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他将迎娶她的姐姐庚媛嫣。
“魏将军似乎对朕的妃子很感兴趣?”
赢绍负手而立,目光在魏敦的脸上,冰凉如寒霜。
星烟心尖瞬间拔凉,眼皮子颤了颤,跟前花花绿绿的一堆布料突然就看花了眼,星烟将头越埋越低,就差将自己埋了进去。
魏敦娶庚媛嫣,她高兴,庚媛嫣喜欢他也算是从小喜欢到大的,自己当年亲眼见证了两位姐姐对魏敦的喜爱,看着她们如何为他争风吃醋,便知,姐姐爱他,定是爱着疯狂着了魔。
她避之不及。
姨娘说痴迷于爱情里的人,最容易发疯,这样的人万不可招惹,星烟牢记在心。
她对魏敦起初还好,在庚侯府见过他几回,偶尔也有说过一两句话。
开始刻意疏远他,是在七年前,听魏敦问她,“喜欢魏府吗?不喜欢,我明儿就让人重建。”
星烟眼睛瞪的比珠子还大,那一刻她感觉到了自己生命严重受到了威胁。
她的两位姐姐会杀了她。
“不,我都不喜欢。”星烟结巴地拒绝,神情慌乱。
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想和姨娘,哥哥呆在那处小院子里,长命百岁。
魏敦喜欢到庚侯府找她的两位哥哥,庚景和庚幕练武,星烟并不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了解他的心思之后,星烟宁愿不见哥哥,也不敢再冒险看到魏敦。
她最常见躲藏的地儿,便是清晖园的那片竹林,每回送汤回来,她都要在里面呆上好一阵,刻意错过魏敦和哥哥们的练武时辰。
之后,那里面就多了一个人,赢绍。
他也是躲进来的。
他不说,但星烟知道他大抵也是在躲魏敦,他不想让人拿他们作比较,更不想让人拿他们的父亲作比较。
如此回忆起来,她同赢绍之间,也是从那片竹林开始彼此熟悉。
“你也喜欢竹子?”赢绍问她。
她木纳地点头,其实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从记事起就在保命,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如何活着上,她没心思去喜欢。
唯一喜欢的,就是命。
屋内一阵死寂般的沉默,魏敦看着星烟,突然说道,“熟人。”
一个七年前就认识的人。
星烟同赢绍皆变了脸色。
魏敦走了,受不了星烟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星烟认为,当年赢绍杀魏敦,是想铲除异己,自己误了他的事,他才无法原谅她。
赢绍以为,星烟护着魏敦,是喜欢魏敦。
魏敦的想法同赢绍一样。
然星烟救魏敦,纯属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一夜庚侯府的姨娘落井,她见不得人再死。
更不想让赢绍去背负之后即将面临的后果。
一件事,因各自的想法不同,天囊之别。
偏生还无法捅破。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堵墙,想推,却怕被对方砌的更高,将自己彻底堵死。
最好的方法便是选择遗忘,维持着原状。
直到现在,魏敦那一句“熟人”,将星烟和赢绍两人推到了太阳底下,狠狠地一晒,什么都被晒到了明面上。
两人都无法逃避,只能面对。
星烟的失忆是装的,赢绍知道她在装,如今就盼着她自个儿往勾子上跳,然后坦白从宽。
魏敦走后,星烟看着赢绍朝着她走来,停在她跟前,身影如半边天,挡住了她全部的光线,星烟深吸了一口气,在赢绍未开口之前,先说道,“臣妾与魏将军不熟。”
星烟顿了顿,又多补了一句,“七年前,亦不熟。”
星烟鼓足了勇气看着赢绍,胆怯的目光,坚持了一阵,终究还是抖上了。
赢绍那目光能劈了她。
星烟忐忑不安,有些后悔,她该再忍忍,多活一日是一日。
“记得了?”赢绍坐在了她对面,问的漫不经心。
星烟跪在了地上。
“还记起了什么?”赢绍凑在她跟前问。
“臣妾没背叛皇上。”星烟招供,但也替自己儿申辩,“臣妾只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绝无二心。”
星烟一紧张,似乎又替自个儿申辩过了头。
“嗯,接着说。”赢绍今日很有耐心,愿意听她说,她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打算听下去。
“臣妾没有站魏将军。”
赢绍没发话,说明星烟没有说到他的心坎上。
“庚家世代忠良,日月可鉴。”
还是不对。
星烟吸了一口气,才说,“臣妾有罪。”
赢绍终于开了口问她,“何罪之有?”
星烟低下头先认错,“臣妾不该拦住皇上,去护魏敦。”
星烟其实很害怕。
怕魏敦真的反。
那她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就不只是赢绍。
赢绍漆黑不见底的深眸,渐渐地转为猩红,星烟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想看。
赢绍捏住了她的下颚,又将她的脸抬了起来,问,“为何要护?”
星烟被他捏的很痛。
但没哭。
为何要护?
那就得再剜一次她的心。
星烟选择了剜自个儿的心,说的没头没脑,“康姨娘不是失足。”
这一句陈述与那日初进宫,她在宫墙外那位婢女的喊冤声,一摸一样,星烟的脸色也随着这话褪了颜色,变的苍白。
赢绍的手劲软了。
“康姨娘说让我给她孩子绣朵牡丹。”星烟逼着自己去回忆,“我不止绣了牡丹,还绣了木兰,绣了很多,但人没了,就在你要杀魏敦的那个晚上,没了的。”
星烟喉咙口被割的生疼,“她被扔进了井里,我看到了,可我不敢去救。”
“我怕死。”
星烟没让自己哭出来,她怕一哭便显出了自己的矫情,没说动赢绍,先把自己又感动了。
星烟的声音透着凉,“不过瞬间就没了声音,我后悔了,但我没了机会。”
“永远没有。”
说起来轻飘飘地,短短的几句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她经历了什么,那感受如地狱烈火般煎熬。
烧着她的心口,一直烧到现在。
“那句人活着不易,我没骗你。”星烟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真切赢绍的表情,也就不看了。
埋着头,心口密密麻麻地痛。
“是以,臣妾将姨娘的遗憾,弥补在了魏敦身上,臣妾救他是为了自己,并非有谋反背叛之心。”
星烟将自己的心剥开了给赢绍看。
倘若他还不满意该怎么办?
星烟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大抵就是上苍要亡她,她反抗也反抗不了。
星烟最后还是想再搏一把,想她要不要给他磕个头?为当年的这件事,给他造成的影响,而道歉。
之后,她就陪着他,就算是最后输给了魏敦,她也能陪着他一起死。
死是她最大的勇气。
星烟跪着退后了两步,正准备磕头,胳膊却被赢绍拉主,一把拽了起来。
星烟抬头目露惊喜,他相信她了?
瞬间又被赢绍按在怀里,困地死死的,头顶上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非得逼死朕才甘心。”
星烟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原谅了她,还是没原谅她?
之后,赢绍又问她,“你喜欢过朕吗?”
星烟回答的很快,也点了头,“喜欢!”
但或许就是因为她回答的太快,以至于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喜欢一个人时的娇羞和甜意。
赢绍也没瞧出来。
突然感觉,这些年他在鸡同鸭讲,他合该。
赢绍同她打了一个比方。
“朕,你姨娘,还有你哥哥,在你这儿的分量,是一样吗?”赢绍的手指戳着她心口的位置问。
星烟被他的这个比方吓到魂飞魄散,在这世上,也有比她命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姨娘,和哥哥的命。
皇上要同他们比分量,星烟回答不了,她从不拿姨娘和哥哥做赌。
星烟心里也明白,他们不一样。
她能为自己当年的过错,陪着皇上,陪他一条命。但她却能为了她的姨娘和哥哥,而努力地活着。
本质上就不一样。
星烟心里清楚,但她不能说。
星烟又向赢绍表忠心,“臣妾喜欢皇上。”说完就哭了。
赢绍后悔不该问,他好好端地干嘛又将自己往逼里死。
但终于明白了一点,躲了他七年,她是害怕自己会杀了她。
也才弄清楚,她对自己的恐惧,是以为她救了一个叛贼,对他的江山造成了麻烦。
是以,她才愧疚,害怕他会杀了她。
不是突然不喜欢,也不是突然爱上了魏敦。
她心里压根就没爱。
星烟心里的那堵墙推翻了,可赢绍心里的那堵墙,果然又被砌高了一仗。
一个轮回,就轮到了他身上。
当年他杀魏敦,并非是铲除异己,而是因为她。
赢绍不会说。
烂死在肚子里也不会说。
真相沉的比星烟当初还深。
赢绍只能作罢。
盼着吧。
盼着她哪一日突然长出良心来。
“朕原谅你了。”赢绍睁眼说瞎话。
但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放心,你的命丢不了。”
星烟等他这颗定心丸,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了。星烟激动,带着一身的雀跃,跳起来,柔软的朱唇印在他脸上,蹭了他一脸的泪珠子。
赢绍没动,由着她来。
心头不甘,但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等到她雀跃完了,才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一个方向,指着那堆布料问,“挑好了吗?”
星烟点了点头。
大抵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将她挑好的布料握在手上,回过头又冷不防地抱住了赢绍。
一股暗香扑鼻,赢绍眼波微动,手握在她纤腰上猛地一捏,惹的星烟一声呼痛。
“皇上。”那一声,将女人的妩媚和娇娆全参在了里头。
周贵妃的父亲周大人又来了,来的很是时候,刚好赶在这个点上。
肖安拦了没拦住,他非要硬撞进来,到了里头,星烟的声音,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当下调回了头,站在那门口边上,猛地几口深呼吸,久久才平复下来。
“周大人改日再来吧。”肖安在暗处乜了他一眼。
一个河北,就让他猴急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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