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太后之欲,非独掌大权?”
听着阳毅对局势的解读,阳城延一声询问,顿时惹得阳毅纠结起来。
——吕雉不想夺权?
笑话!
在历史上,这位可是连废立天子时,都能用‘皇帝疯了’作为借口的人物!
但客观来讲,就目前而言,阳毅还真拿不准吕雉的心思。
“究竟是在刘盈死后,吕雉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还是早就有了那心思,只是不好意思抢儿子的权力?”
“又或者,吕雉本身没有那个心思,只是被背后的利益集团推了上去……”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阳毅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对老爹微微点了点头。
“依儿之见,太后之欲,非为专权,而乃陛下少弱,太后恐陛下为外朝所欺,故暂代陛下掌政。”
“陛下于此亦无怨念,只觉太后管教过严,然仍于太后满怀敬谢。”
虽然说出来的话和真实想法略有出入,但阳毅却并不觉得有太大问题。
一来,此时的阳毅也不是很明白,吕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然不知道,那肯定不能对其擅加猜测——毕竟人家可是太后来的,背后乱嚼舌头根,搞不好要天降祸事。
这二来,也是同样的原因。
——再怎么着,人家那也是太后~
就算吕雉光明正大穿上了帝袍冠玄,坐上了黄屋左纛,只要没有正式颁布称帝诏书,阳毅就不可能在和别人的谈话中,说吕雉‘心怀不轨’。
哪怕是老爹也不行!
其三,就是阳毅觉得: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吕雉和刘盈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还算是比较平稳的。
吕雉虽然派陈平顶着郎中令的身份,去皇宫里监视自己的儿子,但终归没有限制行动,也没有把刘盈当做泥塑雕像。
——陈平任郎中令,最主要的任务可是‘傅教皇帝’!
如果刘盈能改变历史上的命运,稍微活的久一些,那吕雉也未必就会像历史上那般,成为汉室政权动荡的导火索。
而且单从政治手腕、政治格局的角度来说,吕雉的存在,对如今乃至于未来的汉室,都还算是利大于弊。
如此说来,阳毅与其用‘吕雉是个谋朝篡位的女帝’这种话来吓老爹,倒不如先让老爹安下心来。
至于以后怎么样,等吕雉自己做出选择,阳城延一个准开国元勋,自然也能看的明白。
果不其然,听到阳毅笃定的判断之后,阳城延面色都放松了些。
“朝堂之上,久有太后欲取陛下而代之之传闻。”
“高皇帝驾崩之时,更有风论言,太后欲遍杀功臣!”
“如今看来,倒尽是空穴来风……”
看着老爹长松一口气的模样,阳毅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按捺住说出真相的冲动。
就见阳城延又是稍一思虑,便再问道:“依二郎之见,待陛下加冠大婚,太后当还政否?”
“若不还,陛下当如何?”
听到阳城延片刻之内,就如此精准的预料到了未来的政治格局,阳毅不由面色一滞,暗自感叹起来。
“这……”
“特么是个工匠?”
暗自摇了摇头,阳毅不由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好笑。
——阳城延,确实是当今汉室最杰出的工匠。
但与此同时,阳城延还是整个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个以工匠的身份,单单凭借工匠的技能,就被皇帝封为开国元勋的人!
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只知道蒙头挥锤,于朝政之事一无所知的莽夫?
要是果真如此,那别说位列九卿、爵列彻侯了——只怕早在鸿门宴那会儿,阳城延就能被玩儿死!
稍定定神,将脑海中对阳城延的刻板印象剔除,阳毅也不由严肃起来。
“儿私以为,陛下加冠大婚,而后必当亲政!”
“太后为陛下生母,亦当勿阻。”
“然太后勿阻,其母族外戚、往昔部旧,恐难言……”
这,也是阳毅最认可的可能性。
作为母亲,吕雉就算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阻止儿子刘盈,成为一个真正大权在握的皇帝。
但吕雉愿意还政,吕家的外戚们呢?
吕泽的儿子吕台、吕雉的侄子吕产吕禄呢?
吕泽往日在军中的故旧、部将,如今已经头顶彻侯之爵的那十来号人呢?
恐怕这,才是历史上的吕雉临朝称制,前后掌汉室大权足足十五年的原因。
——身处吕氏外戚功侯集团当中,吕雉代表的,就已经不单单是自己、不单单是汉家太后了。
而是整个既得利益集团现在、未来,乃至于千秋万代的利益。
阳毅所要面对、破坏的,也恰恰是这个臭名昭著,破坏刘汉国祚发展历程的既得利益集团。
——吕氏外戚!
这会很艰难。
会有无数名垂青史的猛人,如陈平、周勃,乃至于灌婴、樊哙之辈,联合成为阳毅的敌对势力;
会有吕雉这般千年不出的‘女中俊杰’,萧何、曹参这般千古罕见的贤相,成为阳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还会有刘盈这般天真烂漫、略带憨厚的天子,随时拖阳毅的后腿。
但阳毅心中,却没有丝毫畏惧,以及迟疑。
“有幸来到这世界,如果连这点改变都无法做到……”
“嘿嘿!”
暗自许下这宏伟远大的志向,阳毅再抬起头时,目光中已尽是熊熊战意!
而阳毅这番变化,也自然被一旁闭目沉思的阳城延看在眼里。
就见阳城延闭目仰天,长出一口气,语调深沉道:“如此看来,二郎是打定主意,要做忠直之臣了……”
这一刻,阳毅心中出现自穿越以来,在阳城延面前的第一丝勇气!
“禀大人:若有朝一日,太后同陛下反目,儿当执戟,侍立于陛下当面!”
“彼时,大人当为何人臣?”
“吕氏乎?”
“刘氏乎?”
阳毅毫不带敬意的语调声,让阳城延下意识一皱眉。
但只在片刻之后,先前那抹愁云惨淡,便再次回到了阳城延脸上。
“唉……”
“为臣者,何来‘择选’之说……”
只见阳城延满带的萧瑟,摇头苦笑着望向阳毅。
“今日早朝,曲逆侯同老夫言,太后欲以彻侯之爵厚赐老夫。”
“呵……”
“二郎以为,老夫可还有承、拒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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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一个字,提前给大家解释一下,算是本书对话中常出现,却有双重含义,容易产生疑问的字。
——然。
在古汉语中,“然”做语气词,可解为‘是’‘嗯’‘没错’‘雀食’等肯定;做介词,又可以解为‘但是’‘不过’等转折。
词性是表肯定还是表转折,具体还要结合上下文来看。
希望能为大家的阅读带来些许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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