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篱并没有怀疑刘嬷嬷。
不但没怀疑,还让她坐在凳子上休息,说她脸色不好,担心她病着。
刘嬷嬷心里七上八下,坐在凳子上,看着采篱清理丫鬟。
清出来的两个,都是长舌之人。
从星烟一进宫来,两人的嘴巴就没有闲过,上回星烟同周贵妃之间的过节,被她俩一传,宫里谁人不知。
采篱让她们走,那两丫鬟怕了,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走,那不过也就从芳华殿走出去。
可走不回家。
被主子赶出去的宫女,能走到什么好地儿,要么是掖庭局,要么就是冷宫。
没一棍子打死,已是主子留了情面。
采篱说,哭也没用,当初娘娘进来,你们一个个都瞧不上,既然瞧不上,那也不用为难自己,用不着她们伺候。
宫里从不缺宫女,这头去了那头补上来,谁还记得谁。
刘嬷嬷突然有些明白了,
这怕是在杀鸡给猴看。
她就是那只猴子。
倘若今儿被采篱揪出来,她还能去找周贵妃,让周贵妃给她一条活路,可采篱没这么做,如此一招,就彻底斩断了她的后路。
除非今儿夜里她害了庚淑妃,否则周贵妃不会再相信她。
刘嬷嬷知道这回栽在了阴沟里。
——可她不能找死。
到了午后,周贵妃的又找上了她,刘嬷嬷吓的眉心一阵一阵的跳,却没料到对方问她将药拿了回去。
说,“再缓缓。”
刘嬷嬷软软地摊在了椅子上,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压根儿就没料到,周贵妃如今最想要的不是庚淑妃的命,而是她刘嬷嬷的命。
今儿星烟给太后请安,一脸憔悴,眼圈黑成了一团,一瞧便知昨儿夜里没歇息好。
魏贵妃当着众人的面关心地问了一声,“庚淑妃这脸色不好,是怎么了?”
星烟说,“许是昨儿吃错了东西,坏了肚子。”
周贵妃的心当时就猛地一跳。
魏贵妃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嘱咐了星烟一句,“这进口的东西,可千万得仔细了。”
周贵妃了解魏贵妃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话里有话。
周贵妃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从头凉到了脚。
昨夜,她才给了刘嬷嬷药。
那老东西,活腻了!
周贵妃回来就让人去刘嬷嬷那里拿东西,还好那东西刘嬷嬷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不然刘嬷嬷早就该毙命。
周贵妃转身就对晴姑姑说,“留不得了,迟早得出事。”
不管叛没叛,都得除了,这般让她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恐怕来日睡不着觉,黑眼圈的人就该换成她了。
如今这节骨眼上,哪容不得她出半点错。
操办太后提寿宴的事仍旧没有敲定,今儿请安,就数她最为活跃,逗着太后说话,逗她开心,一个劲儿地献殷勤,实则内心就跟翻腾倒海一般。
可太后并没有让她解脱,继续熬着她。一句“行了,都散了吧。”简直要了她的命。
到了第三日,周贵妃愈发的难受。
急火攻心,脸上长了一颗大痘,就在靠眉骨的地方异常显眼,想遮都遮不住,晴姑姑替她想了不少法子,都没用,周贵妃气的砸了铜镜。
周贵妃整个人开始焦躁,近几日似乎就没有一件事情顺遂过。
可就算是长了痘,请安她还得去,还得盼着太后给个明话。
往日周贵妃去福寿宫请安,都是最先到都那个,今儿却晚了,这一晚,就碰上了魏贵妃和星烟。
两人从不贪那个先来后到,故意拖了时间,没想到今儿周贵妃慢了,三人便在福寿宫门前的甬道口子上不期而遇。
周贵妃难得的不想见人,不想让人瞧见她脸上的痘。可那东西实属显眼,两人不得不看。
魏贵妃眼里的惊讶没有藏过,全露了出来。
周贵妃今日心情差,脾气也差。
如今最对她有威胁的大抵就是跟前的这两人了,一个权势高过自己,一个勾人的本事高过自己。
太后寿辰,这俩贱人说不定暗地里使的劲比自己还大。
周贵妃这回没听晴姑姑的,实在是吞不下这口气,堵在魏贵妃跟前,她不好过,旁人也不能好过。
“妹妹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事?”魏贵妃问她的时候,眼睛就盯在她眉骨的地方。
星烟知道,又要掐上了。
星烟很想先走,但周贵妃没让她如愿,几个丫鬟将那甬道口子都堵完了,没地儿给她走。
周贵妃今儿不虚,姓魏的再威风,奈何不了家族起了反心。
魏家人要走了。
周贵妃走到魏贵妃跟前,讽刺地说道,“魏贵妃哪有闲心管旁人,怕是自顾不暇吧?听说魏府要迁去姑孰,年底就走,魏贵妃难道没听说?”
“姑孰可是个养兵的好地方,魏家这心思,人尽皆知啊。”
魏贵妃与周贵妃斗了这些年,从未输过,但这回周贵妃说完,魏贵妃输了,脸色突然苍白。她知周贵妃再荒唐,也不会拿这等事来乱说,定是真的,可在这之前,她并不知道。
星烟知道,她亲耳听到魏敦说的。
但星烟站的是皇上,倘若魏家真要反,那她也只能同情魏贵妃,当初魏贵妃进宫,就是为了魏家而牺牲,这事她自己也应该清楚。
魏贵妃失魂落魄,周贵妃还说了什么,她权当没听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福寿宫走去。
周贵妃也没再拦着她,让她先走了。
周贵妃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心里的气儿也跟着顺了不少。
魏贵妃走后,就只剩下了星烟,星烟一抬头,就碰上了周贵妃阴冷的目光。
星烟被她盯的一个激灵,笑着说,“妹妹知道一个祛痘的法子,妹妹之前额头也生过痘,用芦荟抹完,不久就消了。”
周贵妃愣住,她哪有那闲心同她扯这些。
星烟却是热情的很,“姐姐宫里若是没有,妹妹那里刚好养了一株,待会儿让人给您送过去。”
“姐姐曾是周侯府上真正的千金大小姐,自小跟着侯夫人学的都是治家的本事,没晒过太阳,皮肤底子打的好,抹完说不定明儿就消了,连个印儿都不会留,不像妹妹,自小粗活儿干惯了,风晒雨淋,皮肤摆在哪里,长一颗痘,要熬好长一段日子。”
这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周贵妃突然乱了思绪。
等到星烟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周贵妃才反应过来,“那贱人,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晴姑姑却不以为然。
“庚淑妃是在告诉娘娘,这次寿宴,她没心思。”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周贵妃有那个本事,她没那个本事,她不会争。
周贵妃甩了一句,“算她识相。”
魏贵妃自顾不暇腾不出手,庚淑妃有自知之明,那便没人再同她争,周贵妃心口的石头落地,脚步轻快了不少,一头扎进了福寿宫给太后请安去。
如她所愿,太后今日终于开了口。
说今年的寿辰,就有劳周贵妃,“周家侯夫人教出来的闺女,定有一身的本事。”
周贵妃喜上眉头,走路都带风。
周贵妃得了差事到手,一心忙着如何替太后将寿宴办好,压根儿没空去管旁的事,接着又有了一件喜事。
周家有了第五位侯爷,喜上加上。
一时,周家的皇恩如日中天。
星烟也落了个清净,周贵妃忙着办寿宴,星烟忙着伺候皇上。
杏枝也曾疑惑地问过星烟,“娘娘怎的不争?”
寿宴倘若办好了,那六宫的主事权可就有望了。
星烟说,“又不是什么好事。”
这事没谁能办好。
她办不好,周贵妃恐怕也办不好。
周家人治家的本事再厉害,这回估计使不上什么劲。
昨儿在太武殿里,肖安正同皇上商议这事,后来又让她替太后选了半天的布料,星烟便知,往年真正办寿宴的不是什么福寿宫的宫女,是皇上亲自办的。
周贵妃一接手,恐怕连头都捋不顺。
皇上,怎么瞧都不像是个通情达理,乐于助人的人。
更何况,周贵妃还是个新手,毫无经验,太后那边一顿夸,周贵妃就忘了形,当真以为自己的本事滔天。
连个帮衬的人,都没向太后讨。
头一遭办砸了,还是太后的寿辰,往后估计也没地儿补救了。
是以,这次寿宴,对于周贵妃来说,既是开始,又是结束。
星烟不理会这些,这样刚好,周贵妃忙太后的事,她忙皇上的事,各不相干,挺好。
星烟又去了太武殿。
皇上不喜欢喝汤,她就煮茶,但她想她再也不能与皇上在大殿之上行**之事,皇上狠起劲儿欺负她的那阵,她根本无法控制。
动静大的那阵,外面肯定能听到。
这事情要是传开,那她就成了真正的狐狸精。
星烟到了门口将茶壶交给肖安,让他替自己那进去,她先去后殿等皇上。
“娘娘进去吧,这会子里头没人。”可肖安没接,替她让了路。
星烟不得不进。
进去时,赢绍并不在往日的位置,正背对着她,坐在一局棋盘前。
“皇上。”星烟将茶壶放在他跟前,人还没有站直,突然被赢绍从身后拦腰抱起,搂进了怀里,星烟整个人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凛冽霸道的气息将她困在里头,星烟瞬间又是一副娇羞。
星烟想,完了,她可能当真成狐狸精了。
“陪朕下盘棋。”
星烟的棋也是皇上教的,但同写字一样,也是个半调子,只会一招手拉手好朋友,赢绍告诉她的,棋子连在一起,才不容易被对方吞。
但来来回回就这一招,赢绍烦了,赢的太过于轻松,“你怎么那么蠢,兵不厌诈你不会?”
星烟不会。
“臣妾不会。”星烟不想惹他生气,但只要一下棋,他必定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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