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岩吃惊。
他一个在北京的人,怎么会突然来金三角?现在他又藏身何处?
他怎么会知道郑国立的真实身份,又为什么要杀掉那些毒贩?
宋初皱着眉,须臾,低声道:“我现在有一个想法,我还是坚持认为顾慈念是金三角你们还未查到的一个毒枭头子,用那种方法杀掉那些毒贩是为了让我失去你们的信任,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然后他再次出现在我身边,以救世主的身份,就像从前一样。”
季亦安捻了捻眉心,又轻轻搭上宋初的肩膀,摸了摸她的耳廓。
接话道:“我还有个更恐怖的想法。”
萧岩一愣,随即心底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弩古的身份信息,我们一点都没掌握,现在我怀疑,这个顾慈念就是弩古。”
宋初瞬间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的看向季亦安:“什么……”
“我后来去查过之前死在顾慈念手下的108个人,都是毒贩。当时金三角还有一个大毒枭,后来被中缅合力一网打尽的,那些毒贩都是那个毒枭手下的。大概是当时挡了顾慈念的路,弩古集团也是在那之后才快速发展,占据了这里的主导势力。”
“除此之外,顾慈念逃离中国和金三角弩古集团建立的时间差也是吻合的。”
萧岩:“那伽苏?”
“顾慈念是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他的很多行为都不能用常理来思考。但是杀了伽苏后所有人都以为是宋初捅给了警方,却除了几个混混外就没有人找宋初的麻烦,作为伽苏上层的弩古也没有,这种情况下,毒贩不可能不报复,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除非……”
宋初接过话头:“除非,顾慈念就是弩古,他不会杀我。”
萧岩觉得自己这几天一定灵魂出窍了,否则为什么怎么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好一会儿才问道:“他为什么不会杀你。”
宋初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为什么?因为他爱我啊。”
萧岩震惊:“……啊??”
季亦安也是无奈了,觊觎自家女朋友的居然是这号人物,他叹了口气,给萧岩解释:“顾慈念对宋初的情感很复杂,这个具体需要犯罪心理学家给出确切解释,总之就是顾慈念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宋初。”
好一会儿萧岩才算是勉强接受了这号说法:“如果顾慈念真就是弩古,那我们岂不是已经掌握了关于弩古的大量信息了?”
“是,这是目前一堆坏消息里唯一的好消息了。”季亦安说。
抓住弩古,也是抓住顾慈念,铲除了这片土地上最具势力的弩古贩毒集团,也算是终于能得一时安宁。
宋初叹了口气,往季亦安身边撤一步,偏头靠在他胸膛。
她当真是累极了,可又有一种终于快要结束的解脱感。
她这么多年来,完全被束缚在仇恨上了,从前她想,如果自己有一天真能杀死弩古而自己又侥幸还能活着的话,她会怎么办,当时的宋初觉得那时她也已经了无生趣,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恨意从源头被斩断,她就像一株飘零水面的野草,没有根了,或许,她也会去死吧。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只想早点解决这些事,可以让季亦安松口气,可以让他不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恨意被斩断后,她可以跟季亦安好好生活,可以和父亲好好生活。
季亦安明白她心中所想,觉得心疼,搂住她肩膀,又顺势偏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正在仔细观察照片的萧岩没看到这屠狗举动。
身后刚推开门的人却是正好尽收眼底。
“宋初!!”一道气吞山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两人身形几乎同时一顿,回头看去——宋诚一脸愠怒看着宋初,而后又瞪着季亦安。
庞局紧跟着也跑过来,站在宋部身后无声的做了一个自己也没办法的动作。
宋初茫然的眨了眨眼,还是身边人率先叫了声:“宋部。”
可惜宋诚怒气当头,并不打算理会,直接大踏步冲上前,一把拽住宋初的手腕就往门外拉。
“你出来给我说清楚!”
宋初手腕被拉的生疼,皱眉道:“爸,你别拉着我……”
萧岩觉得这一天发生的简直都是魔幻现实主义,食指戳了戳季亦安的背:“季队,刚才宋初叫部长什么?”
季亦安无暇分神,在原地站了两秒,只好抬脚跟出去。
经过庞局时还收到了一个体贴的提醒:“收着点脾气啊,搞不好真是未来岳父呢。”
“……”
季亦安向来不惧什么公安部部长的地位,有时对任务部署不满都直接提出来,宋诚的脾气也大,所以两人从前免不了争论过几次。
阳光顺着窗口迤逦而下,将地面铺出一块光亮,宋初刚刚自己拿剪刀剪的头发还不太规整,发色被染成了更浅的棕色,站在那时竟像是一棵挺拔的昂扬生长的小苗。
季亦安原本脚步仓惶急迫,看到这一幕却莫名心安,连带着迈出的步子也更加稳妥坚定。
他走到宋初背后,立定,双腿并拢,严丝密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宋部!”
宋诚眉心紧皱,他原本是为了从前的队友郑国立才来一趟,却不想在翻阅案件报告时见到了自己女儿的签名和照片,放在嫌疑人一栏。
这就算了,他还在一进那房间就看到了自己女儿跟缉毒队队长抱在一起,俨然是情侣的模样。
“你说!这什么情况!”宋部指着季亦安。
“人不是宋初杀的,案件报告上应该已经记录的很清楚了。”季亦安倒是回答的不卑不亢。
“那你们呢?”宋诚问。
宋初在他身后轻轻蹙眉:“爸……”
季亦安回答,眼神坚定:“我们俩在一起了,我是宋初的男朋友。”
宋初这才不由露出点笑意,从前那种流氓气质又瞬间回来了:“爸,是我追的季队,费了好大劲儿呢,你别把人给吓跑了。”
“待会儿再收拾你!”宋诚回头瞪了眼女儿,“你不是说男朋友是你英国同校的同学吗?!”
宋初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耸耸肩,漫不经心道:“我很早以前就办理休学了,当时你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亦安的。”
“你休学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一直以来,宋初都非常讨厌这种被说教、被质问的感觉,她当真是从小一个人独惯了,她有点莫名其妙的想,当初你把我送去别的城市读书,送去外国读书的时候跟我商量过吗?现在却要我休学提前通知一声,凭什么?
她的心脏总是漏风,后来季亦安一点点用自己的血肉填补了那一块,可现在她又再次感觉到那种始终无法摆脱的烦躁,一点一点掀起浪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宋初笑了。
宋诚顿时大怒:“你!”
“宋部,您看的报告是不完整的,具体关于宋初的审讯记录不在上面。”
季亦安看了宋初一眼,她却在那一眼突然又静下来了。
“宋初经历过的很多事,您可能都不是很清楚,您要是想知道,我去拿过来。”
宋初不愿意用嘴多说,一来是嫌累嫌麻烦,二来也是实在觉得这事说不出口,自己的过去跟这么个变态挂钩在一起,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季亦安拿下档案室的审讯记录,对于上回宋初交代的关于顾慈念的信息都在上面,宋诚翻看时连指尖都在抖。
难以置信、深感懊悔。
他以为的保护女儿的方式竟将她推入了无人救赎的深渊。
“初初……这么多年来,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宋诚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直跳,眼眶干燥的很。
宋初坐在一边,微凉的手搭在季亦安的小臂上,翘着腿看似悠闲。
“说了也没什么用,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了。”
“可你……总该,跟我提一句,爸爸一定会把你接回家,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经历这些东西。”
男人声音里都带着颤,是宋初陌生的,于是她疑惑地抬眼看自己的这个父亲。
这个一直以来都身居高位经常能在电视上看到的父亲,永远是一身西装,头发打理的光亮,仿佛冰凉而百毒不侵,如今的脆弱是宋初从未见到过的,让宋初莫名想到一条孤独的老狗,这联想或许不恰当,却让宋初倏得心口一缩。
“爸。”宋初轻轻叫了他一声。
“你别自责,我没想过怪你,这些事找上我大概也只是因为我从小就跟正常小孩儿不一样吧。”
宋诚把脸埋进了掌心,宋初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的脸和他的手都已经沟壑丛生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老的呢?
在宋诚脱离女儿的成长的同时,宋初也脱离了父亲的年迈。
他再睁开眼时,宋初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点柔软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出现在一个强硬铁血一辈子的人身上,实在少见。
季亦安起身,也没说话,就安静走出了档案室。
有些事还是需要父女俩自己去沟通的,他们也的确沟通的太少了。
季亦安推门出去,萧岩庞局都在外面,萧岩已经从刚才的呆怔中出来了,于是进了更大的怔忪。
“季队,宋初是宋部的女儿啊……?”
季亦安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嗯。”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宋部要拆散你们这俩苦命鸳鸯了?”
季亦安掀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报告写完了么。”
“你去把顾慈念的底给我查清楚了,什么细节都别漏过。”季亦安随口吩咐一句打法了烦人的萧岩。
庞局抬下巴示意屋内:“怎么样了?”
“聊呢。”
季亦安靠在墙根,摸出一支烟叼进嘴里,就这么站着。
庞局叹了口气:“宋部也是这么大年纪了,跟郑队从前还是最好的战友,这一朝一夕出了这种事,过来还发现自己的女儿还是这种状况。”
“是啊。”季亦安垂眸,磕尽烟灰。
没一会儿,档案室的门就被重新拉开。
宋诚率先走出来,宋初跟在他后头。
“宋部。”季亦安立马掐了烟,站直,中指贴紧裤缝。
“宋初已经跟我说了你们的怀疑,目前首要任务就是找到郑国立的死亡原因,可以从顾慈念的线索入手,注意保护自己的卧底身份,一切以安全为主,别再发生国立那样无法挽回的事。”
季亦安行了个军礼,五指贴合,手臂笔直刚硬,目视前方,坚定回答:“是!”
宋诚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季亦安的肩膀,就跟庞局一块儿往外走了。
宋初这才上前一步,搂着季亦安的腰扑进了她怀里,方才的疏离和淡漠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小姑娘未修剪好的头发有些乱,季亦安顺了顺她的发,把人抱进怀里。
轻声问:“没事吗?“
“没事。”宋初回答。
“你爸怎么说的?”
“他让我回北京。”宋初仰头,下巴抵着他锁骨,亲了下他的耳垂,“去看病。”
季亦安笑了,搂着她反身压到墙上,耳鬓厮磨,唇舌贴合,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好,好好治病,我这结束了就去找你。”
他说的轻松,可宋初知道这一次分别后意味着什么。
甚至有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都不确定。
季亦安将要面对的是极难对付的弩古集团,如果猜测正确,那么就是顾慈念。
他知道了郑国立是警察,可他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季亦安的真实身份而,这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宋初放软了身体,像只认主的猫咪,蹭了蹭季亦安的胸膛:“季队……”
“嗯?”季亦安的声音也同样放的轻柔。
“我明天的飞机。”
明天她就回北京了。
“好。”季亦安说,“回家好好治病,健康点,宋初。”
“嗯。”她点头,手上更加用力,仿佛要将自己揉碎了塞进季亦安的身体,“活着来见我,队长。”
季亦安笑了,揉着她的头发:“放心,死不了。”
***
晚上的时候,宋初和季亦安一块儿回了住处。
原本打算让宋部也过来,反正还有一间空出来的客房,可宋诚却怎么也不愿意,大抵是怕尴尬。
这些天都太忙碌了,宋初画的那副结婚照还挂在床头墙上,这么多天来却都无暇被欣赏分毫。
宋初洗完澡出来,一袭白色浴袍,松垮地在腰间系了根绳,勾勒出纤瘦的窄腰,头发湿漉漉的,还在不住往下坠水。
“过来。”季亦安朝她招了招手。
宋初在他跟前坐下,脖子上被围了一块大方巾,将她上身都拢进去。
季亦安手里拿了把剪刀,把宋初的湿发给梳顺了:“剪坏了可不能赖我啊。”
宋初笑起来:“没事儿,你随便剪,有我这张脸撑着呢。”
话虽是这么说,可季亦安剪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仔仔细细地把宋初及肩的头发给修剪整齐了,还在两侧剪了个微微的弧度。
宋初的脸型其实很适合这样的发型,素颜时她五官的凌厉就会全部褪去,她瞳孔很亮,非常漂亮,像是一对澄澈的鹿眼。
季亦安见过很多人,遭遇过这么多黑暗后眼睛仍然能这么干净的,宋初是第一个。
这样的发型就显得宋初年龄更小了。
季亦安放下剪刀,把宋初身上那块沾了不少发茬的方巾取下来:“好了。”
宋初侧过身照镜子:“季队长,你这是还有多少技能我不知道的啊。”
“我也是第一回剪。”季亦安笑道,开玩笑,“退休了教人理发去。”
他把地上的头发也一并扫干净,才搂着小姑娘压到床上,亲了亲她的嘴唇:“像抱了个未成年。”
宋初轻轻嗤笑一声,在季亦安的下巴上咬下了一排牙印,又乖乖叫了一声:“哥哥。”
声音清脆,跟把钩子似的勾的季亦安一阵心痒。
“哎,那你这妹妹可真是折腾人。”
宋初轻飘飘的张口:“季队,我明天就回北京了。”
“嗯。”
“我明天就回去了。”宋初重复。
季亦安听出其中的意思,手臂支起身子,将宋初禁锢在怀里,目光直白而赤露的看着她,宋初也同样看回去。
季亦安轻笑出声,声音低沉:“宝贝儿?”
“做吧。”宋初说。
下一秒,她腰间的系绳被解开,不同于她腰间皮肤细嫩的手掌紧跟着与她的肌肤贴合,体温隔着皮肉,抵住了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让宋初觉得满足。
“亦安……”
宋初无意识地在欲望中浮沉,张口哑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
天未亮,宋初就醒了,刚一动身子腰间的那双手又紧跟着追上来。
她不知道季亦安醒了没,只察觉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后颈。
今天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宋初有些放不下这里,不仅仅只是季亦安,她放不下很多人,警队那些奔赴生死的所有人,都让她放不下。
但她也知道自己还是别留在这比较好,她会让季亦安分心。
而季亦安需要全身心的,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奔赴这一场恶仗。
而宋初也需要去处理自己,需要把自己变得更好,然后等季亦安回来。
宋初握住季亦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十指相扣。
身后人醒了,嗓音还是喑哑的:“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
季亦安把宋初转过来,面对面抱着:“别担心我。”
“嗯,我信你。”
“乖。”季亦安亲她的额头。
“我想抽根烟。”宋初说。
季亦安笑了,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刚夸你乖就抽烟?”
“就一根,最后一根了。”宋初笑说,“回去看医生以后我就戒烟。”
“好。”
季亦安没拦她,坐起身从掉在床边的衣服里挑出宋初的,取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给她,又亲自给她点了火。
宋初靠在床头,没穿衣服,被子只挡在腰间,皮肤白得刺眼,指尖捻着一支烟,安安静静抽着。
“季队,我想结婚了。”
季亦安愣了愣,抬眼才发现宋初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吻上她的眼睛,泪水渗过他的唇缝,咸的。
“等我回来,回来我就娶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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