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顾酒楼返家时,已经过了晌午。
回到家中,萧暮语将那瓶由景德民窑产出,装得满满一壶酒的酒壶放在桌上,张望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喃喃说了声:“这可是好酒,别一下就给我喝完了。”说完之后,直径出门,敲开隔壁大婶家的门。
“嘿嘿,小宝,你看这是什么?”
萧暮语扯着笑脸,将藏在身后的糖葫芦举到小宝面前。
“哇,糖葫芦!”
小宝两眼放光,直接蹦起来从萧暮语手中抢过糖葫芦,生怕萧暮语反悔似的,跑到院子角落里,大快朵颐。
院子的女主人是一位四十多岁,将近五十岁的的大婶,久经风吹日晒,面色上泛着几分淡黄,枯涩的头发盘在头顶,带着一条碎花头巾。微微发福的身子,穿着那件三年舍不得换的褐色麻衣,坐在院子中揉搓着木盆中的一件黑衣。
这是很普通的一家三口。
若是平常,按照他们的家底和背景,便是赚上百年也难以在京城重地买到一栋带着院子的房屋。
京城重地,即便城池边缘也是寸土寸金。
不过三年前西凉铁骑踏入,城内大部分人为了避战乱,早早便携着家产逃出城去,原本寸土寸金的房屋,这一下直接低价贱卖。
这一家子人带着一个刚满四岁的小宝,逃也不知道往哪逃,即便想跑,跑也跑不了多远,干脆咬咬牙,用一生积蓄在城中边缘买了一栋不错的小院。
之后西凉铁骑入城,一家人抱在一起,缩在家中角落瑟瑟发抖,做好了脑袋交出去的准备。
然而西凉铁骑没有什么大动作,过了几个月之后,国家换了,皇帝换了,天下大赦了。
一家人挠着脑袋打开家门,望着恢复秩序的街道,再看看自己这院子。
自己所属的大炎没了,但却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到底亏了还是赚了?
这家的男主人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三年前萧暮语独自一人被安排在这这家人的旁边,互相成了邻居。
这家人对当时年纪不过十六岁的萧暮语很是照顾,早餐暮食皆让小宝将萧暮语叫唤过去一起吃。
三年过来,两家关系倒是出奇的好,萧暮语在自家院子里种植了两片菜园,成熟了便拿过来给这位大婶做菜,之后便心安理得的顿顿前来蹭饭。
正在揉搓衣服的大婶瞧见萧暮语亲昵的将糖葫芦给了小宝,没好气道:“还知道回来!”
萧暮语挠着脑袋,憨憨笑道:“这不想大婶烧的饭菜了嘛。”
“哼。”大婶冷哼一声,“中午也不知道往哪鬼混去了,叫你吃饭,结果家里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不心有所想,出去逛荡了一圈。”萧暮语走到大婶身边,自顾拿了一个低矮板凳坐下,“大叔还没回来呢?”
“回来了一趟,又走了。”大婶揉搓着衣服,喃喃道:“进了安都府,成了护城卫,天天不着家,让我和小宝担惊受怕的,这可是拿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萧暮语讪讪笑道:“大婶你想多了,大叔就是在城里溜达,看看治安啥的而已,用不着拼命,再说了,天子脚下,谁人干滋事啊?”
马腾登基,改朝换代叫了大璃之后,急需人手管理皇城安危,重金招了一大批人,实力不错的,进了皇宫,当上了大内侍卫。不会武功,但体格不错的,便进了安都府,成了护城卫,看管皇城之内的大小治安。
当初小宝一家毕生积蓄全都用来买了这座院子,可谓清空了家底。
瞧见有活计,院子的男主人二话不说便前去报名了。
所幸一生干苦力,练了不少腱子肉,年幼的时候也曾打算走马江湖,学了一两招刀法。
后来因为生活所迫,埋没了大侠的梦想,但那一两招刀法却铭记于心。
靠着这两招,大叔成功进入了安都府,在皇城之内到处游荡,寻找那些滋事闹事之人。
“对了,刚才去叫你吃饭的时候,瞧见你家那片白菜地有了不少熟的,我栽了了两颗,今晚便吃白菜了。”
大婶洗完那件护城卫专属的黑色衣袍,拧干后晾晒在院子中。
“行,那待会我再去买二斤羊肉,给小宝好好补补,长身体着,不能光吃蔬菜。”
萧暮语起身,拍拍裤子,便要出门。
然而大婶的脸却一沉,“你哪来的钱?”
萧暮语回眸一笑,“我都说我是大炎皇太子了,能没点家底?”
“去你的!”大婶骂道:“太子殿下能是你这般德行?这钱要是来路不正,赶紧退回去,要不然被护城卫抓着了,让你叔难堪。”
萧暮语摆摆手,“您就放心吧,这钱的来路,比我脸还干净。”说着,对着小宝一招呼,“小宝,走,哥哥带你上街玩去。”
正在角落里啃食着糖葫芦的小宝眼睛一亮,“街上有糖葫芦吗?”
“有,不仅有糖葫芦,还有小泥人呢。”
“好耶!”
小宝扔掉来回舔了好几遍的糖葫芦竹签,一蹦三尺高的飞到萧暮语背上,如同骑着大马似的叫喊道:“驾!”
“不吃饭的?中午还给你留了点菜,我热一热就好。”
大婶脱掉身上泛着乌黑的围巾,对着准备跨们而出的两人叫唤了一声。
“不吃了,刚才在外边已经吃过了。”
“别给小宝买什么糖葫芦了昂,再吃,今晚晚饭就吃不下去了。”
“放心吧,给他买了也就让他舔一舔,然后我就抢过来。”
出了大婶家的门,萧暮语回到家中,从床边的架子上取了块金光闪闪,沉甸甸的金锭子。
萧暮语的家底可谓雄厚,金灿灿的金子,排满了一个整个原本用来装书的架子。
望眼整合皇城,也就只有这位前朝皇太子敢这般毫不隐藏的摆放金银了。
不过也是情有可原,这些金子即便丢了,他也不心疼。
当初马家答应让他荣华富贵,的确没有食言,每月都送来好几枚金锭子。
这三年下来,萧暮语不敢说富可敌国,但寻常的五品官员都未必有他富有。
再说,家里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吴算隐藏在暗处,寻常小贼可偷不得。
理应十三年前便命陨的吴算,从来没有在白天露过头,只有晚上过了宵禁时间,万籁俱寂的时候才会顶着烛火出来跟萧暮语交谈。
萧暮语望着那瓶原本摆在桌上,不见了踪影的好酒,对着屋内叫唤了一声:“要不要买点下酒菜?”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趴在萧暮语背上的小宝疑惑的朝四周望了一眼,瞧着大白天也紧锁门窗的屋子,想到了萧暮语前几日给他讲的聊斋志异,汗毛不禁竖立,两只水灵的大眼睛中略有几分恐惧,趴在萧暮语耳边轻声问道:“大哥哥,你跟谁说话呢?”
萧暮语沉吟了一番,喃喃说道:“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小宝大惊,“死人还能听见你说话?”
萧暮语摇摇头,走出门外,“有些人能,有些人不能。”
说着,背着小宝,顶着让人发蔫的太阳,一路走向卖肉的坊市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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