌旁只坐了三个人,显得空空荡荡,没人说话,咀嚼声就变得格外明显。
陆霓端起酒杯晃了晃,对陆骁道:“去MIT读书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年春天,有个研究生选拔,你可以……”
“我不会去的。”陆骁咽下嘴里的食物,刀叉搁在桌子上,“噌”的一声,他的语速很慢,但是态度无比坚定,“我跟导师沟通过,准备参加硕博连读的选拔,然后申请CSC资助,读博期间出国交换访学,回国后应该就可以留校执教了。”
陆霓愣了愣,下意识地向陆然何看去。
陆然何停下手中的动作,细瓷似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她道:“你是来和我商量的,还是来通知我的?”
好耳熟的问题……
陆骁有点想笑,他毫不闪躲地迎上陆然何的目光,道:“是通知,不是商量,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不会去读MIT,更不会变换专业,留在学校,蹲在研究所里画一辈子图纸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我喜欢那种生活。”
这样的话无异于挑衅,陆然何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杯盏都跟着跳了起来:“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飞了,是吗?我告诉你,你还差得远呢!考个状元就了不起了?保送个研究生就能上天?可真够没出息的!”
“状元和保送虽然没有多了不起,但那是我凭本事得来的,”陆骁一步不让,静静地看着陆然何道,“不能算没出息。按照我喜欢的方式去规划我自己的人生,是理所当然。相对的,您不问缘由地横加干涉,是一种唐突。”
“唐突?我一心帮你铺路,为你考虑,反倒成了罪过?”陆然何气得发抖,声音也不再是往日轻轻柔柔的调调,她深吸一口道,“你当初玩那一手攻心计,厚着脸皮硬挤进陆家大门,冠上这个姓氏,为了什么?不就是惦记着陆家的财力和背景,谋划着分一杯羹!现在我把这些东西整理妥当,干干净净地摆在你面前,你倒端起架子来了!”
陆然何身量单薄,盛怒之下站都站不稳,陆霓连忙扶住她,想说话,却又不敢,一双眼睛转来转去。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陆骁垂下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厚着脸皮硬挤进陆家大门,不是为了财力、背景,更没想过分一杯羹,只是想知道有家有妈妈是什么样的感觉。从记事起就没人抱过我,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人疼,我很羡慕,所以才一门心思地想找到你。”
陆然何噎了一下,进退不得地僵在那里。
陆霓审度着当下形势,意有所指道:“姑姑,您别生气,陆骁一向孝顺,怎么会违背您的心意。一定是有人在他耳边乱吹风,让他迷了心窍,我会劝他……”
“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陆骁知道路陆霓有意把话题往俏俏身上引,截下话头,站起身,正视着那两个人,“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鬼迷心窍,而是慎重思考后做出的决定。您能支持的话,我很感谢;执意反对,也是您的自由。不过我并不打算因为您反对就做出让步或妥协,毕竟,这是我的人生。”
“这话说得可真硬气!希望你的骨头也能和你的语气一样硬!”陆然何只觉心口一片冰凉,带着盛怒过后的恨意,她抬手指着门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地去读MIT商学院,考个上得了台面的学位回来,按照我给你铺好的路走下去,做一辈子人上人。要么带着你的傲气和硬骨头滚出我的家,回到那条破旧的老街上去翻垃圾桶!你自己选!”
陆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瞳仁的颜色很暗。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迈步的瞬间高脚杯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是陆然何怒到极处的表现,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做不出太狼狈的举动,摔杯子砸碗已是极限。
陆骁脚下一顿,踩着散了一地的碎玻璃又走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东西搁在桌面上:“车钥匙、房子钥匙以及信用卡都在这里了。既然滚就滚得干净一些,免得再让您误会,我是图财。”
气氛僵滞,客厅里针落可闻。
陆然何硬邦邦地站在那里,整个人憋得像是要爆炸一样,咬紧牙根字字清晰:“陆骁,你不要后悔!”
陆骁没有出声,也没再看她,径自走了出去。
107)
余笙接到陆骁打来的电话时是大年初一的晚上,他瘫在沙发上指挥俏俏给他削苹果,被白太后兜头抽了一巴掌,斥他没个当哥哥的样子。
“陆骁”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亮起,他都怀疑这货拨错号码了。他抄起一支烟走到阳台上,擦亮打火机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陆骁的声音。
“说话方便吗?”
啧,一把烟熏嗓,哑得没法听。
余笙吐出一口烟雾,道:“出什么事儿了?”
“不算出事儿吧,跟家里吵了一架。”陆骁道,“扔下房子钥匙、车钥匙以及所有信用卡跑出来了。”
余笙偷偷地把烟灰磕进太后种的盆栽里:“大过年的被扫地出门,学神,你混得着实有点惨啊。回国了吗?要不要我跳窗出去陪你喝一杯?我还在王朝存了一瓶好酒呢,你可不能不认账!”
“那头非逼着我去读MIT,左右完我的事业,下一步就会去左右我的婚姻,这个头一开,我就彻底被动了。”陆骁自动屏蔽余笙那些臭贫的废话,只管挑他想说的说,“立规矩要趁早,不能等到得寸进尺的毛病养成了,再去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
余笙“啧”了一声:“说到底还是为了俏俏吧。以陆女王的眼光是不可能看上我妹妹的,提前把面子、里子都撕破,陆女王大部分怒火值都在你身上,俏俏不在陆女王的主攻范围之内,会好受很多。”
陆骁笑了笑,道:“能想透这一层,还不算太笨。”
“小爷我聪明着呢!”余笙趴在栏杆上仰脸望天,沉默半晌,道,“为什么不去直接告诉俏俏?跟未来的大舅子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没办法帮你转达。”
“这是我的事,我应该做的,”陆骁道,“她不需要知道。我说过要保护她,那不是一句空话,我一定会做到。”
“别以为你说几句漂亮话,我就会感动,然后上赶着把妹妹交给你。”余笙突然正色,烟尾夹在指间,浮起淡淡的烟雾,他看着映在玻璃窗上的模糊人影,慢慢地道,“虽然俏俏的双亲都不在身边,甚至没办法送她出嫁,但这不代表她身后没有人,我还在呢。我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妹妹,可不是让你家人欺负的。想从我手里把俏俏带走,就先把烂摊子处理干净,否则我绝对不会把人交给你。”
说完,余笙径自挂了电话。
陆骁坐在车里握着手机连连苦笑,他就知道余笙不好对付,才会提前来打预防针,可余笙到底洞穿了他的想法,寸步不让地敲打了回来。
司机等得有些不耐烦,问陆骁:“先生你到底要去哪儿?”
陆骁远远看了一眼余家亮着灯光的窗口,道:“金誉园。”
他还有些东西在那里,总得收拾干净了再走。
余笙挂了电话径自回了房间,没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俏俏手上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她原本准备偷偷从背后靠近吓余笙一跳的,可是听到的内容却让她忘记了所有动作。
108)
白太后和余建国熬不得夜,晚上十点不到就早早睡下。临睡前白湘宁习惯性地到俏俏房里转了一圈,提醒她盖好被子,别着凉。俏俏捧着本英文诗集坐在床上,笑眯眯地乖巧应下。
余笙要打游戏,睡得比较晚,但最晚也不会超过凌晨两点。
俏俏看着小闹钟上的时间,心想,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
凌晨一点半,余笙踩着拖鞋去上了个厕所,洞开的房门里传来大型网游的背景音乐声。
俏俏抿起嘴唇,心跳在渐渐加快。
凌晨两点半,家里彻底安静下来,叔叔婶婶早就睡得沉了,余笙似乎也关掉了游戏。
俏俏没着急,继续等着。
凌晨三点,她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溜出去,趴在余笙的卧室门上听了一会儿,里头一片安静,看样子,余笙也已经睡下。
就是现在。
俏俏一手拎着自己的鹿皮靴子一手拉开防盗门,做贼似的捋着门边滑了出去。她一口气跑到楼下,直到双脚踩上厚实的积雪,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穿鞋。她连忙把靴子套好,匆匆扫码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然后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朝金誉园冲了过去。
凌晨三点,街上没什么人,只有路灯彻夜通明。
夜风很冷,俏俏被冻红了脸,眼睛却是亮的。仿佛有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翻涌,来来回回,印刻成一个值得她用一生去守护的名字——
陆骁,陆骁。
谢谢你给了我这样多的保护。
谢谢你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两个人的未来考虑。
谢谢你接受了我的喜欢并加倍回赠给我。
我会跟你一样努力,努力把我的一辈子和你的一辈子合并起来,变成我们的一辈子。
109)
金誉园别墅门口的脚垫下有一枚备用钥匙,他自己放进去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却在无家可归时帮了个大忙。
市区推行禁燃令,空气里没有多少爆竹的味道,可一路看去满眼喜庆的红,还是提醒着他这是个阖家团圆的时刻,将他的孤独衬得分外明显。
陆骁在等待水开准备泡面的间隙里,自嘲地笑了笑,心道,真是越活越回去,还自怜上了,多大出息!
门铃被大力摁响时,陆骁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忙着往泡面碗里兑调料,没有理会。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叮叮咚咚”的声音彻底割裂了夜晚的寂静。
陆骁只当是邻居碰上了麻烦来寻求帮助,连可视对讲机都没看一眼,直接敞开了门。
大门洞开时陆骁手上还拿着从泡面碗里抠出来的塑料叉子,连日来的奔波让他显得十分疲惫,整个人像是裹在一团雾气里,寂凉落寞。
俏俏一眼看见这样的陆骁,眼泪瞬间便砸了下来,一头扑进他怀里,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一股脑地往他的织纹毛衣上蹭。
年少时的际遇太过坎坷,以至于陆骁很少有被震惊到的时候。当俏俏裹着一团寒气扑进他怀里时,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惊呆了。
俏俏踮高了脚环抱住陆骁的脖子,微湿的气息吐在他颈侧,以一种充满怜惜与柔软的语调呢喃着他的名字:“陆骁,陆骁……”
她说:“你跟余笙通电话时我恰巧听到,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好得都想把你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
陆骁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他一手揽住俏俏的腰把人抱起来,一手推上房门,哑着嗓子道:“让我好好抱抱。”
俏俏被他揉在声音里的疲惫感狠狠捏疼了心脏,她更加用力地回抱住陆骁,两个人如同新生的婴儿般在寂静的夜色里安静依靠。
俏俏枕着陆骁的胸口扬起脸,看着他英挺的下颌弧线,小声道:“如果我不来,你就打算一个人过年吗?”
陆骁用下巴蹭了蹭俏俏的鼻子,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过年。有一次实在太无聊,我买了两千多块钱的烟火,独自在广场上放了一整夜。巡逻的保安以为我有什么不好的倾向,躲在角落里盯了我一宿。”
俏俏心疼得无以复加,伸手捧着陆骁的脸,道:“要不你也像我一样哭一鼻子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后把那些不开心的事全都忘掉,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
陆骁顺势在俏俏手心里蹭了下,道:“受了委屈的人才会想哭,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委屈,更何况老爷天已经把你赐给了我,这份补偿已经足够了。”
“我算什么补偿!”俏俏眼睛里又涌出泪水,她隔着蒙蒙水雾看着陆骁,“明明你才是我的奇迹,是我这辈子收获的最大的幸运。”
110)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俏俏脱外套时看见一个泡面叉子掉在地上,忍不住道:“大过年的,你就吃泡面?”
陆骁摸摸鼻子:“太晚了,订不到外卖。”
俏俏鼓足了勇气准备给陆学神普及一下泡面的多种危害,眼神一歪,看见茶几上多了个烟灰缸,里头有着好几个烟蒂。
她气鼓鼓地伸出手:“拿来。”
陆骁愣了愣:“什么?”
俏俏没出声,冲烟灰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陆骁失笑,从茶几下的隔断里拿出一个金属烟盒递了过去。俏俏接过看了看,依旧平伸着手臂。陆骁无奈,只得又递过去一个带有盾徽的黑色打火机。
陆骁想了想,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烟瘾不大,累的时候才会抽一支提提神。”
俏俏抿着嘴唇,半是撒娇半是哀求地看着他:“戒了吧,行不行?”
陆骁缴了械,立誓保证一定戒烟。俏俏终于满意,卷起袖子,道:“看在你表现良好的份上,我弄点夜宵给你。”
陆骁家的冰箱是一如既往的空,俏俏翻了半天,找出来一小包速冻馄饨和一点面条,道:“馄饨面吃吗?没有火腿和香菇,我只能做个简易版的。”
陆骁连忙点头:“吃,你做的,我什么都吃。”
俏俏背过身去拆速冻馄饨的外包装,心里却暗暗唾弃自己真是好哄,陆骁点一下头,顺嘴说一句话,她就开心得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111)
暖洋洋的面滑进胃里,陆骁才想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一顿饭了。
俏俏怕陆骁吃不饱,把所有的食材都放进了一个碗里,端到陆骁面前,连口面汤都没给自己留。眼看着陆骁大口大口吃得香甜,俏俏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有点馋了,想抢……
陆骁用筷子夹起一个馄饨递到俏俏嘴边:“饿不饿?分你一个。”
用同一双筷子啊……
俏俏脸上一红,在思维跑偏到更可怕的地方之前,一口将馄饨吞了下去,还故意在筷子上轻轻一咬,圆圆的黑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她一笑,陆骁也跟着笑了,又夹了一个馄饨喂过去。
最终的结果是,俏俏吃馄饨陆骁吃面,一大碗馄饨面连汤都没剩下。酒足饭饱,布谷钟咕咕作响,已经五点了。
俏俏恋恋不舍:“我该回去了。”
陆骁跟着站起身,想说我送你,猛地想起来,他已经把所有的车钥匙都留给了陆然何。
看见陆骁动作一僵,俏俏隐约猜出了其中原委,连忙道:“你坐了那么久飞机一定累了,早点休息,我可以自己回去。”
陆骁说了句“等一下”,转身进了地下室,十分钟后搬出来一辆他高中时骑过的单车。他拍了拍后座,道:“走吧,送你回家。”
112)
骑到俏俏家的小区门口时,刚好六点。
俏俏怕被家里人看见,没让陆骁送到单元门那里,她跳下单车后座,道:“太冷了,回家后记得煮点姜丝可乐,别感冒。”
陆骁抬手看了眼腕表,说“你等一下”,不等俏俏追问就骑着车子冲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提着一袋小笼包和四杯豆浆。
他道:“老人醒得早,这会儿没准已经起了。你带着早点回去,万一撞上,也有理由可说。”
俏俏感慨于陆骁的心细,目光变得更加温柔。
陆骁摸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别担心,即便离了家的庇佑,我依旧是无所不能的陆学神。”
左右瞧瞧四下无人,俏俏踮起脚飞快地用嘴唇碰了碰陆骁的耳朵,道:“我当然不担心,因为你是我心中最厉害的英雄。”
俏俏的身影不见了,陆骁单脚着地撑着车,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那头很快就接了电话,热热闹闹地开着玩笑:“大年初二祭财神,我这彩头更好,迎来个学神!”
陆骁笑道:“林师兄别拿我寻开心了,我遇上点麻烦,可能得请你帮忙。”
“客气了不是。”林师兄声音醇厚,“我这小工作室能活到现在,你的那笔投资可是帮了大忙。还有,上一次方案公司欺负我计算不过关,拿住这点可劲儿刁难我,要不是你连夜赶来撑场子,我得被他们气死。这么多年感情,客气啥!”
陆骁突然心口一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突然就散了下去。
是啊,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他是俏俏眼里无所不能的陆学神,怎么会被轻易打倒。
113)
陆骁大概是神算子投胎,俏俏一进门就跟刚刚起床的余建国同志撞了个正着。余建国吓了一跳,疑惑道:“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去了?”
俏俏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扯谎道:“突然想吃对街早点铺卖的小笼包,就去买了一点。”
余建国把袋子接过来,嗔了一句:“你这孩子,想吃什么跟我说不就得了,何必顶着老北风往外跑,冻得鼻子都红了。”
余建国这边亲戚不多,白湘宁那边却是大家庭,各色聚会和拜年活动一直排到了正月十五。俏俏抽不出时间跟陆骁见面,只能变着法儿地用微信闲聊,她特意搜了一大堆好玩的表情包,希望陆骁看了能开心一点。
好不容易把各家亲戚都走遍,俏俏觉得自己腿都肿了,白太后突然发现家里沐浴露所剩不多,又提议去逛超市。余笙闻言直接蹿回卧室反锁了房门,砸都砸不开,俏俏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路况不太好,白太后没开车,临出门前,余建国怕老伴冻着,硬逼着她裹上了一件年代感十足的棉大衣。白太后十分不满意,嘟囔着“这什么衣服啊又胖又老”,余建国笑眯眯地哄她“不老不老,你永远是小仙女”,俏俏吐了吐舌头,说“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
俏俏和白太后拎着购物袋从超市里出来,要经过一个露天停车场,然后绕到对街去乘公交车。雪天路滑,白太后险些摔倒,在白色起亚的车头撑了一下,挂在手腕上的公交卡套的金属搭扣顺势蹭了过去,在车头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划痕。
起亚的车主就在附近,是个个子不高、身材精瘦的眼镜男。他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划痕,气冲冲地道:“瞪着俩大眼珠子往人车头上蹭,你们两个属对儿虾(瞎)的吧?”
白太后皱了皱眉毛,说话时语气不急不慢:“划了你的车是我不对,该赔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拿,但你张嘴骂人的事儿就得另算了。”
“骂人?”车主眼珠子一瞪,“我骂你爹还是骂你妈了?老太太你别跟我这儿倚老卖老,你们这号人我见得多了。穷得叮当乱响的屁民,活着都属于浪费雾霾!还赔钱!你拿什么赔我?公交卡里那三毛钱的余额?”
俏俏实在听不下去:“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啊!”
“别跟他吵,跌份儿。”白太后语气平静,“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听到“报警”两个字,那男人的眉毛又立了起来,抬手就要来抢白太后的手机,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鸣笛,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见一辆纯黑的奔驰GLE。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道颀长的身影,海军蓝的双排扣大衣搭配菱纹针织衫,休闲长裤下是一双系带皮鞋。脸上戴着墨镜,右耳上坠着一枚光芒璀璨的黑曜石,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生生把停车场变成了T台秀场。
俏俏无比惊讶地喊了一声:“陆骁?”
114)
陆骁摘下墨镜极自然地接过白太后手里的购物袋,开口叫出称谓时,俏俏惊得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飞出来——
“妈,不是说好了我过来接你们嘛,怎么自己拎着东西出来了,多沉。”
陆骁出众的相貌和雪亮的奔驰车标气场十足,生生让起亚车主的话音断在了嗓子眼里。
俏俏一脸“学神疯了”的表情,白太后却格外气定神闲,指了指起亚汽车的车头:“我不小心划了人家的车,正在谈赔偿呢。”
陆骁探头看了一眼,笑了,道:“没事儿。你们上车吧,外头冷,剩下的我来谈。”
俏俏和白太后并肩坐在奔驰车后座上,看见陆骁淡淡说了两句,然后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纸币,递到起亚车主手里。
起亚车主骂骂咧咧地一把夺过钱,沾着口水来回数了好几遍,突然抬手指住陆骁的鼻尖,嚷嚷:“别以为开个好车就牛了!老子出来混社会的时候,你还在家吃奶……”
陆骁用一张名片隔开起亚车主那只到处乱指的手,微眯着眼睛,冷淡道:“礼貌不懂,法律也不懂吗?知道什么叫侮辱罪吗?《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犯侮辱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名片上是本地最贵的律师,你可以去问问他,你刚刚的行为够判几年。”
说完,陆骁没再理他,打开车门上了车。
“谢谢你了。”白太后通过后视镜跟陆骁对上视线,“要不是你,我们两个没准真会被他缠住。”
“举手之劳,您别放在心上。”陆骁看了眼后视镜,见俏俏把整张脸都贴在了车窗玻璃上,看都不敢看他,笑道,“您这是要去哪儿?我送您过去。”
白太后还惦记着让陆骁给俏俏补课的事儿,硬留他在家里吃了顿晚饭。
饭桌上,俏俏添油加醋地把陆骁英雄救俩大美女的举动描述了一遍。说到陆骁上来就管白太后叫“妈”,余笙一口饭直接呛进气管,咳得昏天暗地。
饭后收拾餐桌时,余笙低声对俏俏道:“陆骁这声妈算得上是蓄谋已久了吧。”
俏俏噌地红了脸,轻轻踢了余笙一脚。
吃水果时,陆骁刚从余建国精心装扮的果盘里拿起一瓣橙子,俏俏就捧着物理练习册蹭了过来,装模作样地道:“陆骁哥,我有几道题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余笙咬着苹果凉凉地道:“天底下就陆骁一个状元吗?我也是啊,怎么不见你上赶着来问我?”
俏俏瞪了他一眼:“你讲题讲得太糙,我听不懂!”
余笙还要开口,被白太后点着脑门按了回去,斥道:“少说两句风凉话能憋死你不?”
俏俏趁机拽着陆骁回了自己的房间。
We loved with a love that was more than love.
115)
这是陆骁第二次走进俏俏的房间,里面还是以前的样子,他的心境却全然不同。粉红色的圆床上摆着一堆玩偶,陆骁道:“上次来时没好意思问,床上搁这么多玩偶,睡着不难受吗?”
俏俏顺手抄过一只丑兮兮的大兔子抱进怀里:“你跟我一起躺在上面睡一宿,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陆骁失笑,抬手对着她的额头弹了一下:“从哪儿学来的这满嘴的流氓调调。”
陆学神亲手做的天鹅堡模型摆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俏俏怕落灰,特意蒙了一层防尘罩。
陆骁说:“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特色建筑,我再给你做一个小点的,可以摆在桌面上的那种。”
俏俏想了想,红着脸道:“我只想要一个小房子,能和你一起住进去的那种。”
陆骁笑着摸了摸俏俏的头发,温柔地瞅着她,说:“会有的,我保证。”
心跳骤然加速,俏俏抢在脸红之前,随意拽过一张物理卷子,道:“我们来做题吧。”
俏俏确实攒了不少问题,陆骁一道一道地讲过去,居然讲到了晚上九点多。
期间白太后进来送了一次水果,又送了一次饮料,看见俏俏半趴在书桌上满眼崇拜地看着陆骁,好像举世的深情都融在了那双眼睛里,纯黑的颜色里藏着绵绵的温柔。
白太后暗暗叹息,傻丫头,你怎么可以把满腔喜欢交付得这样彻底。
116)
俏俏开学的时间比陆骁稍早些,老严提议要按照考试名次重新排列座位。
俏俏和唐青瓷依旧是同桌,后桌则换成了楚寻。第一天上课时,楚寻从口袋里抽出一卷悠哈糖递到俏俏面前,半是调笑地道:“叫哥哥,哥哥请你吃糖。”
俏俏翻了个白眼,当着楚寻的面从书桌里拿出一个大盒子,盒盖翻开,满满一盒的草莓软糖。唐青瓷立即从似睡非睡的状态清醒过来,招呼附近的同学:“来来来,吃糖啊,别客气,从国外寄回来的呢,巨好吃!”
楚寻满脸尴尬,俏俏偷偷跟唐青瓷交换眼神,配合默契的两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当天夜里,俏俏在微信上跟陆骁闲聊时,重点夸赞了一下他寄来的草莓糖。只这一句话,五天后俏俏收到了更大一盒糖果,五彩斑斓各种味道,当然,最多的还是草莓味。
这一次陆骁填写了学校的地址,俏俏抱着一个课桌大小的盒子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都沸腾了。
老严扶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惊讶道:“余俏,你不会打劫了糖果商店吧?”
面对众人的追问俏俏只是笑,心里却有个声音偷偷说,我打劫的不是糖果商店,而是丘比特!
开学后,陆骁在工作室里遇见了颜子佩。
工作室里人不少,谢斯年举着张海报到处嚷嚷:“文学院的舞蹈社团正在搞联谊活动,大龄单身学长们一定要抓住脱单的尾巴啊。”
有人开玩笑说:“记得把陆骁藏起来,他一亮相,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陆骁在哄笑声里淡淡地接了一句:“非单身人士就不参加这种活动了,你们好好玩。”
短暂的静默过后满室惊叹,除了脸色渐白的颜子佩,所有人都围在陆骁身边,猜测传说中的“陆嫂”是何方神圣。
一个说:“是经管院的那个校花吧,动不动就送来奶茶的那个?”
另一个说:“我猜是上次学神去做公开评图时遇见的,有一个要陆骁的电话要到了秦老师面前,差点让秦老师凌迟处死。”
颜子佩冷冰冰的嗓音显得格外突兀,她道:“陆骁,你就直说吧,别吊大家胃口了。”
陆骁“咔”的一声合上笔帽,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道:“是朋友的妹妹。在法国参加研讨会时电话联络,隔着时差跨国表白,现在想想,还挺浪漫的。”
谢斯年吹了声口哨,又是一片起哄声,夹杂着些许“早生贵子”的调侃。颜子佩开门走出去时,力道大得险些把门框从墙上拽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有人疑惑地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谢斯年笑眯眯地道:“单身狗的愤怒,做课题已经够辛苦了,还要忍受精神凌虐,强烈要求学神请客吃火锅!”
吃瓜群众再度被转移了注意力,嚷嚷着要陆骁请客。
谢斯年隔着两张办公桌朝陆骁眨眨眼睛——欠我一个人情哦!
117)
吃饭的时候陆骁被灌了不少酒,头晕得厉害。他强打起精神把同伴一一送走,回身时踉跄了一下,他连忙扶住树干,闭着眼睛想忍过最晕的那一阵再去打车。手机“叮咚”一响,进来一条未读微信,陆骁点下播放,俏俏在语音里道:“陆骁,你回头。”
三月末,天气渐暖,俏俏穿了件宽袖的米色卫衣,搭配百褶裙和帆布鞋,显得小腿修长。长发及肩,刘海刚刚修剪过,整齐地搭在眉毛上。
眩晕的感觉让他脚下不稳,斜倚着树干站在那里,他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俏俏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拢在嘴边轻轻呵气:“谢斯年发微信给我,说你可能喝醉了,我当然得来接你回家啊。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万一被别人捡走了可怎么办!”
陆骁身上带着清冽的酒香,他摸摸俏俏的头发:“我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你怎么带我回去?”
俏俏扬起脸,眼睛里如有繁花盛开。她道:“我有家啊,我把我的家分给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陆骁把俏俏拽到怀里抱住,心跳和呼吸都是软的。
长夜斑斓,车流在身旁闪烁不休,陆骁沉浸在他和俏俏的小世界里,忽略了外界的一切。一辆蓝色宾利几乎擦着他的衣角滑了过去,陆然何的目光透过缓慢升起的车窗递出来,毫无温度。
陆霓坐在副驾驶座上,意有所指地道:“难怪陆骁态度那么坚决,原来是有人在中间挑拨。现在的小姑娘啊,真是不得了。”
陆然何看了陆霓一眼,陆霓讪讪地闭了嘴,转头对司机道:“走吧。”
118)
陆骁从金誉园搬出来后,托师兄林力行帮忙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高层公寓。林力行了解到陆骁目前的处境,除了房子钥匙还额外交给他一把车钥匙,就是那辆奔驰GLE。
陆骁本科时经秦柯引荐,在秦柯朋友的私人设计公司兼职作图,小有名气。林力行是陆骁的学长,本科毕业后拒绝研究生保送,创建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陆骁不但在他经济困难时提供了一笔资金,还经常在他求助无门时连夜赶过来帮忙。
那时候,林力行的工作室刚刚成立,手底下一共四个人,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骡子使。跟方案公司开会,对方带着一个计算团队,浩浩荡荡地拿人数压他,林力行手边只有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被欺负得干瞪眼,临时叫来陆骁撑场子。
陆骁喜怒无形,硬是抗住了对方一个团队。会议结束后,林力行都想抱着陆骁的大腿叫爸爸,逢人便说,陆骁跟他是过命的交情。陆骁成为力行设计工作室的投资人后,经林力行搭线,又投资了一家汽车改装店。
合伙人原以为他就是个有钱没处花的富二代,直到亲眼看看见他动手改装法拉利,才知道这是个行家。设计工作室和汽车改装店每年都有数目可观的分红,从经济上来说陆骁并不狼狈。
林力行道:“知道你不缺这么点东西,但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总得给我一个还人情的机会。车你先开着,换了更好的再还给我。”
出租车上放了一个劣质香水座,廉价香味刺得人头疼。陆骁闭着眼睛一直皱眉,俏俏递过去一颗薄荷糖,让他压在舌底。清爽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散,司机忽然急转弯,俏俏跌跌撞撞地摔在陆骁身上。陆骁闭着眼睛,抬手将人扣在怀里,俏俏的脸颊刚好枕着他的颈窝,能闻到淡淡的薄荷糖的味道。
共度一生的愿望在此刻变得分外鲜明。
119)
下了出租车,俏俏扶着陆骁进电梯,陆骁使坏,故意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俏俏身上。俏俏戳他的痒痒肉,说你沉死了!笑闹间,陆骁带着薄荷香的嘴唇轻轻擦过俏俏的耳朵,在耳尖上烧出一片绚烂的红。
陆骁盯着那只红彤彤的小耳朵看了半晌,强行抑制住一口亲上去的冲动。
陆骁的新住处只有六十多平方米,窗明几净,干净得像样板房。陆骁一进家门就把自己扔在了沙发上,他有轻微低血糖,头晕起来简直要命。
俏俏洗干净杯子接了杯热水,从厨房出来时,发现陆骁已经睡着了。两条长腿搭在扶手上,手臂横在脸上挡住了眼睛。
俏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陆骁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喉结和锁骨。
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是一种蛊惑,俏俏大着胆子倾身过去,枕在陆骁的胸口上,衣衫下是安静的心跳。
俏俏突然觉得所谓一辈子,其实也没有多长,能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就挺好。
离开前俏俏在陆骁身上盖了件外套,身份证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俏俏一把抄住,顺便看了眼学神的证件照。
眉目清隽,气质内敛。
已经不是“好看”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心跳加速之余,俏俏注意到了证件上的出生日期——陆骁快要过生日了!
120)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的第一个生日,对俏俏来说,自然意义非凡。
化学老师前脚宣布下课,后脚她就扑在唐青瓷身上咬耳朵:“唐总唐总,陆骁快过生日了,怎么办呀!”
“吹蜡烛,吃蛋糕,KTV里走一遭,”唐青瓷打了个呵欠,“不然,还能怎么样?”
俏俏趴在桌子上神思忧虑:“不行不行,太没新意了,会让陆骁以为,我不够重视他。”
唐青瓷叹了口气,心道,拜伦叔叔说得对啊,爱情中的欢乐和痛苦是交替出现的!
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上,俏俏吃了饭准备回房间去做作业,余笙突然叫住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道:“陆骁让我转交给你。”
俏俏愣了一下,拆开一看,眼珠子差点飞出来,里面居然是陆学神自己整理的各个学科的经典例题,数语外物化生,面面俱到。
白太后都忍不住咂舌,道:“陆骁这个家教简直太敬业了,事先也没谈过价钱,这工资可怎么结算啊?”
余笙一语双关:“谈钱多见外啊,咱得跟他谈感情!”
俏俏回到房间,反锁房门,小心翼翼地从牛皮袋里抽出一张书签。
书签是Q大举办周年庆典时限量发行的文创产品,一面印着校训和校徽,另一面是一句手写的电影台词——
Just ask for meeting you in my most beautiful years.
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平尖钢笔写出的标准意大利体,每一个单词都漂亮得如同花朵。
俏俏定定地看着书签上的字迹,眼睛里突然涌起温暖的湿热。
说好的上同一所大学,陆骁,你要等我,我很快就来。
121)
礼物啊礼物,你真是个天大的难题。
俏俏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她究竟该送什么礼物给陆骁。太普通的,拿不出手,太昂贵的,她又凑不出那么多钱。俏俏这时才清晰地体会到,什么叫“空有满腔深情”,可惜还未到能轻言情深的年纪。
教室半开的窗户外有白鸽成群飞过,空灵的鸽哨剪破层层流云。
俏俏随手在本子上勾勒出心上人的剪影,静静地想,快点长大吧,我想理直气壮地站在你身边呀。
周末,俏俏一大早就拽着唐青瓷满世界挑礼物。路过一家品牌时装店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慢下了脚步。
橱窗里,模特身上穿着一条红色V领连衣裙,裙摆及膝,腰部微收,样式很简单,但带着满满的少女感,活泼灵动,好看得不像话。
唐青瓷一把抓住俏俏的手腕:“走,进去试试!”
俏俏皮肤很白,配上红裙,格外好看。裙摆烟雾般绕在膝盖处,突出了小腿线条,显得脚踝精致。
俏俏一向不太自信,忐忑不安地看着唐青瓷:“那个……好看吗?”
唐青瓷突然扳过俏俏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对陆骁来说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是你喜欢他的那份心意啊!相信我,穿着这条裙子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就是最好的礼物!”
俏俏低头看了下标签,脸色顿时便垮了下来,小声道:“我买不起,太贵了!”
“唐总不是白叫的!”唐青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今天唐总养你!”
122)
建筑学院要举行院庆演出,需要一个钢琴伴奏。大一时的入学演出上,陆骁凭借一首He's a Pirate一曲成名,手指起伏间将所有观众带入浩瀚深海,见证了一场海盗与勋爵的亡灵之战。
这次院庆演出的总负责人跟陆骁是同批入校,对陆学神弹琴时的风采念念不忘,厚着脸皮找到陆骁,求他帮忙。陆骁正在宿舍里看书,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很低的金边眼镜,他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演出?”
总负责人道:“下个月三号,在大礼堂。这次院庆演出学校很重视,校领导和一些有名望的客座教授也会来,所以得凭票入场,很正规的。”
下月三号,他生日那天。
陆骁想了想,道:“如果我答应帮忙,能多送我一张票吗?我想请一个朋友来看演出。”
陆骁能答应帮忙总负责人就已经开心到飞起,哪里还会计较一张票,连声道:“可以可以,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既然都已经上台伴奏了,干脆再加个节目吧,再弹一次He's a Pirate怎么样?真是好听呀,我从本科时一直记到现在!”
“已经玩过的东西,再拿出来炒冷饭就没意思了。”陆骁合上砖头似的专业书,指尖嗒嗒地敲着封面,“既然要加节目,那我就不弹钢琴了,唱首歌吧。”
总负责人八面玲珑,笑眯眯地把陆骁往云端上捧:“学神真不是白叫的,文武全能,多才多艺,厉害厉害!”
陆骁笑了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吐槽了一句:不用捧我,这歌本来就不是唱给你们听的。
是唱给重要的人。
相识以来的第一个生日,要好好纪念一下才行啊。
123)
放学的时候下起了雨,俏俏和唐青瓷都没带伞,两个人挤在门卫室的雨棚下商量着是打车回去还是再等一等。唐青瓷剥开一根棒棒糖塞进俏俏嘴里,身边突然晃过一阵凉风,楚寻踩着一溜小水坑跑过来,胳膊底下夹着一把黑雨伞,道:“你们两个没带伞吗?我送你们回去吧。”
唐青瓷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嘴皮子一翻,吐出一个硕大的糖泡泡,道:“就一把伞,送谁啊?她还是我?说明白。”
楚寻噎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道:“唐青瓷,你怎么总不给我好脸色,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唐青瓷冷笑了一下。又是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班长程宁也跑了过来,她举着书包挡在头顶,刘海被雨水浸得微湿,道:“楚寻,严老师将合唱比赛的组织工作交给了我们两个,我们刚好坐同一路公交车回家,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具体细节,你没有其他安排吧?”
程宁往唐青瓷和俏俏身上瞄了一眼,唐青瓷立即举手发言:“报告班长,楚同学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家,我家跟你家可不顺路!”
程宁脸上一阵尴尬,楚寻也有些下不来台。俏俏不想跟这俩人多纠缠,道:“你们别听唐青瓷乱说,她是在开玩笑呢。楚寻,程宁也没带伞,你们两个又顺路,就一起回去吧,我跟唐青瓷打车回去,不会淋雨的。”
楚寻见俏俏替他解围,顿时笑开,毛手毛脚地要来攀她的肩膀,道:“要不,我把程宁送回家再来接你吧,天都要黑了,你们两个女孩子打车也不安全。”
楚寻一抬手,俏俏下意识地向后躲,脚下踩到石头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地正要摔倒,背上突然一暖,有人站在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她。
雨天微寒,陆骁在白T恤外加了一件深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古典表,牛仔裤下是一双荒漠色的工装靴,衬得腿修长,温朗儒雅。他站在俏俏身后扶住她的肩膀,手中的雨伞移到她头上,半是嗔怨半宠溺地道:“怎么连站都站不稳!”
俏俏扭过头见扶住她的人是陆骁,眼睛瞬间就亮了,雀跃地道:“我正想着你在做什么啊,一扭头你就出现了,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今年会心想事成?”
陆骁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是啊,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走吧,上车,我送你回去。”
俏俏没再去看楚寻,对唐青瓷招了招手,道:“走啊唐总,一起回家!”
124)
还是那辆奔驰GLE,上车时俏俏犹豫了一下,是该坐副驾驶座还是跟唐青瓷一道坐后座,陆骁极自然地在她肩膀上带了一下,把她推上了副驾驶座。唐青瓷背着陆骁对俏俏做了个鬼脸,俏俏弯起眼睛笑得甜蜜又羞涩。
车子滑出去,陆骁试探着问:“那个小男生,就刚刚站在你身边的那个,是同学吗?家长会上找你麻烦的就是他吧,好像很喜欢搞小动作。”
“你说楚寻啊,”俏俏抱着书包乖乖巧巧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他是班里的体育特长生,有点自恋,也不算太坏,总之是个不太重要的路人甲啦,不要说他。你今天怎么会突然跑来?”
陆骁笑了笑,道:“建院要举行院庆演出,我这里有两张赠票,想问你们要不要去看?”
“建院啊……”俏俏转转眼睛,“那你会上台演节目吗?”
陆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负责人说缺个钢琴伴奏,我去帮个忙。”随即又调笑了一句,“怎么,我不上台你就不看吗?”
“你不上台我也会去看的,”俏俏道,“只不过有你上台,我会看得更认真、更仔细!”
陆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跟着余笙都学坏了,油嘴滑舌的。”
俏俏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演出在哪一天啊?我看看课表。”
计划一下如何逃课!
陆骁一眼洞穿了她的想法:“正式演出是在下个月三号,刚好是星期六,你用不着逃课,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看。”
下个月三号?
——你生日那天!
——我生日那天!
两个人同时在心里应了一句,表面上却各自装作神情自若。俏俏强行扭转话题,对唐青瓷道:“唐总,我们一起去吧!”
唐青瓷怎么可能去电灯泡,随口扯了个理由道:“我要上声乐课,你去吧,玩得开心点!”
俏俏趴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朝唐青瓷挤眼睛——唐总,那条红裙子,有用武之地啦!
唐青瓷以只有两人能懂的暗语回过去——记得多垫点海绵,在胸口!
125)
有了盼头之后,这时间啊,就像开了阀门的自来水,哗啦啦一去不复返。
院庆演出在晚上,当天俏俏早早起床,将红裙子熨了一遍,又挂起来沾了点熏香。唐青瓷在视频里指挥俏俏将长发散开,用卷发器将发梢弄卷,眉毛修剪过,扫上蜜桃色的眼影和腮红。俏俏肤色本就白皙,加上一点粉嫩的蜜桃色,满身的少女感。
上唇彩时唐青瓷建议先用哑光唇釉打底,再用深色唇釉晕染,做出渐变的感觉,视觉效果出奇的好。
收拾好一切,俏俏想了想,又拿出母亲留下的珍珠耳钉,小心翼翼地戴在耳朵上。耳钉保养得很好,莹润的光泽仿佛寄托了温婉妇人留给女儿的祝福。
俏俏折腾得太欢,连余笙都听见了动静,他走过来一眼看见那副珍珠耳钉,心里已经知道她要去见谁,嘴上故意道:“哟,这颜色可真喜庆,盛装打扮,你今天要出嫁吗?”
俏俏懒得理他,连踢带推地把人赶了出去,满心满脑都在计划着,如何漂漂亮亮地站在陆骁面前,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在俏俏的记忆里,那天的夕阳格外灿烂,白鸽披着辉煌的暮光,她披了一件大风衣,将红裙子藏起。
陆骁打电话过来,说他忙着候场,抽不出身,谢斯年会在校门口等她,带她去大礼堂,不用担心会迷路。
俏俏想起上次送平安果时闹出的乌龙事件,不由得红了脸。
Q大的校门是一座青砖白柱的牌坊式建筑,俏俏下了出租车就看见谢斯年等在那儿,她正要迎过去,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请问你是余俏余小姐吗?”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高档西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俏俏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我是余俏,您是?”
中年男人向旁边让了一步,指着停在身后的一辆蓝色宾利,道:“我家夫人姓陆,就在车上,她想单独跟您说几句话。”
陆夫人……陆然何……陆骁的妈妈……
俏俏脑中仿佛大雨过境般闪过隆隆的雷声,谢斯年专心致志地低头玩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向,她看了看谢斯年又看了看宾利紧闭的车门,一时间有些犹豫。
中年男人揣度着俏俏的脸色,加了一句:“少爷同夫人的关系出了点问题,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着急的,母子离心也算得上人生一大悲苦。”
俏俏咬了咬嘴唇,最终拉开了宾利的车门。
126)
陆然何让司机就近找一间咖啡厅。咖啡厅位于学院路,档次不算低,但被陆然何那身商务款的高定套装一衬,还是显得寒酸了些。
俏俏和陆然何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街灯次第亮起,整座城市变得面目模糊。咖啡厅里的服务员大都是附近的学生,眼光不错,也足够势利,笑颜如花地递给陆然何一本菜单,陆然何看都没看,只要了一杯清水。
陆女王气场十足,俏俏头都不敢抬,将杯子里的咖啡匙搅来搅去。
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陆然何在心里给俏俏下了定义,目光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轻怠。她咳了一声,道:“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突然和你见面,确实有些唐突,不过,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明白比较好。”
俏俏有些紧张,连忙点头:“您说。”
“无论年纪、教育程度还是家庭背景,与陆骁相比,你都差得太远,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拖累。”陆然何看着俏俏,“陆骁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时糊涂,降低自己生命的格调和档次,去迎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灰姑娘》的故事固然动听,但细细想来,只觉荒谬。所以趁早了断对双方都是好的,你觉得呢?”
俏俏没想到陆女王还敢反问她一句——你觉得呢?
劈头盖脸埋汰我一通,还指望着我点头赞同,表示您说得对?
“我觉得您的想法有问题。”俏俏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怒火,正视着陆女王,语气平缓地道,“年纪小但并不代表我不懂事,恰恰相反,在很多问题上我有着比您更深刻的见解,比如所谓的般配。我哥哥告诉我,感情的世界里,没有般不般配,只有喜不喜欢。他说,对一段感情而言最重要的是精神的共鸣,我和陆骁就是这样。他的喜怒哀乐我都懂,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也懂得该如何心疼他。说到这里,我倒想问一句,作为陆骁的母亲,您知道他在想什么吗?您知道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吗?如果您什么都不了解,又凭什么说我配不上他?”
此言一出,咖啡厅里瞬间安静,连咖啡机缓慢运作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陆然何眯起眼睛,“你觉得自己很有思想是吗?那么就请用你了不起的思想告诉我,你顶着‘杀人犯女儿’的头衔站在陆骁身边时,就不觉得自惭形秽吗?”
“杀人犯”三个字一出,俏俏有一瞬间的怔愣,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愤怒。她腾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杀人犯的女儿又怎么了?要诛九族、夷三代吗?而且,杀人的不是我,触犯法律的不是我,凭什么我也要跟着背负罪孽的十字架?生来便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也是受害者!”
俏俏越说越怒,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咖啡厅里顾客不多,但都抱着瞧热闹的心态看了过来,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嗡嗡嗡的,像是苍蝇。
在陆然何的记忆里,自从离开了那条破旧的老街,离开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家庭,便再也没有人敢用如此蛮横的态度跟她说话。俏俏的一番抢白让她怒不可遏,甚至想站起来掀桌子,但理智拦住了她,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对站在一旁的秘书道:“既然这位无辜的小姑娘对她的父亲抱有如此之大的怨念,不如让他们见上一面,聊一聊,说不定能解开心结。”
“父亲”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俏俏耳朵里震出嗡嗡的回声,她手脚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看着一道略微伛偻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老土,也算不上干净,脚上一双沾着泥点子的懒汉鞋,在光亮的木质地面上留下一串污浊的痕迹。
127)
看清男人样貌的瞬间,俏俏眼睛里溢满了惊惧。男人上前一步,伸出粗糙的手掌,试图抓住俏俏的手腕。他嘴巴一歪,不怀好意地笑着,道:“俏俏,过来,让爸爸看看,爸爸好多年都没有见到你了,真是想你啊!”
俏俏受到惊吓一般狠狠甩开了他,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她想说你离远点,你不要过来,但冲出口的却只有刺耳的尖叫。
眼泪落下来的同时,那些疯狂想要忘记的画面也一并涌现。
逼仄狭窄的廉价出租屋,永远散不掉的烟酒味道和嘈杂的打牌声,母亲躲在角落里日复一日地哭泣,她很饿,饿得头脑晕沉,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有人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拎到牌桌上,指着她消瘦的脸颊,满嘴酒气地道:“这是什么?女儿?不对!这是摇钱树!女儿好,女儿妙,女儿全身都是宝,就这么摇一摇,哗啦啦地把钱掉!”
四周笼罩着刺耳的笑声,有人捏她的脸,有人摸她的胳膊,有人把手伸进她裙子,顺着小腿一路向上攀。
她开始疯狂挣扎,疯狂尖叫,躲在角落里的懦弱妇人终于有了点身为母亲的自觉,猛地冲过来将女儿抱进怀里……
有人怒气冲冲地掀翻牌桌,杯盏碎裂声响成一片,遍地狼藉,遍地肮脏。
回忆与现实重叠在一起,整个世界只剩下刺骨的冷,冷得痛苦,冷到绝望。
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连玻璃窗外都站满了驻足围观的路人,俏俏和余立军被圈在中央,陆然何反而变成了不起眼的存在。她拉高衣领挡住脸,对秘书道:“想办法让陆骁知道这边的情况,让他自己来看看,他挑的人有多上不得台面。”
秘书点了点头,陆然何深深看了埋头号啕的俏俏一眼,留下一个鄙夷的表情,逆着人群走了出去。
谢斯年在校门口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还以为俏俏路上堵车,他觉得口渴,想买杯冰咖啡。走过来,他才发现咖啡厅里聚满了人,他疑惑地扫了一眼,正看见抱着头凄厉号啕的俏俏……
服务生拿起座机听筒要报警,余立军冲过去按下挂机键,讪笑着:“报什么警啊,这是我女儿,她想喝那个什么什么,我买不起,就闹起来了!”
服务生半信半疑,余立军一把抓住俏俏的手腕把人往外拖。俏俏哭得嗓子都哑了,挣扎间风衣散开,露出漂亮的红色裙摆。她狠狠地咬住余立军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咬得皮开肉绽。
余立军疼得大叫,抬手便要打,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死丫头,敢咬老子,老子可是你爸……”
另一个“爸”字还未出口,余立军已经被人反拧着手臂推倒在地。
陆骁身上还穿着演出时的白西装,衬衫领口微松。他摘下中指上的指环,单手扼住余立军的脖颈,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是发力的征兆。
陆骁眼睛里有冰雪,漂亮至冷厉,在余立军耳边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俏俏的爸爸?真是久仰大名啊!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过去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记着,从现在起,你再敢靠近她一步,我一根一根掰折你的骨头。做父亲之前,先学学怎么做人吧。”
陆骁骤然松手,余立军烂泥似的倒了下去。
不去理会众人的眼光,他径自带着俏俏上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报出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车厢圈出一方安静天地,陆骁罩着俏俏的后脑勺将人扣进怀里,俏俏还在瑟瑟发抖,像是猎人枪口下的小动物。
陆骁纤长的手指自她发间穿行而过,低声说道:“哭吧,我陪着你呢,不怕了。”
起先是一声低低的呜咽,紧接着是夹杂着无助与委屈的哭声。
俏俏死死地抓着陆骁的西服袖子,喃喃着:“对不起……没能看到你的演出……也没能送你一份漂亮的生日礼物……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对不起……”
陆骁心里突然涌起无法言说的疼,心脏在震颤中骤然缩紧。
他想,爱这东西究竟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一个人即便受尽委屈也要为你着想,可以让一个人时时刻刻惦念着你,哪怕自己也是遍体鳞伤。
陆骁紧紧抱住俏俏,手臂箍着她的背,透出保护与宠溺的味道。两个人的影子温柔地融在一起,像是再也不会分开。
128)
下车时俏俏已经睡着了,眼睫垂下来,脸上带着湿漉漉的泪痕。
陆骁将俏俏抱回家,搁在卧室的大床上,动作小心而温柔,生怕将她惊醒。他在床前守了好一会儿,见俏俏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带上门走出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月光凉白,一室清辉。陆骁站在窗前拨通余笙的电话,身影泠泠如雨后的竹,挺拔中带着淡淡的傲气。
余笙嘴里叼着烟,吐字不清地“喂”了一声。陆骁也有点想摸烟,转念想到答应俏俏戒了,又把手收了回来,道:“俏俏的父亲是叫余立军吧?他在俏俏十岁的时候被判了九年有期徒刑,是这样吧?”
“对啊,”余笙不明所以,“那老王八蛋正在牢里数跳蚤呢,好端端提他干什么?”
陆骁沉默半晌,道:“余立军出狱了,找到了俏俏。”
“什么!”余笙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撞翻了搁在电脑桌上的马克杯,速溶咖啡洒了一桌子,他顾不得去擦,追问道,“你见到他了?在什么地方?他敢缠着俏俏,我就敢剁了他!”
想起之前悄悄受惊无助的样子,陆骁抬手抵住落地窗的玻璃,慢慢地道:“余笙,你跟我说实话,在起诉余立军的时候,有没有‘猥亵幼女’这一项?”
电话那头静默了很久,陆骁听到“咔”的一声,余笙又敲开火机点了一支烟,他吐出一口烟雾,哑声道:“不是余立军,但是他想把俏俏卖掉换赌资,卖给那些做皮肉生意的人。俏俏的妈妈不同意,激怒了余立军,被他失手打死。拐卖儿童这一项因为证据不足没能成立,仅按照过失杀人宣判的。”
再度沉默,好一会儿,余笙才继续道:“如果你因为这一点不喜欢俏俏,我无话可说。但是,陆骁你记着,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人比俏俏更喜欢你,失去她,是你的损失。她现在在哪儿?我去接她回家。”
“别把我想象得那么不堪。”陆骁苦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抵在玻璃上的手指一根根收紧,紧握成拳,“我对俏俏的喜欢并不比她对我的少,一辈子很长,我想全部用来爱她。余笙,把俏俏交给我吧。”
余笙在电话另一端深深叹息,他想说既然知道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还敢轻言只爱一个人。脑海中突然晃过俏俏眼神明亮的样子,她说,哥,我喜欢陆骁,非常非常喜欢。
无数小星星蹦蹦跳跳地融在她的眼睛里,在灰白的背景中闪闪发亮。
她是那么快乐,他又怎么忍心去破坏她的快乐。
妥协的人只能是余笙,他把烟头按灭在阳台的栏杆上:“我还是那句话,你敢对我妹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陆骁心头一定,笑道:“今天晚上妹妹不还你了,明天早上给你送回去。”
余笙一听直接奓毛,他还在嚷嚷“姓陆的你把话说清楚”,陆骁就已经挂了电话。他回到卧室替俏俏掖好被角,指尖贴着俏俏的脸颊滑过,小姑娘梦呓似的呢喃了一句:“陆骁,生日快乐。”
月光轻轻柔柔地铺下来,陆骁弯下腰吻了吻俏俏的额头。
别怕,我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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