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在icu里熬过了十八小时的桑桥被转进普通病房。
自从桑桥的背景身份惊天大爆炸后,节目组内部微信管理群在讨论了9999条信息后,又和平台方负责人单拉了另一个群,持续再次讨论了9999条。
最后。
几位高层管理采用了微信群摇骰子的方式,决定出了最终要去向傅行舟汇报消息的倒霉蛋。
这位明知是枪口也不得不往上去撞的倒霉鬼是平台方的节目总统筹,名叫陈迪,三十三岁,拼搏事业,正处在将秃未秃的边缘。
他战战兢兢的开车从平台的办公大楼开车到了医院,抚摸了一把自己日益消瘦的发量,弱小迷茫而沉默的一步步硬着头皮走到了桑桥的普通病房外。
医生还在里面为桑桥做每天的例行检查。
傅行舟站在病房门口,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raven也已经在早上准备好了所有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在下午的时候赶来医院,此时正站在傅行舟身旁,看上去在跟他一起等候里面医生的消息。
陈迪吸了一口气,暗搓搓的绕到raven身后,疯狂用眼神暗示借一步说话。
raven:“……”
raven看了眼傅行舟,见他似乎没有其他安排,便跟着陈迪往外走到了走廊上,客气道:“陈监制,怎么了?”
陈迪擦了一把自己光脑门儿上的薄汗,赶忙道:“闻助理,桑桥……不,桑先生能参加我们的节目,实在是领我们全体倍感荣幸蓬荜生辉。我们节目组的安排实在不妥,才让桑先生……”
raven摆摆手打断了他:“陈监制,这些现在提已经没必要了。您是来找老板的?”
陈迪其实也是第一次和raven打交道,只在以前听过傅董的这位特助是个人精,处事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
然而现在看raven这态度……
陈迪默默的给自己上了一炷香,小心翼翼的道:“不瞒您说,闻助理,是这样……桑先生最近的热度比较高,现在他录制节目晕倒的消息传了出去,粉丝情绪很激动,一定要节目组给个交代……”
raven昨天一大早原本是跟着傅行舟去外地出差的。
结果才到目的地第二天,合作商谈才刚刚开始。
北城一通电话,就把傅行舟直接从谈判桌上给拉出了门。
如果说平时的傅行舟只是表情不多,不怎么爱笑。
那么那时候傅行舟冷的像是坠进了冰谷里,整个人如同一张随时会折断的长弓,充满了肃杀的味道。
易楚的电话来的仓促,私人航线来不及预定,最快起飞的机票已经全部售出。
但傅行舟还是赶上了。
刚刚raven跟着傅行舟一起站在病房外的时候就在想。
想了很久,都觉得自己实在很难想象出——
像他老板这种这么要脸,自傲,孤高,从来没低过头的人,是怎么去求人让一张机票给他的。
raven收回思绪,摇了摇头:“陈监制,如果换成其他人,我一定会帮你跟老板说。但桑桥不是其他人,老板的家事我更不便插言。实在抱歉了。”
陈迪:“……”
从闻助理这里挖出一条生路的机会破灭。
陈迪只能视死如归的跟着raven走到了傅行舟面前。
raven好歹也不算见此不久,先帮他开了口:“老板,这位是桑先生那档节目的总监制,陈迪。”
医生还在桑桥的病房内做心脏监控,暂时看上去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傅行舟又看了病房内几眼,转过身:“什么事?”
陈迪只能强迫自己上了:“傅董,我……我想向您……询问一下,桑先生之后的节目……”
傅行舟沉默了几秒:“先停录一期,后续再看。”
这个回答已经出乎陈迪意料了。
至少傅行舟没有当场就开口要拿这档节目开刀,目前也没有要拿节目组负责人兴师问罪的意思。
陈迪勉强松了口气,又试探性的道:“那节目组的官方微博就先按您的要求发出声明,您看可以吗?”
做完了心电检查的医生和护士终于从病房内走了出来。
傅行舟没再回话,抬步走向了病房门口,似乎在向主治医生询问桑桥的情况。
只留下还站在原地的陈迪和raven。
陈迪苦着脸,对raven道:“闻助理,这……”
raven笑了下:“老板的答复已经相当明确了,陈监制,您回去如实说明即可。相信粉丝都会理解的。”
陈迪:“……”
raven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告诉他不要继续再这个时候去烦傅行舟。
陈迪叹了口气,将手里提的礼品物品和一大堆慰问品交给raven,惆怅的转身下楼,回到车里跟所有负责节目的管理人员透露了傅行舟的口风。
众人心情喜忧掺半。
喜的是有老板娘亲自参加的节目,资金拨款和财政方便自然不用担心。
忧的是万一再像今天一样有个三长两短……
得到了消息的节目微博运营组开始酝酿措辞。
层层修改,最后给raven看过后,终于在晚上六点的时候发了出来。
彼时。
傅行舟正坐在桑桥的病床旁。
躺在床上的人还没有醒来,身上戴着各种宽宽窄窄的管子。
心电检测仪的声音和氧气的水声在格外寂静的病房内显得突兀而明显。
空气棉的被子遮在桑桥身上,显得他整个人越发单薄。
一眼望过去,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晒在窗外的阳光从下午渐渐入了黄昏,染出一片很淡的薄红。
傅行舟脊背坐得很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表情里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焦躁。
又过了一会儿。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守在门口的raven在得到允许后推门走进来,先看了一眼桑桥的情况,压低了声音对傅行舟道:“老板,有一位姓栾的先生在门口,说是过来探病的。”
傅行舟蹙了下眉。
raven自然知道傅行舟在想什么,医院的这间病房并非对外公开使用的病房,只有特殊身份的病人才会住在这里。
而桑桥才刚刚从icu转出不过半天时间。
raven补上下半句:“他说,是许其然先生委托他过来的。但我刚才联系了许其然,应该是在忙,没有接电话。”
傅行舟神色变了变,站起身。
正要往外走,却又停下脚步,看了看床上的桑桥。
raven适时道:“老板,不如先请他进来?他似乎很了解桑先生的身体情况,可能会对康复有所帮助。”
傅行舟略微思考了几秒:“搜完身再进来。”
raven道:“明白,老板。”
守在病房门口的除了raven,还有经常跟在傅行舟身边的四名保镖。
一次严格的搜身从头到尾至少进行了五分钟。
栾以南跟在raven身后进入病房的时候,原本穿在身上的灰紫色西装已经搭在了腕上,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傅行舟:“傅老板,幸会。”
傅行舟神情冷淡:“幸会。我爱人今天刚出危险期,我不得不谨慎一些,栾先生似乎与许先生熟识?”
栾以南这次终于笑了:“与其说我和许其然认识,不如说我跟桑桥更熟。”
“自我介绍一下,傅老板。”
他将手中的果篮随意往桌上一放,站在傅行舟面前,拍了拍西装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我叫栾以南,就是你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的那位——桑桥的心理医师。”
傅行舟:“……”
raven:“……”
栾以南从西装上衣的兜里掏出自己的执业执照,在傅行舟面前晃了晃,随口道:“亏我今天还特意穿的整整齐齐一套新衣服来探病,傅老板的保镖和助理真是……”
raven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好半晌才缓过来:“栾先生您千万不要介意,我们只是……”
“别别别!”
栾以南往上搭了搭自己的西装,后退一步,“傅老板财大气粗,我一个小医生可得罪不起。反正我也算过来探过病了,这就走了。”
说完这话,栾以南转身就要往外走。
傅行舟早已经跟许其然问过桑桥的情况,但心理师一般很少跟其他人透露病人的情况。
所以许其然也只是知道大概,并不是特别细致。
甚至就连最后知道情况的raven,都知道现在亲自跟桑桥的心理治疗师面谈是非常重要的事。
于是。
还没等栾以南迈出去第二步。
傅行舟就将他拦了下来,开口道:“刚才的事,十分抱歉。望您海涵。”
栾以南啧了一声:“免咯,我也受不得傅老板这么大的礼。”
傅行舟这辈子也没跟人这么客气过。
他顿了顿,礼貌的道:“栾医生,关于我爱人的情况……”
栾以南道:“哟,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关于桑桥的病。”
傅行舟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很愿意将病这个字用在桑桥身上:“我不觉得他有任何病。”
栾以南笑笑:“可以,这话我爱听。”
他顿了顿:“的确不是病,但是比病更麻烦。”
“我给桑桥看了快两年病了,这是第一次见到你。要不是许其然跟我说你是桑桥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我也不会亲自跑一趟。”
栾以南道,“傅老板,看在我病人的份上。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就给予桑桥太多的爱和怜悯。”
栾以南将搭在手腕上的西装随手往身上一披,“如果有一天你兴致过了,将这份爱收回去了,那你之前给过桑桥的所有爱都会变成一把无形而锋利的刀,毫不客气的让他血溅三尺。”
傅行舟神色一凝:“我不会。”
栾以南扭过头:“是吗?”
“你们睡在一张床上,是最亲密的伴侣,做所有负距离接触的事。桑桥身上有没有自残留下的伤口,有没有新的痕迹,你没有发现过?傅老板,说话讲良心。”
栾以南笑了一下,“以前不关注,现在突然爱起来了?”
傅行舟:“……”
raven:“……”
气氛突然间诡异的沉默。
栾以南读博后的时候不仅专攻心理学,也辅修人类行为学。
他放在傅行舟身上的视线收了收,似乎犹豫了两秒:“……你们结婚快三个月了,不会还没上过床吧?”
傅行舟脸色都阴了。
这下终于轮到栾以南沉默。
沉默。
是今晚的病房。
栾以南大概是被震惊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直到黑着一张脸的傅行舟走到栾以南身旁,冷着声音道:“不知栾医生可否赠一张名片,等桑桥身体康复后,我会带他过去。”
栾以南:“……”
栾以南从钱夹里摸出一张名片,开口道:“桑桥之前的治疗并不积极,如果傅老板能站在爱人的角度配合治疗,效果应该会好一些。”
傅行舟点头:“我会的。”
栾以南:“……”
栾以南的表情依然复杂,转身准备离开。
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下,重新转过来。
栾以南盯着傅行舟从头到尾看了半晌:“傅先生,我观察了你好几遍,觉得你也并不像是身上有疾的样子……”
傅行舟:“……”
栾以南又沉默了几秒:“作为过来人,我劝你该动手时就动手。”
傅行舟:“?”
栾以南:“毕竟身体意义上的占有和征服,可比你口头上说一万遍我爱你来得直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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