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对线人的约束和对警察是一样的,他们同样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就随意杀害毒贩,否则算作私刑,而如今这样用残忍的手法一连杀了11个,就是犯罪、就是故意杀人、就是坐牢。
上一回警方被蚯蚓一伙人发现,死了11个人。
这一次死了11个毒贩,不多不少。
蚯蚓朝季亦安看过来,说了几句缅甸语,旁边的男人用中文转述:“宋二小姐现在在哪?”
季亦安目光一寸不避地看过去,眉间是毫无掩饰的暴戾:“你们要怎么做?”
“她杀了我们11个弟兄,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不可能是她干的。”季亦安毫不犹豫地说。
“不是她还能是谁,你要不要凑近了看看脖子上的伤?”
季亦安说不出话了,他心跳得厉害,最后粗暴地捋了把头发,直截了当地说:“你们敢找她的麻烦,关于蓝太阳的消息就别怪我把它透出去了,我手里还有高纯度蓝太阳的制作手法,我相信有的是人想要这份方案。”
蚯蚓的目光瞬间凌厉。
最终双方没有谈和,闹了个不欢而散。
季亦安走开后就迅速给宋初打电话,没人接,关机了。
“操。”他低声咒骂了句,手机又是一震,岑晗给他发来一条信息:季队,快来基地,宋初要被调查。
***
“宋初人呢!”
季亦安推开基地大门,一走进去就喊。
庞局正面把他拦下来:“亦安!你冷静点!这事必须得按程序走!”
“庞局,不可能是她,她干不了这种事儿!”季亦安敛眉,神色严肃,他只要一想到现在宋初一个人在审讯室面对冷冰冰又刻板的审问就心疼。
“十一个兄弟,十一个毒贩,那种死法,亦安,你别把私人感情加进去!”庞局厉声。
季亦安也知道这样的事不可能不怀疑到宋初头上,按规矩进行调查再正常不过。
可他就是相信,宋初不可能干这种事。
当初那108个人不是她杀的,这11个人也同样不可能是她杀的,当初宋初说她怀疑那108人是顾老师动的手,那么现在这11个……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个顾慈念,他不是在北京么,现在来金三角又是干什么。
宋初曾经说过自己怀疑顾慈念是金三角某个未被我们发现的毒枭,如果真是他,他帮着警察杀掉了十一个毒贩又是为了什么?
季亦安只觉得各种念头都错综复杂,宋初还被关着,他实在没办法静下心去考虑这个事。
“庞局,我有其他怀疑人选。”
庞局敛神:“是谁?”
“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自己也还没想明白,但真不可能是宋初,她不是这种人。”
“这件事不是你一句口头担保就能说明白的,你说不是她,你有证据么,昨天晚上你能保证宋初就没有出去过一秒钟吗?”
季亦安沉默,他的确没有办法。
他叹了口气,语气也不由软化了点:“庞局,那丫头精神状态真是不太好,我怕把她关在那种地方一会儿该犯病了,让我进去审吧。”
庞局斜睨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唷,这话是没说错的,还是让其他人去审吧,放心,都知道分寸,你要是不放心去观察室看着好了,万一真有什么情绪波动你再进去,怎么样,别为难我了。”
庞局把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季亦安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只好同意了。
***
警队的人把宋初带过来时大概是突然登门造访的,宋初身上还穿着家里常穿的那件长衬衫,面上倒是没什么受惊的神色,还是在外人面前最平常那副模样。
她端坐在椅子上,锃亮的银色手铐烤住了她的双手。
可宋初却硬生生把那副扎眼的手铐戴成了某种独特的装饰品模样,她两手交叠,十指松散交叠,慵懒地搭在桌面上,目光也同样轻飘飘。
对面坐着两个进行审讯工作的警察,为了避嫌原则,反是之前跟宋初有过交集的缉毒警都不能参与审讯过程。
所以季亦安、岑晗、大明、萧岩这些人都只能在观察室看着审讯室内的监控画面,听着监听过程。
他们一看到季亦安进来就各自叫了声“季队”。
如今宋初遇到这种事,他们本就担心季亦安的情绪会受影响,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倒也还算能克制。
“里面什么情况了。”季亦安堪堪压下自己现在烦躁的情绪。
“刚刚开始没多久,问了不在场证明。”岑晗说。
“怎么样?”
岑晗摇头:“那个时间段宋初在酒吧唱歌,而且回去的路上还经过了那一条路,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她还有说什么其他的吗?”
“没怎么开口,问了才说几句,但是已经否认她跟那11个人的死没关系了。”
季亦安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他心底相信宋初一定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可心底到底还是悬着落不下去,可只要宋初亲口否认了这事就一定跟她没关系。
如果她真做了,宋初一定会承认,她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季亦安脸上硬挺的线条也不由柔和下来,眼神里尽是温柔。
审讯室内。
“你知道我们警方因为上次的事件损失11人的事吗?”坐在宋初对面的警察问。
宋初敲了个二郎腿,神色非常淡:“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初轻轻扬了下眉:“你们队长告诉我的,我是他女朋友,而且我和郑队也认识。”
“听说你会一点独特的功夫,可以轻而易举地割开人的喉管,一刀毙命。”
宋初原本的放松状态渐渐收了起来,面若冰霜,话里却是严谨到了冰冷:“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
宋初两根手指在自己脖子上描了一道线,“大概就这个部位,速度控制的好的话的确可以一刀毙命,对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不过我没试过,不知道真正实践起来能不能成功。”
“这个地方,有人跟你有一样的功夫吗?”
宋初沉默三秒,轻声说:“我不知道,没见过。”
“那你的功夫是自己琢磨的吗,还是有人教你的。”
“别人教的。”
“谁?”
宋初抬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她有些头痛,把那些事情说出来需要宋初攒起很大勇气,当初告诉季亦安是为了把他留住在自己身边,可眼前这两个素不相识的警察,宋初实在不愿意讲。
可现在是在审讯,故意隐瞒恐怕没好果子吃。
也不知道季亦安有没有知道自己被带来了这。
审讯室内突然响起一声“滴”的声音,宋初闻言稍稍抬头,下一秒就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季亦安的声音。
“宋初,你要是情绪不对就别说了。”季亦安按亮按键,俯身靠近话筒,又对那两个审讯人员说,“刚才那个问题我知道,别把人逼太紧了,她不愿意说结束后我告诉你们。”
众人:“……”
队长宠媳妇儿也是厉害了。
宋初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嘴角很快就漾开一个笑容。
她在头顶找到了那个亮着红灯的摄像头,知道季亦安正站在那镜头后面看着她,于是宋初对着摄像头笑了下,话也是对他说的:“我没事儿,你放心。”
宋初轻轻动了下手,手铐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很小的时候就会玩刀了,教我的人叫顾慈念……”
宋初断断续续的把过去那些事都给交代了,对面两个警察也全然没料到这后面还有这么深的渊源联系,笔尖不停地在本子上记下她的口述过程。
宋初那一番话说的难得的没什么严格逻辑,完全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在也还能从中拎出一条清晰的线索,不算难懂。
只不过……这样的经历,发生在这么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身上,总是显得让人难以接受。
岑晗众人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完整的背后故事,一时面面相觑。
“季队,这是真的啊……?”
季亦安唇线抿的平直,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宋初:“嗯,真的。”
“这也太恐怖了吧……宋初这些年都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呀。”岑晗感慨一声。
她之前的确是非常不喜欢宋初,不仅仅是因为她跟季亦安的关系,更是因为她身上的气质明明确确的告诉岑晗,她们不是一类人,不是能成为朋友的一类人。
她不知道这种直觉是哪来的,到现在却突然明白了,宋初过去经历的种种都内化成为她独一无二的气质,不可捉摸,不容接近,偏激又偏执。
岑晗却忽然能理解她了,也能心疼她了。
审讯人员又问了几个问题,宋初一一回答就结束。
但嫌疑还没洗清,宋初不可能马上就恢复自由,她还得在这被看上一会儿。
她铐着手铐,脑袋懒洋洋地垂着,跟着人走进了一旁的临时看押所。
房间挺干净的,也没有看守所的围栏,就是一间被用作特殊用途的小房间罢了,宋初找人要了两张纸巾把床板擦了擦,就没脾气地坐上去,情绪始终都非常平静。
“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上厕所或是渴了饿了都可以。”外面的看守人员对她说。
宋初闲闲地应了声,也明白自己这是托了季亦安的福,得到了特殊对待。
她其实还真没那么娇气,一间干净的房间已经足够。
***
“庞局,我想去看看宋初。”季亦安一结束审讯就去找庞局说。
“你们现在这关系可敏感着呢,虽然我也不相信那姑娘真能下得了狠手一下杀掉十一个人,可总不能因为你是队长的身份就走方便,你说是吧?”
“我知道。”季亦安说,“我现在是跟您申请探视呢,我是一定要去看看她的,庞局,我是真放心不下她。”
“诶,你小子,怎么谈个恋爱就成了这副模样了,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庞局笑着打趣一声,还是犹豫要不要同意季亦安的探视。
季亦安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拿出了最后底牌。
“庞局,那丫头身份有点特殊,也算是个不能怠慢的主。”
“嗯?”庞局没听明白。
“那丫头不是姓宋吗,您想想我们上头有谁是这么姓的。”
瞬间,庞局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变化莫测来形容,张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宋、宋宋部?”
季亦安点头。
“宋部的女儿?!”
“是的。”
“那丫头是宋部女儿!?”
季亦安又点头。
“可是不对啊,我们之前不是调查过她背景,是……”他说到一半就想明白了,“哦对,要真是宋部女儿,那身份信息肯定是做过手脚加密的。”
“宋部也不知道她现在在金三角,宋初瞒着她爸来这的,所以我们更不能让她出任何问题。”
“哦,那肯定,那肯定。”庞局嘟囔着。
“你信不过宋初的品行,宋部的您总该了解,虎父无犬女,她真不会做那样不可挽回的事。”
“……行了行了,你去看看她吧。”
庞局挥挥手,突然得到这么个消息他实在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如今已经不再讲官级了,可这宋部作为公安部部长实在是任谁都忽视不了的。
***
“队长!你怎么来了!”宋初一见到季亦安推开门走进来就飞快地起身,撞进了他怀里。
季亦安紧紧搂住小姑娘的腰,低着头看她的脸,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宋初摇了摇头,又说,“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她话里藏着一点急迫,迫切的想要给季亦安解释,不想让他误会,这是她在之前接受审讯时不曾流露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季亦安安抚地吻了吻她的唇角,“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不是你。”
“咔擦”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宋初闻声垂眸,手腕上那副手铐已经被解开了。
她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动,只疑惑得冲季亦安扬了下眉。
“嘘。”
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干点违反纪律的事儿。”
**
宋初一直觉得,自己是行走在深渊的人,步履维艰,步步为营,走错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因此再也爬不起来,再也看不到阳光。
在所有人眼里,她是那些毒贩的朋友,也是同样不能接近的可怕存在。
即便宋初也是这样觉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她知道自己心狠又手辣,脾气烂还易冲动。
只有季亦安毫不犹豫地相信她,相信她不会杀人。
他在宋初觉得灰暗的时候,为她点亮了灯。
又在宋初觉得无力的时候,朝她伸来了一双手。
是季亦安救了她。
***
宋初抱着季亦安,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她想。
虽然我前面二十几年过得挺难的,不过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所以才能在这辈子把季亦安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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