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老人一把年纪,见惯了各种事情,很显然早就察觉到了孙女心思不属,甚至可能对她的事情了解过更多,才有这番调侃。
江灵兮脸红了红,继续端正坐好,撅着嘴嗔道:“什么大鱼啊?我怎么没看到?”
老人呵呵而笑,双手握着钓竿,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再说话。
江灵兮皱皱鼻子,然后又听手机震动了两下,于是赶紧低头看消息。
臭不要脸没良心的林塘:“看到了。”
臭不要脸没良心的林塘:“那我换了。”
江灵兮想了一下,回了个字:“嗯。”
等了等,林塘没回,她也就不在意,收起手机,继续端正坐着,盯着水面看,期待着能钓上来一条鱼。
但过了两分钟,手机居然又震动了起来,她打开手机一看,见到一个劈叉的表情包,旁边还写着:不知道该说啥,给您劈个叉吧。
她很快隐约猜测到林塘的想法,有些想笑,但又记起自己应该在生气才对,抿了抿嘴唇,忍住了。
她偷偷瞄一眼爷爷,见老人安稳坐着,这才嘴角微微弯着,悄悄的,偷偷的,露出了一丝娇甜笑意,很快敛去。
她到吃午饭也没钓到鱼,只好充当跑腿的,把老爷子掉到的两条鱼送回去,让阿姨烧了吃。
吃罢午饭,她兴冲冲地来到唐芊芊家里。
唐芊芊正在画画,见她过来,搁下画笔,有点狐疑地问:“他找你了?”
江灵兮轻轻“哼”一声,扬起下巴,把手机解锁了递过去。
唐芊芊见她像个斗胜的公鸡似的,有些好笑地接过去,看了看,然后抿抿嘴,在江灵兮注视下慢慢露出一个无奈而宠溺的笑容,“好吧,你厉害,可以了吧?”
“那当然!”江灵兮又轻轻哼一声。
“不过我警告你啊,这才刚开始呢。”
唐芊芊正色警告道,“记住我说的三项原则,现在你不许去见他,也不许主动给他发消息……其实刚刚都不该给他回复的,一定要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行,一个大男人,一点志气都没有!”
江灵兮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替林塘辩解了一句:“人家一直想着要世界冠军的好不好?”
“想去拿世界冠军,都不想着好好奋斗来娶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唐芊芊洗了洗手,在桌前坐下来,“每年能拿世界冠军的才一个战队,五个人,能娶你的……呃……”
她算了一下,觉得不大对劲,在不诅咒好友婚姻不幸的情况下,似乎她一辈子才能嫁一个人,而世界冠军每年都有五个人。
这样算起来,还是拿世界冠军更容易,林塘在娶江灵兮这件事情上退缩,变成合理的情况了……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逻辑漏洞,纠正道:“不对,应该是结婚……每年,每天都有多少个人结婚?他有心气去争世界冠军,为啥没心气和信心来娶你?”
不等江灵兮说话,她继续道:“当然,娶你是比正常恋爱要困难一些,毕竟你家太有钱,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又乖巧懂事……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比拿世界冠军的概率大吧?”
江灵兮一点不脸红地听着好友夸了自己一通,很认真地想了想道:“也许他没意识到他自己也很好……”
唐芊芊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想知道他有多好,又不是我男朋友。”
江灵兮在她腿上坐下来,看了看没画完的水墨画,眼睛眨了眨,忽然道:“你要画多久啊?”
“不知道啊,估计还得几天……都是你影响我。”
“你这跟我码字一个道理,都是自己懒,然后还怪别人。”
江灵兮哼哼着戳穿了唐芊芊,又托着下巴道:“他确实挺好的啊,而且工资也挺高的,现在每个月都有……原本是四万,现在打赢了两场,增加20%……就是四万八,已经很高啦,我这个月肯定没花这么多。”
“真的假的?”
唐芊芊狐疑地看着她,“你这个月花这么少吗?”
“真的啊。”
江灵兮见她怀疑自己似的,拿出手机来,“不信你看看,我都没花过现金,网上都有记录。”
“我看看。”
唐芊芊打开了她的支付宝记录,很快递给她看,“多少?”
“怎么这么多啊!”
江灵兮又没记账的习惯,也没注意花了多少,只是觉得这个月很节省,发现只是支付宝账单就有七万多的支出,不禁很疑惑,“我没花这么多钱啊?”
她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明明很节省,“打开看看,怎么花的……我明明没花这么多。”
“我给你看看啊,从月初开始。”
“这是我们去玩的时候,酒店钱,八千多,你付的,这是买衣服的,一万二,这是车费,这是买衣服的,两万七……这是买的补水的……”
“我什么时候买衣服了?”
“我们回来买的,你说没衣服穿了,要穿好看的衣服见他……”
“哦……好像是……”
“这还有,你买的……你买男装干嘛?”
“给他买的啊……”
“你算算,这多少钱了?”
江灵兮看看上面清清楚楚的一笔笔账单,无言以对,于是只好鼓着腮帮不说话。
她这个月确实很节省,没有买限定款,也没有定制,更没有到处飞来飞去的买奢侈品,真算起来,这都到月底了,不到八万块,以她来说确实是比较节省了。
当然,她并非何不食肉糜之辈,虽然以她的视角来说这属于很正常的消费,却也很明白,放在绝大多数人那边,这种消费绝不“正常”。
作为一个双商正常、价值观向上,看过马列、毛选的人,江灵兮很清楚自家在社会层级中的位置,她很为马、毛的思想而震撼、感动,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她的理想方向自然不是消灭自家,而是把所有人——至少是中国人,都变成自家这样,都能享受这样的生活条件。
然而放在当前,几亿人刚刚脱贫的现状之中,即便林塘现在绝对称得上是大众之中少数的高收入人群,在她的消费水平面前,也真的只是小巫见大巫。
唐芊芊看着她,继续道:“而且你也知道,电子竞技职业生涯并不长,如果打不出成绩,等退役之后,他还能拿这么多工资吗?”
“就算打出成绩了,退役之后可以直播,还能保持人气,但这种人气能保持多久?他可能得考虑着这几年的收入,都要除以十来算,因为要把以后的钱也赚上。”
“还有啊,他家什么情况你也不是很清楚,也许他还得考虑父母的养老问题呢?还得考虑买房子……现在上海房价多少?”
“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会不会考虑这些?要不要考虑?假如他真的喜欢你的前提下。”
江灵兮继续鼓着腮帮,过了会儿,撅了撅嘴,白了她一眼,“我不想理你了。”
“不理就不理,反正又不是我失恋。”
唐芊芊又翻了个白眼,然后推了推她,“那你倒是起来啊,我腿都要麻了。”
“不起!”
江灵兮搂着她的脖子,“不要跟我说话,我说了不想理你。”
“那你起来啊。”
“我不想理你。”
江灵兮到底还是爬了起来,从旁边搬了张椅子过来,脱掉拖鞋,盘膝坐在椅子上面,蹙着眉头沉吟道:“但是职业选手打好了,一年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也有啊?他那么厉害,也有机会赚那么多啊。”
唐芊芊问:“那他现在赚这么多了吗?他拿到冠军了吗?”
江灵兮气鼓鼓地瞪她一眼,又回想了一下林塘平日的生活方式,想着那家兰州拉面,那碗面……然后再看看自己的手机,轻轻咬了咬嘴唇。
唐芊芊叹道:“我以前打过工的,一个天七八十块钱,赚多少花多少,想想都可怜……但是其实很多人每天生活费都不到这么多啊。”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们有爸妈,有亲戚朋友,很多关系,其实只要不太傻,太贪,太作,就算去做什么,想要赚钱也没那么难,有关系,有方向,有资金……但正常的话,挣钱是意见很困难的事情。”
“就像你写小说,刚写就有人打赏……但是,其实你看看榜单上,就是新人榜往下,几百名以外那种,没有评论,没有点击,没有收藏,更没有的打赏,那种才是常态……那也是别人寄托了希望或者热爱,花了心思构思,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啊!”
“但事实就是这样,付出了没有回报,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在我们国家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我们每年有那么多东西要出口,提供了那么多工作岗位,如果想要工作,想要自力更生,总能找到工作,总能养活自己的……换了其他地方,找不到工作也是很正常的。”
唐芊芊道:“我确实不大赞同你跟他在一起,不过实话实话,他确实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毕竟能出现在LPL的舞台上,已经是许多人追求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了,就跟高考进入清北一样。”
“只是……”
她叹了口气,“差距太大了啊。”
江灵兮看着她,眼睛眨啊眨,就在唐芊芊怀疑她被自己打击到,准备再安慰安慰她的时候,江灵兮站了起来,一脸坚定,但莫名其妙地道:“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自力更生!”
江灵兮白皙晶莹的俏脸上满是认真珍重之色,“从今天开始,我要自己赚钱,能赚多少钱,就花多少钱!绝不再花家里一分钱!”
“呃……”
唐芊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我觉得你还是做好饿死的准备比较现实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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