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块钱,在老司机眼里,不过是一天工资。
在商业巨头眼里,连零钱都算不上,掉地上人家都不稀罕捡。
可对于穷人家的小男孩而言,那些钱,足够拿命去搏。
他冲进去,拿起书包,可再往外跑的时候,门框已经被火烧塌了。
喀嚓一声,门框垂下来,挡住了小男孩的生路。
“当时,男孩妈妈跪在我脚边跪求我,求我救他儿子。”
“我当时,竟然还犹豫了足足两三分钟。
说实话,我怕,我怂,我也是有家室的人,我要是没了,我老婆娃儿怎么办?”
“后来,我一狠心脱下衣裳,用水打湿背心,裹在手上抬那门框。
你看看,这烧伤疤痕就是当年留下的。
门框没抬得起来,火温度太高了,我感觉手掌瞬间就像被蒸熟了一样。
再后来,那孩子就没动静了,他妈目睹了全过程,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她的脸色,比死还难看......”
司机两只手掌上,的确有连绵成片的疤痕。
小男孩被烧成重伤,现场十几人,除司机以外,再没任何人伸出援手。
更讽刺的是,学校拒不承认小男孩冲进火海是为了同学的餐饮费。
大概是为了逃脱责任,学校从上到下统一口径,众口一词的将小男孩污蔑成了自私小财迷。
就连记者的新闻报道,都说小男孩的做法‘很不理智’,是‘反面典型’。
甚至,网上还冲出很多人,大放厥词!
“穷人还配生孩子啊?为了一千块,小孩这辈子都毁了!”
“为了一千都能豁出命去,这莫不是个傻缺吧?”
“小孩真可怜,孩子爹妈呢?要我看,爹妈才是罪该万死!”
“孩子爹妈直接自杀吧!要不是你们看管不善,小孩能烧成这样?”
“说句实话啊,有一说一,重度烧伤还不如死了,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因为是反面典型,小男孩没有得到捐款,他在医院住了三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
网上那些自以为是的话,更加重了母子二人的痛苦。
这三年,要不是司机时不时去探望,恐怕小男孩母子也坚持不下来。
男孩出院后不久,司机跑完一趟车,收车前顺便带了点钱去小男孩家里,他始终觉得愧对那孩子。
为了租房便宜点,小男孩一家搬到了跑马岭附近。
那是片郊区,周围几乎没有人家。
刚进跑马岭,货车还在高速行驶,浑身绷带的小男孩忽然从马路牙子下头爬上来,半个身子探进了货车下面。
开过大货车的人都懂,货车视线盲区很多。
而且这种‘鬼探头’,防不胜防,躲都没法躲!
小男孩就这么被压死,司机当时整个人都麻了,小男孩他妈看着孩子的尸体,表情却是淡淡的。
她说,孩子早就想死。
若不是她拦着,恐怕早在医院里自杀了。
他自己爬出家门,爬到公路下头躲着,就是为了被车压死。
这事儿不怪司机,也不能怪任何人。
但是从这以后,司机千万别再走跑马岭这片路了,也不要再来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当没见过今晚的事就好......
“兄弟,出了这事之后,我又一次怂了。”
“我不能进局子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被抓去偿命,他们咋活?”
“而且那孩子的确是自杀的,他妈都承认了......可,我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他们。
第一次第二次,好像都是我害的,我心里头憋得难受啊。”
回忆,说完了。
一支烟也抽到了尽头。
杨万不知道该说什么,人性的事,的确是复杂。
人性,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善和恶,往往会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
比如,司机知道火焰危险,他怂,他不敢救人,可听到小孩惨叫越来越弱,他还是出手了。
你能说他善良吗?
既然善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救人?
但你能说他自私自利,是恶徒吗?
既然作恶,为什么还要冒着烫伤着火的危险,尝试着抬起门框呢?
“我暂时没法回答你,给我点时间吧,我会给你个交代。”
司机已经如释重负。
他点点头,跨上大货车,启程送货。
而杨万,则是来到了跑马岭。
凌晨五点多,天色已经发青,越来越亮。
凉风吹过,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是不寻常的腐朽气息。
杨万闭上眼睛,顺着阴气传来的方向走去。
视线,很快从一片黑暗中,冒出几团模糊的光点儿。
那些光,是一个个人形。
男女老少,都有,全都站的笔直笔直,脚尖离地,姿势诡异!
忽然,一根发丝横在杨万脸上,是被风吹过来的。
杨万没有睁开双眼,他嘴里继续念诵着经咒,抬手拨开发丝,继续向前。
走的越近,他‘看’到的阴灵就越多。
所有人,都仰着脸,双眼和嘴形成两个巨大孔洞,直直对着天空!
呜呜——
风吹过。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脸,突然都齐齐转了过来!
一张张青白的脸,正冲着杨万,它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五官的孔洞里也全冒出大量头发,这帮人已经只剩皮囊,身体的血肉骨骼全被头发蚕食一空了!
它们,只是头发的养料。
而数以千万根的头发丝儿,纠缠扭曲在一起,形成了一棵巨大的,畸形的树!
杨万猛的睁开双眼。
以肉眼去看,那只是一颗普通的柳树而已。
呜呜——
呜呜呜——
风声,越来越近。
空气温度骤然下降。
明明在群鬼的注视之下,杨万却半点不怕,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群已死的阴灵,被头发囚禁在死人树下,只能靠恐吓路人获得一点卑微的快乐。
说不出是可悲还是可怜。
而此时,一声愤怒的低吼,却传进杨万耳朵里。
“我闺女跑哪去啦?!”
“都说好了,那头发能一直把我闺女拴在我身边,她怎么撒丫子跑没影了?”
“你这老太婆是不是玩我!”
这声音,很耳熟啊。
是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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