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
通过几日的跋涉,长安在望,郝狗儿睁大了眼看着远处的城墙,努力想看清这座都城比汉中更有气魄的地方来。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长安的人口虽多,城池却并不比汉中城大多少,甚至显得有些杂乱无序。
若说汉中城配得上龙兴之城的称号,作为都城的长安却太过老旧,有种难堪大任的感觉。
但郝狗儿依旧是兴奋的,他看到四面八方的队伍汇来、看到旌旗在城头摇摆,感受到了一种蓬勃的朝气。
「北伐驱虏!恢复中原!」
人挤人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了这样一声叫喊。
很快便有人响应起来,跟着喊道:「乘胜而北!驱虏!驱虏!」「万胜!」
郝二富吓了一跳,摇头道:「年轻人气力没处花,声都喊哑了还要瞎喊。」郝狗儿却是踮起脚往前头看去,用目光寻找着那群年轻人。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们,大概有五六人,都是作书生打扮,而书生袍也是经过改良的,袖子做窄,衣襟减短,显得英挺、利落了许多。
他们每个人都佩着剑,剑上的红缨微微晃动,更添一份英气。
郝狗儿的眼睛已经亮了,心里跃跃欲试想要过去与他们作伴,只是他还要推车。离长安城越近,官道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互相打着招呼。
「江兄?这是要往何处?」「投军。」
每当这简洁有力的两个字响起,气氛便会愈发热烈,最后让他们如同喝醉了一般,开始唱起歌来。
郝狗儿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由跟着唱了两句,马上便有年轻人向他投来热情的目光,冲他招了招手。
郝二富连忙道:「狗儿,别看了。」
队伍继续往前,终于将粮草卸了。
这次,他们却是被要求着集合起来,由新的辎重官来统一管理。
郝二富原本有些紧张,但等了一会,却发现他们的辎重官是一个看着很和气的年轻人。「乡亲们好,我叫范学义,是你们的辎重官,往后将由我和老何带着你们往前线运粮。」这范学义看起来文质彬彬,开口说话却没有太多知乎者也,都是朴实的大白话。
「今日有几件事得先交代你们,首先就是上了前线,你们务必听我的命令,战场上不是闹着玩的,稍不留神就可能会丢了性命。我希望把你们全须全尾地带过去,再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此时站着的都是些来应募的农夫,并不能像士卒一样令行禁止,不由低声交谈了起来。「这官看着年纪不大吧?」
「是哩,官位应该也不甚高,看着只是管我们这些人的小军需官。」「往上应该还有更大的吧?」
郝狗儿转过头,低声提醒道:「孙六叔,莫说话了。」
但其实孙老六他们在说的话题,郝狗儿也十分感兴趣,早已了解清楚了。
此次负责整个北伐军需的是陆秀夫,包括能让郝家父子从汉中运粮到关中之类的许多政策都是出自于他的手笔,报纸上的几篇动员信,落款都是他的名字。
想着这些,郝狗儿觉得自己离崇敬的人物又更近了一步,离志向也更近了一步。范学义还在最后交代着各种事项。
「后日清晨,陛下将在城郊天坛誓师。我们明日歇一歇,后日早早起来参加誓师大典。」~~
长安城内,陆小酉家中也聊到誓师之事。「你是后日誓师之后便要出征了吧?」
「是啊,我明日就得回到营里住。」
虽然是新婚燕尔,王翠却没有一点儿娇气,点了点头,道:「好,行李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看着,伤药放在这里,若是受伤了,一定要先
抹这个。」
陆小酉一样一样仔细地听了,认真记下。
他做事从来不敷衍哪怕是这种小事,也用一种认真的态度面对。「你与娘待在家里......能行吗?「
陆小酉问话的时候又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自信。
王翠见了,遂道:「小酉哥,你是大将军,不必管家里的琐事,我和娘都会打点好的。」「可我家里是农户出身,怕你嫁进来不习惯。」
「我家里也一样的。」王翠低声道:「日子过得好,哪会把女儿送去习武?」
「我把你娶过来,却又要出征了.....你放心公主那边吗?可以时常过去陪她。」
这是他近来常在想的一个问题,他害怕万一自己死在北伐的战场上,那把王翠娶过来反而是害了她,还不如让她一直陪在公主身边。
王翠道:「公主近来似乎有了新的事在忙,她好像适应了长安的生活了。」「那就好.....」
次日,陆小酉带上行囊,出了长安的宅院,往城外的兵营策马而行。他也能感觉到一路上的气氛。
年轻的人们高喊着「北伐驱虏」,越来越兴奋,激情回荡。陆小酉却已过了这个年纪。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热血冲动,一往无前,当时随李瑕杀入皇宫,脑子里根本没有想过那件事会有怎么样严重的后果,他只管去做。
可见他年轻时比这些人更激情澎湃。
但现在,他害怕的事却更多了,怕老迈的娘亲伤心,怕新婚的妻子守寡,也害怕麾下士卒的家眷们承担这种痛苦,因此开始变得更为慎重。
他不会在出征前大呼小叫,而是要把力气留到战场上。....
朝气蓬勃也好,成熟稳重也罢,民夫也好,大将也罢,形形***的人们在北伐的前夕做好了准备。
天色也逐渐暗下去,长夜过后,便是誓师大会。~~
这夜,长安皇宫中,李瑕正在与韩承绪、韩祈安、杨果、李冶等几个北归大臣聊天。
难得的是,他们并没有在商议政事,只是坐着说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再仔细一回想,李瑕还真是第一次这样花费大量时间闲聊。
抗争了十年,该做的都做了,明日就要誓师北伐了。不论再做什么,相比十年的经验,能起到的作用都很小。
相反,这些重臣们的年纪都已经很大了,能陪他们聊天的时间已经不多。「放在当年那时候,谁曾想过有朝一日陛下真要北伐了?」
这句话,杨果已不知是今晚第几次提起。
「我虽然看出陛下不凡,但以为最多能守住宋国,没想到,没想到,眼界太窄了啊。」
「那我早便看出来我可比你眼光高些。「韩承绪便笑了出来,又道:「这次北伐功成之后,你我也该一道颐养天年了。」
「谁与你一道?」杨果道,「北伐功成,我便回山西老家。」李瑕道:「不仅如此,我还指望杨公来治理山西。」
杨果连连摇手,道:「陛下厚爱。臣太老了,不中用了。」李瑕又问道:「听说元严也打算在这次北伐之后回到山西?」
几个北归人都是与元好问交情匪浅的,聊到这个话题不由纷纷叹息。「是啊,这女娃的心思只怕不在仕途上。」
「毕竟是个女子。」
李瑕道:「这些年她公务一直做得很好,此次动员北伐,民间舆情能有如此支持,她功劳不小。并不会因为是女儿而影响仕途。」
「陛下有所不知。」韩承绪叹道:「老臣们忧心的并非元严的仕途,而是她的婚事。」
「是啊。」杨果道:「听说,自她丈夫去世之后,提亲者不少,其中
便有张弘基。她都未看上眼干脆去当了女冠。」
李冶道:「张家二郎我曾见过两面,样样出挑,与她也正相配。若连张二郎都看不上,只怕是难了....」
这些重臣们平素高深莫测,此时说起这些家长里短来却与普通妇人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李瑕渐渐插不上嘴,只是默默听着。
他们没有聊太晚,在戌时左右便告退了。
李瑕独自坐了一会,起驾,却先找张文静聊天。
他这次打算带张文静与韩巧儿随征,此时张文静还在打点行李,见李瑕过来,有些小小的惊讶。
「嗯?怎不去陪明月姐她们?」
「方才听了诸公说你二哥与元严之事,想到元严在北地应该颇有人脉,你说也安排她到北上的队伍里,如何?」
张文静微微一讶应道:「也可以,元姐姐最熟悉北面的文人,这些年又都在宣传司,对招抚士族应该有帮助。」
说罢,她又莞尔道:「这次二哥若能见到元姐姐,只怕会很欣喜。」「会吗?」
「不知道,我开玩笑的。想必过了这么多年,二哥早便释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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