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嵩山,少室山,少林寺。
这座千年古刹,自大明立国以来,除了一年以前,那场由左道群雄营救魔教圣姑引起的风波以外,平日里它都显得沉静而肃穆。
直到今天,寺内忽然敲起了十分急促的钟声,所有武僧全部集结于大雄宝殿之前,而方丈与各院首座早已汇集于此。
所有和尚全部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只见数十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凶神恶煞的踹开山门,鱼贯而入。
后面随之跟来的便是东厂的番子,亦是各个神情冷酷。
他们抢入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入口时,便排作两排,肃穆而对。
跟在这些人之后进来的却是以张不语丛不弃为首的华山派门人,他们意味深长的对在场各位少林武僧与长老笑了笑,散入到厂卫之后。
其后便听到一阵轻松快意的谈笑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形高大魁梧,满脸狰狞疤痕的武夫。
此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比他稍微落后半步的,则是现任东厂厂督张锐。
由于张锐此前作为厂公之时,位列于厂督江彬以下,现在虽说二人职位平起平坐,但多少仍感念江彬此前的提拔之恩,因此可以落后半步以示尊
在二人之后,便是如今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宦官张永,其作为司礼监秉笔,有内相之称,几与内阁首辅平起平坐,权势滔天。
然而这样一位人物,亦与前面四人一般,对与其并列而行的某个青衣剑客却是客气无比。
待其走入广场,少林寺全部武僧以及所有长老级高手都定睛看来,立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华山掌门封不平!
少林方证平日里十分慈和的面容,此时显得十分凝重。
各院首座的僧袍袈裟之下,肌肉都绷得极紧。
而长老一辈当中,某个体肥雄壮,手持铁杖的和尚,却是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封不平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找上山门,半年前寺内曾做好准备,邀约了十余名隐居的前辈高人,俱为一等一的高手。
足足等着封不平上门等了四个月,却没想到一向有仇从不隔日报的封不平,居然能一直忍耐下来。
那些高人又不是少林派养着的人,待了四个月便纷纷散了。
所以如今的少林,可不像此前准备得那么充分。
更没料到封不平不仅是突然袭击,而且还带着厂卫以及大内权柄最高的张永来了。
这意味着他此次报复,将少林准备的所有反击后路都给堵死,将会非常被动!
现在上山的人虽多,还是远不及少林的武僧数量。
便是整体实力,加起来也抵不上共有三四十名一流门派长老级高手的少林寺。
但若是少林敢于反击的话,却无异于谋反,必然会引来大军围剿。
可若是不主动反击,按江湖规矩来,在场谁能是封不平的对手?
所有僧众只能将希望放到了方证身上。
朝中奸佞四人组走入广场后,便不再交谈。
江彬与张锐四下打量着这座千年古刹,宛如游人。
张永双目似睁似闭,混没将眼前的众多僧侣放在眼中。
封不平笑着与方证打了声招呼,“方证主持,阔别一年,甚为想念,今日却来贵寺做客,并取三样东西,还望主持莫要见怪。”
江湖人称方证要么为大师,要么为方丈,只有朝廷官府之人称呼则较为正式,通常以主持相称。
封不平刻意这么说,就是在提醒少林寺上下,莫怪我带锦衣卫东厂来贵寺是不讲江湖规矩,这世上除了江湖规矩,还有大明律令。
“阿弥陀佛,本寺向来不会拒绝尘世施主入门参观,如何会见怪于封施主。”方证依然保持着原有的风度。
然而戒律院首座可没有方证这么好的脾气,只听这位首座冷哼一声,“若是善客,本寺会竭力配合,想去哪里参观都没问题。
可若是恶客,哼,本寺上下亦绝不屈服!”
封不平笑道:“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老衲方严!”
“那么…方严大师便是猜对了,封某此来,的确是做恶客的。”
少林寺上下一阵紧张,都默不作声的看着封不平。
封不平走到众人前方,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件事,半年前,顺天府紫云楼。
封某大弟子令狐冲与二弟子张冲和,于此受袭重伤之事,各位大师不会已经忘了吧。”
方证等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人用余光扫了眼方尘和尚。
这时方生大师站了出来,“封掌门,此事确为我少林处置不当,愿受封掌门责罚。
可此事毕竟是江湖之事,封掌门引入朝廷……”
张永这时开口道:“哈,各位大师莫要管我们,我们只是来游山玩水的。”
江彬张锐也同声附和,又哈哈大笑。
少林众僧咬着牙齿,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自大明立国以来,少林何曾遇到过如此窘态。
封不平笑着看向躲在后方的方尘和尚,“大师当时既说要报二十年前西安城之事的因果,今日因果便来了,以佛家之言,当坦然而对才是,何必如此藏头露尾?”
这时方证站了出来,敌人找上门来,师门长辈却不能庇护门人,以后这人心也就不好带了。
“封施主,可否听老衲一言。”
封不平嗤笑一声,“住持德高望重,谁敢不让您说话呢?”
“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日之事,本寺弟子的确处理不当,以至于伤到了令徒。
这半年以来,老衲着实心忧不已,是以专给封掌门写了封信致歉,内部也先处理了犯戒弟子。
若是封掌门仍心有不满,老衲愿待本寺弟子受此罪过,希望可以平息封施主心中怒火。”
封不平沉默片刻,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合着贵派门人重伤了本派弟子,令其险死还生,原来只需要写信道歉,并内部处罚,便已算处置得当。
还偏能以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挤兑于在下,在下若是不答应,反倒是心胸狭隘了,这倒是有趣得紧啊。
更何况除了紫云楼之事以外,这一年多来,本派在江湖上是什么情况,本派弟子和外门产业上的管事,又常遭遇什么样的处境,方证住持应该比谁都清楚。”
说到这里,封不平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只是越说到后面,那咬牙切齿的味道,便越发无法遮掩。
所有人都知道此人心中已是恨极,做出任何极端之事都是有可能的,危险级别立刻再上一层楼。
“可惜封某不信释家……只听孔圣曾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故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不知住持以为然否?”
少林寺众人心下一紧,所谓来者不善,原本还想借着少林方丈在江湖上的名望,希望封不平能揭过此等过节,没想到这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今日恐难收场。
张永在一边旁听,忽然鼓掌道:“哈哈,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杂家也觉得夫子这句话才是儒家至理呢。”
听到朝廷这边的代表,偏向十分明显,少林寺众人更加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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