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出来的萧暮语沐浴着秋风,心中莫名的激动,走在热闹坊市上,想着这三年被监视的软禁生活终于要到头了,就忍不住兴奋,便是瞧见了最讨厌的过街老鼠,也觉得那黑乎乎的大耗子也亲切了几分。
特地买了二两小酒的萧暮语推开屋门,张口便嚷嚷道:“可儿,我回来啦。”
叫唤了两声,却不见有那银铃般的声音应答。
萧暮语不由的锁起眉头,平日瞧见他身影,就要蹦跳着出来迎接的丫头,今日竟然不见有半点动静。
推开偏房房门,空空如也,枕头被褥被折叠得极好放在床上。
“难不成在我屋内?”
萧暮语心中嘀咕着,推开自己屋子,依旧冷冷清清。
萧暮语心中升起些许不安,将酒壶胡乱放在桌上,直径进入厨房,叫嚷道:“可儿,可儿?”
厨房中被打理得干净整洁,即便是油烟最多的灶台也被擦拭得一干二净,但就是瞧不见那可爱丫头的影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钻出密室的吴算老头,三年来头一次在大白天现身,来到萧暮语屋子门口,沙哑的轻声道:“别找了,那丫头走了。”
“走了?”
刚走出厨房的萧暮语一征神。
倚靠在门边上的吴算喃喃道:“你们的相识之缘已尽,但相遇之分还有,放心,以后会遇到的。”
“以后?”萧暮语下意识问道:“以后是什么时候?”
吴算摇着头,苦笑连连,“这可说不准,可能很快,也可能很慢,这丫头是改不了命格的苦命,注定要吃一辈子的苦,若是留在你身边,走南闯北,指不定要苦上加苦,让她自己浪迹天涯,或许还好些。”
萧暮语眉头紧锁,“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还浪迹天涯?”
吴算笑道,“你不用那么担心,她自有她的阳光大道,虽然苦,但却能苦中作乐。倒是你,若是浑浑噩噩,不愿刻苦的话,这辈子难成大事。”
顿了顿,吴算继续说道,“在且说,那丫头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你前几日喝的鸡汤就是她买了活蹦乱跳的老母鸡,亲自操刀给你做的。那丫头的天赋比你好了万倍,经高人指点,日后成就可谓一步升天,到时候就是你配不配得上她的问题洛。”
萧暮语白了他一眼,“你确定不会出事?”
“放心吧。”吴算说道:“她那位师傅是我一个信得过的老友,会把她照顾好的。”
听到吴算的肯定,萧暮语这才呼出一口气,放心下来。
吴算调侃道:“瞧你那紧张模样,要是真喜欢,当初就跟她拜天地大礼,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会帮你两逆天改命,弄个长久命数。”
萧暮语努努嘴,“兄妹情而已。”
吴算斜着眼,戏虐道:“当真?”
萧暮语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
吴算轻笑一声,“你当人家是妹,人家当你是情郎哟。”
三年来头一次出密室的吴算似乎没什么再回去的心思了,搬来一张椅子,躺在小院里,怔怔盯着西边即将落山的太阳,望着漫天的火烧云,沧桑嘴角一直挂着笑。
萧暮语没有理会这个胡言乱语的老人,走进厨房,烧了一大锅的热水之后,才走出来跟吴算说道:“难得出来,好好清洗一下吧,我给你烧水上去了,我再煮些饭菜上去,正好买了二两好酒,今晚跟你喝一杯。”
吴算点点头,双眼始终盯着已经落山的骄阳,陷入沉思。
入夜,吴算用温水,将三年未曾打理的身子冲刷得干净,穿上了一身让萧暮语趁着井市关门前,买来的白净衣衫。
而房中,萧暮语已经盛好饭菜,倒上两杯好酒,等则吴算入坐。
贪杯的吴算似乎克制了骨子里的酒瘾,点起一盏明灯,自顾走进原本住着解书兰的偏房之中,对着铜镜整理衣衫,梳理满鬓霜白的长发。
萧暮语邹邹眉,“这老头今日也太奇怪了吧。”
片刻后,打理得一干二净的吴算终于走出偏房。
萧暮语瞧着他的模样,虽然面容上的沟壑依旧显得十分沧桑,但若是再年轻几十岁,想来也是一个令万千女子尖叫的美男子。
吴算端起酒杯,跟萧暮语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浑浊的双眼似乎陷入回忆:“我活得太久了,久得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忘记了年少时的大多事,只记得走南闯北多年,结识了很多已经身入枯冢的江湖侠士、青衫儒生,听了很多传奇往事。”
“见过着南边那个守着一件遗物,等着失主来取,等了数十年,等得油尽灯枯,但依旧不愿意坐化,誓言要等到失主为止的老僧。”
“见过东郡里,为了一位画中女子,抛去现实凡尘,入画与佳人相会的儒士。”
“见过巫山之上,那个御剑飞行于天地间,命陨前,甘愿化身剑灵的剑痴老道。”
“我见过太多的奇特的人和事了,多得我记不清他们得名字,想不清他们的相貌,不过,那个长相平平,名叫清儿的女子却让深刻的记在心里。”
说着,吴算倒下一杯酒,端起慢饮。
“这丫头真没什么特点,要说有,那就是酿得一手好酒。”
“当时我游历到她家旁边,那丫头知道我喜欢喝酒,每天都送酒来给我,我也厚颜无耻得收下了,当时还想着,那的人,心真淳朴。”
“后来,我走了,那女的没有一点灵气,但靠着两只脚,死死的跟在我身后,每次等我歇息下来,总能给我递来一壶自酿的上好美酒。”
“我很厌烦这个跟屁虫,拿着剑指着她的脖子让她离开,她横着脸说,‘就是不小心同路而已,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啊?!’我当时直接语塞,没办法。”
“我想进一切办法赶她,但是都被她那倔得跟驴一样的脾气给回驳了,她跟了三年,我也喝了三年的好酒。”
“但是我还是想赶她,毕竟我走的是江湖,危险万分。”
“后来,仇家找上门,她替我挡了一剑,成了活死人,永远不会醒来了。”
“我找遍天下灵丹妙药,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最后,我找上你父皇,给你父亲算了大炎十年内将亡的命途,并且说了我的事情,当时你父亲或许想起了你母亲,或许是知道大炎亡运无可避免,便分了一份大炎气运给我去救回清儿。顺便将你托付给了我。”
“我把清儿唤醒了,陪了她十年,三年前,大炎灭亡,她体内的国运随之消散,她死了。”
“我脱下当时穿着的衣衫,跟她埋葬在了一起,她是个好女孩,但我却没能珍惜。”
说着说着,吴算满身伤感,浑浊双眼中流淌着老泪。
萧暮语细细听着,喃喃道:“那十年里,她应该很快乐吧。”
“也许吧。”吴算点点头,又在心中喃喃自语,“快了,清儿,再等等我,我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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